第107章 一把火
大安国寺被烧,元凶竟会是十二岁的稚童,还是与武俭颇有渊源的李家之人。
“李采···怎会是李采。”武俭听闻是李采放的火,烧的大安国寺,亦是僵在原地,难以置信。
一代侯门,太宗一脉的李采为何要烧大安国寺?
别说武俭想不通,就是整个长安的百姓都想不通,比他活的不如意者,大有人在。
再愤世嫉俗,也轮不到李采去烧那大安国寺,一个不过一十二岁的孩子,何必要在万国朝拜的时候,犯纵火烧寺的罪。
“相公···玉贞公主要见你。”幼白一呼。
看着玉贞公主哭的梨花带雨,以前清丽不可方物的鹅蛋脸,却颇为消瘦,双眼凹陷,如三魂丢了两魂,魂不守舍。
“大人···李窈求你,救救采儿,救救李采。”李窈一跪在地,粉额贴地,朝着武俭磕头而求。
武俭疾步而出,弯着腰身将李窈扶起,淡声问道:“李采为何要烧大安国寺。”
李窈听他一问,悲从心来,两行清泪顺着霜颊而下,哭道:“为了我,都是为了我。”
李窈一番哭诉,武俭才算知晓这其中的缘由,原来是唐玄宗将玉贞公主李窈与吐蕃王室和亲,以求边唐无战。
此事,肯定瞒不过玉贞公主的弟弟李采,那李采不想让李窈远嫁吐蕃,更不愿让李窈为大唐和亲。
李采不过是个小孩子,即便是面圣,也难说服唐玄宗,一气之下,就将大安国寺给烧了。
武家听完来龙去脉,心知此事也颇为棘手,须得先见一面李采,再想想他法。
“夫君,不如去找找我大哥,他在吐蕃···。”幼白说着,念及长兄白茂行乃是吐蕃驸马,说不定能有他法。
“和亲之事,乃为国策。”武俭沉吟着,继续说道:“即使兄长为吐蕃驸马,也难改玄宗的旨意。”
武俭言语一毕,骑马朝着大理寺而去,到了大理寺的天牢,看守天牢的牢头,与武俭贴耳道:“侯爷,陛下不让任何人探监,可侯爷在长安的善举,小人看在眼里,侯爷只能有半炷香的时间。”
武俭一听,探手入怀,从怀中摸出一吊钱,说道:“有劳了,这算是我给诸位的茶钱。”
牢头也不推辞,轻声道:“大人记得···半炷香。”
武俭颔首,牢头将狱卒一一喊出,就见李采盘坐在牢中的草窝上,双眼无神的看了一眼武俭,又倔强的撇过脸,忍着不言,泣不成声。
“你为何要烧大安国寺。”武俭一问。
李采眸中泛着恨意,看着武俭说道:“你要是娶了我姐,我姐就不用和亲吐蕃了。”
武俭听着李采的话,深呼一口气,淡声道:“先不说旧事,先说你为何要烧大安国寺。”
李采眸中恨意更盛,大呼道:“菩萨不灵,要寺何用。”
武俭这才知晓,他为了李窈不用和亲吐蕃,求人无门,就去大安国寺上香求佛,可还是不能如愿。
他也是少年心性,一把火烧了大雄宝殿,让唐玄宗看看,也让大唐百姓看看。
“我要是能进内宫,我还想烧太庙呢。”李采喃喃道。
“这话出的你口,入得我耳,可别再意气用事。”武俭一叹,继续说道:“你不知,李窈为了你,跪遍长安的将相王侯,你可不能再惹事端。”
他正想嘱托些别的,就听那牢头,探着脑袋说道:“侯爷···半炷香了。”
武俭闻言而起,看着李采说道:“你要是想让李窈活不下去,大可以一把火烧了大理寺。”
他言语一落,看着李采一怔,失神一刹,便知晓他说的话,算是听进去了。
出了大理寺的牢门,他又拿出一千贯钱,说道:“劳烦牢头,给他买些吃食,余下的算是酒钱。”
那牢头眯眼一笑,说道:“侯爷放心,他在这牢中,不会受一丝气,也不会挨一顿饿。”
武俭拱手而谢,便回了府邸,命董洵又给那牢头送了三千贯钱,又让下人去打听那牢头住在何处,近日可有所求。
下人一回来,就说那牢头住在外三十六坊的保宁坊,房屋破败,急于修缮,别无他求。
武俭一颔首,淡声道:“你去账房处,支三千贯钱,招人去将他家修缮一番。”
那内仆一拱手,便见典弈朝着武俭说道:“大人,此事还真有些不好办。”
他说完,又看了一眼玉贞公主李窈,就听武俭说道:“何难。”
典弈垂首道:“玉贞公主的父亲是李适之啊。”
李适之?谁还没个爹了!
李窈听着典弈提及他爹的名字,眸中尽是忧愁,含泪道:“我知晓,整个长安没人会帮我这个罪人之女。”
她一步一踉跄,一下就晕倒在地上,武俭见状,赶紧让人将李窈扶到厢房,让姬小宛照看,又请了长安的名医把脉问诊。
这才知晓,李窈是忧虑过甚,急火攻心了。
安顿好了李窈,武俭问及李适之的事,听典弈说了一件旧事。
这李适之的身份,也谓特殊。他是唐太宗的曾孙,是废太子李承乾的一脉,后来入仕为宰相,官至中书令,亦是一代名门。
而这件旧事,与当朝右相李林甫也绕不开,就是“断龙脉”一案,亦让李适之罢相黜官,最后为了不牵连家人,服毒自尽。
天宝五年,正是三月倒春寒的光景,李林甫与李适之密会,告之李适之说道:“华山有金,开采国必富。”
当时,大唐正值用钱之际,李适之亦是颇信李林甫,就立即上奏唐玄宗,准备开采华山之金。
李林甫当即就把李适之给卖了,大呼道:“华山乃是大唐之龙脉所在,请陛下诛进言之人。”
李适之听着他的话,才知晓是上了他的当,可悔之晚矣。
而李林甫跟武俭一样,都是道士出身,对风水堪舆之术,颇有真章。
唐玄宗又是笃信道家玄术之人,听李林甫所言:“陛下为乙酉年而生,利在西方,五行属金。华山北称为西岳,可竟敢有人上疏去华山挖金,这不是要断了玄宗陛下的龙脉么。”
李适之听着李林甫的话,眸中一怒,怒指李林甫说道:“是你告知我,华山有金,挖之国富,是你构陷于我。”
李林甫听着李适之所言,跪拜在地,大呼道:“老臣冤枉,我只是在与宰相大人饮酒之时,看出华山多金,才说华山乃我大唐龙脉,有兴于大唐之盛,圣人之兴。”
李适之当场就傻了,萎靡的瘫软在太极殿上,看着李林甫恨不得啖其肉喝其血。
他被玄宗罢相又被贬,虽心中赍恨李林甫,可也无可奈何,毕竟李林甫是当时玄宗最为宠信的大臣,没有之一。
可李林甫是谁?岂能不知斩草不除根的害处,继而又一而再再而三,上谏玄宗。
唐玄宗又不想背负杀害同族之名,受史官诟病,便话里话外的敲打李适之,亦是让李适之察觉出,玄宗对他的杀机,却有苦难言,终日忧心。
一忧催人老,二忧破府堂,三忧惧怕牵连族人,李适之思而又思,服毒而亡。
智囊一书中,曾记载此事,写道“甫公性阴密,忍诛杀,不见息怒。公卿不由其门而入,必被罪徙。”
一句话,将李林甫的心性说透了,也怪不得杨国忠趁他病要他命。
杨国忠在心底,也是怕他,而安禄山更是怕他!
自此以后,这李适之的这一脉,便再没一位入仕的大臣,更没一个有力的靠山。
李采虽是有个王侯的名头,却没个王侯的权利,算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盛唐之下的一片随波飘零的叶子。
唐玄宗让李窈与吐蕃和亲,又怎会让李采点不点头,而李窈与李采两姐弟,又是从小相依为命,情深根厚。
这一把火,搁在武俭身上,也非烧不可,不见得烧大安国寺,就是太庙也得一把火给烧了。
“备三份礼金,我去找一下杨国忠,再去寻一寻太子李亨和安禄山。”武俭吩咐着,正一筹莫展之时。
又听到拐杖杵地的声响,众人一看,又是李林甫,就见他嘴角一扯,说道:“容舟啊,怎就没想到我呢。”
李窈看着李林甫恨得贝齿狠咬,就听李林甫说道:“你是适之的女儿,你满月的时候,我还抱过你。”
武俭看李窈恨意满眸,打岔道:“不是想不到李相,而是想着万一不成,到最后再去寻李相,想一想法子。庙堂之上,谁又能不知右相的话,就是圣人的话。”
李林甫看着武俭,轻声几声笑,淡声道:“短短几句话,就用了藏拙,用了捧杀,还用了杀人诛心。可这话,可不能说于外人听。”
“是。”武俭一喏。
李林甫拄着拐杖,佝偻的站在李窈的身前,一叹道:“我要是能救李采,你还会不会恨我。”
李窈眸子含雾,正欲说话,就见李林甫说道:“不必说着违心的话,毕竟是我欠适之的,我也该还了。”
李窈听着他的言语,笼眸含芒,屏息道:“若是李相···。”
李林甫仰头一呼,打断李窈的话,掷地有声的说道:“我李林甫的一生中,没有如果两字,我说办得到,就一定办得到。”
“弯月儿回家等你的弟弟吧。”李林甫一呼,背过身而走。
李窈却没想到,李林甫还知晓她的“乳名”,听着却有点像他爹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