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人间状元郎,不可思无邪
公孙离徒手拿出一柄红伞,擎在她的头顶,朝着武俭左眼一眨,就看着那一柄红伞,化为漫天红花,她人也不见了。
花瓣落在酒池中,更让酒香浓烈,就是远在潮生楼外的百姓,也能嗅到甘冽酒味。
“好厉害的姑娘。”幼白一声惊呼。
潮生楼中的万余看官,无一不拍手称奇,唯独李白长呼道:“这花儿脏了我的好酒。”
贺知章听着李白所言,拢着李白的肩膀的,言道:“好酒常有,好舞者不常有,不脏···不脏,还能饮···。”
武俭看着这两位酒仙,看着潮生楼内人潮散尽,武俭与幼白也朝着家中走去,一路上颇多杂耍,都没入幼白的眼。
她一路上都在感叹那阴阳师公孙离的幻术,问着武俭:“相公可看出了那姑娘的玄机。”
武俭摇头道:“相公看不出,可我看出我家娘子,一定是饿了。”
“我不饿。”
幼白不愿在外花钱,本想着回家再吃,她本就是勤俭的性子,故作不饿。
武俭拉着她的手,往一处酒肆而去,淡声道。
“我饿了。”
幼白心中一甜,看着一处卖梅花糕的,说道:“我想吃这个。”
“就吃这个?
幼白颔首,看着那梅花糕眼馋的很,武家就买下一块,看着幼白咬了一口,说道:“相公也吃,这梅花糕糯甜的很。”
武俭心知她也是不想在外花钱,又走到卖梅花糕的摊位前,说道:“这梅花糕,我全要了。”
幼白听着他的言语,吃着那梅花糕,噎的说不出话,拉着武俭的袖子,就朝外走去。
一路上,就听幼白含糊不清的说道:“要不得,要不得···我吃不完。”
“吃不完不打紧,我请那个做糕的师傅,到咱家来,亲自为我娘子做梅花糕。”武俭一声调笑。
幼白一听,急声道:“要不得···更要不得···我也没那么爱吃梅花糕。”
武俭看着幼白“坦白”的模样,禁不住仰天大笑,幼白才知晓上了武俭的当,非要拉着他买其他的东西。
小两口嬉笑间,就听一人瓮声说道:“夫唱妇随,羡煞旁人。”
武俭一抬头,就看着李林甫抱着他家的猫“三胖子”,坐在武俭的门槛上,一立起身子,他又呲牙说道:“不好,不好,麻了···腿麻了。”
董洵看着李林甫,说道:“我请这位老人家去府里等,他偏偏要在门槛上等。”
武俭看着李林甫,淡声道:“李相可有要事?
董洵听着武俭的称呼,乖戾道:“他是李林甫。”
李林甫捋须淡声道:“老夫正是李林甫。”
他言语一落,董洵喘着一口粗气,说道:“我要是知晓你是李林甫,这门槛都不会让你坐。”
“啊···呸。”
董洵顾及武俭的颜面,看着李林甫颇为厌恶,转身就入了府中,气性之大,就李林甫都有一丝尬色。
幼白知晓李林甫定是有事,接过三胖子,抱着小猫,也入了府邸,就听幼白看着董洵大声说道:“以后,万不可如此鲁莽,他可是李林甫。”
李林甫老脸一红,又听幼白说道:“你没听过么,李相要你三更死,岂能留你到五更。”
他一声重咳,幼白的言语,戛然而止,就听李林甫说道:“武夫人啊,借你家相公一会儿,三更前定让他回来。”
武俭虽没看到幼白的脸,也知晓她定是满脸绯红,尬色不已。
又是李相府中的丹青楼,李林甫将武俭安排在一处楼阁之中,隔着一扇木门,就听李林甫说道:“不管你看到什么,听到什么,你都不可发出任何一丝响动。”
武俭端坐在木椅上,就见李林甫出了屋舍,这偌大的丹青楼,再无一丝声音。
约莫半个时辰,屋外木门轻开,听着李林甫说道:“国忠啊···你我有多久不曾独处,说说心里话了。”
杨国忠垂着老眸,看着李林甫佝偻的后背,说道:“是有些时日了,得有个五六年了。”
“天宝七年的九月初三,你我也是在此处,商议着立谁为太子。”
“当年,李相欲立寿王之太子,可惜被高力士给搅和了。”
李林甫怅然,道:“我辅佐圣人十九年,又怎会不知晓圣人的想法,他还是知晓有愧于寿王,就不可能重用于寿王。寿王一旦得势,圣人也怕他学圣祖太宗皇帝,为了一个女人,再来一场父恭儿顺的戏码,圣人也遭不住。”
“其实,李亨为太子,再好不过,无所依仗,不是任你我揉搓。”
李林甫一听杨国忠的言语,仰天一笑,道:“太子床榻上的兔儿郎,却是滋味不同。”
杨国忠听着李林甫的几声淫·笑,也是笑中含泪,又听李林甫一声大叹,说道:“国忠啊,我老了,也到了知天命的时候,身体也一天不如一天。我年长陛下三岁,到了以后,大唐的天下还是李亨的,若是到那时候,就轮到你哭了。”
杨国忠怅然若失,心知李林甫说的都是大白话,也知晓是时候未雨绸缪了。
“李相有何想法,不如开诚布公的说上一说,你我可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兄弟啊。。”杨国忠卖了一个乖。
李林甫捋须道:“你觉得武俭如何用。”
杨国忠略作沉吟,问道:“以李相所见,他该如何用。”
李林甫淡笑道:“那自然是往死里用,哪里有危就让他去哪儿,哪里能挡祸,就让他去挡。我死了以后,他就是你的保命符。”
杨国忠摸不透他的意思,虽说以李林甫所说的,那自然是最好的,若让武俭死无葬身之地,那他才拍手称快。
“李相明示。”
“让他入仕为相,让他成为你朝堂大道上的垫脚石,让他成就你,成就你为大唐的第一贤相。”李林甫咬牙切齿,继续说道:“用尽他的才华,榨干他的治世之才。”
“而在玄宗面前,你是知人善任的宰执首辅,他是跑断腿的治世贤才,何乐而不为。”
杨国忠闭眸轻想,他在权衡着利弊,也在想着如何用武俭这颗棋子,他更得想,如何才能握住这颗棋子。
“他若外放为官,更为不妥,他若真到了安禄山这地步,就不是你能握住他,而是他握住你了。”李林甫加着杨国忠内心的砝码。
李林甫看着杨国忠还在闭眸沉思,权衡着利弊,就听李林甫言道:“难不成,你想让安禄山做我这个右相么。”
他言语一落,杨国忠猛地睁开眼睛,眼神笃定,道:“好,那就让他入仕为相,掣肘大唐的封疆大吏。”
“好矣,好矣。”李林甫捋须说道:“待极乐之宴之后,我就辞官归乡,颐养天年。”
李林甫又喂了杨国忠一颗定心丸,杨国忠听着李林甫的说,故作不舍说道:“使不得,使不得,天不可无日,朝不可无你李相啊。”
李林甫哪能看不出杨国忠的小心思,颇为淡然道:“天不可无日,可朝中有你杨相即可。”
他一句恭维,让杨国忠颇为受用,而杨国忠一看大事已定,也就拱手告辞了。
李林甫打开武俭所在的屋舍,淡声道:“你打开窗户,看杨国忠的神态如何。”
武俭随手打开丹青楼的木窗,看着杨国忠恣意欢快,又见李林甫打开另一扇木门,武俭一看那屋舍中的人,心中一惊。
三省六部的官员,十之有七都在其中,颇为熟稔的也就是户部尚书王岳,还有工部尚书牛仙客,御史大夫韦见素,最是显眼的还是东平郡王安禄山。
这一处屋舍,也就是小小的太极殿,囊括了大唐半数之多的大吏与武将。
“你们都听到,我与杨国忠所言的话了。”李林甫瓮声一问。
安禄山腆着肚皮,堆笑道:“我什么也没听到。”
屋舍中的吏官,一一颔首,都说着“什么也没听见”,故作忠心。
“你们都散了吧。”李林甫微微一扬手。
这一众百官,也就作鸟兽散,一声不言的就出了丹青楼,似是从未来过。
武俭与李林甫凭楼远眺,看着百官四散,李林甫伸手出袖,趴在栏杆上说道:“你是少年郎,看长安满春风,仗剑行义,嫉恶如仇。”
“我是暮年君,看山河满悲凉,起笔画春秋。”
“少年的剑,逞凶斗狠,快意恩仇,可不能入庙堂。”
“当年的我,也是少年儿郎,可我看过家国破碎,知晓以我一人之剑,难以救国。”
“武俭啊···我曾教过你长安的规矩,也教过你庙堂的方圆。而在今日,我就教你,看看天下的黑和白。”
“我为黑相,却让大唐国库充盈,四海升平,压的住大唐的文臣武将,也要压得住佞臣忠烈。”
“你以为所谓忠臣,就不会误事了么。”
“他们忠则忠矣,不过是沽名钓誉之辈,一面想着名垂青史,一面又放不下为官者的腰。”
“忠,常以善挂口,为避战乱,常以乞和为念。”
“乞和,求和,却以女为媒,求的他么的什么和,毫无血性。”
“以天下为笼,则麻雀无所逃。而身在庙堂,你就须为天上鹰枭。”
“到那时,天下任你游,可见龙抬头。”
“书生意气见黑白,奸雄者可见大道。”
李林甫言罢,紧闭双目,说道:“你走吧···人间状元郎,再不可思无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