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道士那点事儿
九月九,晒龙头。
这入了中秋后的秋老虎,不止是晒龙头,晒得百姓的头,也是直呼“热死个先人儿”。
唐玄宗着天子龙袍,站在太极宫的宫门口,扬首看着天海大晴,万里一无虞,禁不住拧着眉头,心中喃道,这可不是个求雨的好日子。
可他信道,也信明崇俨这一位老天师,也知道人工降雨是个技术活,这事就得道士干。
明崇俨着一袭青蓝道袍,俯身一揖,头悬莲花冠,手持白拂尘。赫然是,仙风道骨今谁有,今朝只看明崇俨。
在玄宗眼里,他是仙师人物,他没见过神仙,可他觉得,这就是神仙。
求雨,就是求仙!
唐玄宗可谓虔诚至极,步行于长安大道之上,锊足于朱雀大街这中,身后跟着的文武百官,亦是面藏威严,亦步亦趋的跟在天子与明崇俨的身后。
幼白亦是无聊,携着一家子的人,立在宽街之上,扬着脑袋,看着这场浩大的人潮。
总算是在文武百官之中,看到了武俭,才报以甜笑,武俭也冲着他挑眉眨眼,使着眼色,让孔雀顾看好她。
孔雀一颔首,文武百官便出了崇德门,朝着终南山下而去,长安城中,可谓十人有七人去。
可幼白却径直,朝着家中而去,倒是让孔雀,摸不着头脑,她淡声问道:“这大唐盛事,夫人都不去看看。”
幼白看着远去的人潮,言道:“姐姐啊,今日是重阳节,总不能让夫君回来的时候,桌上全是冷碗凉饭,那我才罪过大了。”
孔雀淡笑道:“府中多有女子,下厨做菜,不过是小事,这才是大事。”
幼白蹙眉,摸了一下孔雀的肚皮,说道:“在我眼里,这是大事。”
一息间,孔雀看到幼白的眼里,那是藏着浩瀚的星辰,熠熠生辉。若是在外人眼里,幼白配不上武俭,可在她眼里,武俭却是配不上幼白。
这个,一笑凭近玉观音的女子,一眸藏尽慈悲心的女子。
“姐姐。”幼白回首一呼,俏脸一扬,说道:“姐姐去看吧,替我看看,再说来我听听。”
孔雀明眸一动,看着幼白,晒然一笑,便振翅而去,早早立于翠华山顶。
······
唐玄宗与明崇俨同坐龙撵之内,却听唐玄宗问道:“仙师,乃是道门仙人。可朕亦听闻,这武俭乃是道家祖师,仙师可在他的掌下。”
明崇俨淡笑道:“回圣人,我自当在祖师掌下。”
唐玄宗掀开门帘,瞥了一眼武俭,淡声道:“我可没看出,他还有这般道行。”
明崇俨眸露一丝金光,言道:“圣人,可是小看了武俭的道行。”
“如何说。”
“若以道行来言,可有一十四个字,形容武俭的道家修行。”
唐玄宗一听,老眸之中,显现出一清明,瞬间来了兴致,说道:“哪十四个字。”
“天道之下他无敌,天道之上一换一。”
唐玄宗指尖一颤,端着的茶碗,亦是抖了一下,听着明崇俨的言语,禁不住多看了武俭两眼。
明崇俨埋首饮茶,顾不得他想,先将武俭摆在了明面上,这亦是他的脱身之法。
武俭怔怔的骑着马,任是他也没想到,明崇俨把他卖给唐玄宗了。
“求雨,求雨,我哪是在求雨,我这是在求他啊。”明崇俨说着,闭眸养神,他不睁眼看,也能知晓,唐玄宗的眼里,已有三分狂热。
车马行,终有至。
唐玄宗下了龙撵,也不忘瞥了一眼武俭,朝着翠华山下求雨的天坛而去。
终南山上的道士,一一列坐,却不下山行礼,却见一位身着天青道袍的道人,朝着武俭一拜,言道:“全真门人,拜会祖师。”
武俭脸上多了一丝尬色,将那道人扶起,说道:“勿施礼,万不可施礼。”
“道之礼,不可失。”
就听终南山上的道士,朝着武俭一呼,喊道:“终南全真,拜会祖师。”
就在此时,明崇俨朝着武俭也是一拜,叩首道:“鸢云观弟子明崇俨,拜会祖师。”
他一叩首,直言道:“叩请祖师,为民求雨。”
明崇俨这一手,武俭可真是没想到,在他心里,这明崇俨会在求雨之时,趁乱溜之大吉。
他为之,遮掩一二,这就是了事了。
武俭看着明崇俨的神情,可不算作假,却见一个道僮,捧着一袭云天紫色的祥紫道袍,摆在武俭身前。
他看了一眼明崇俨,无奈换下道袍,立在明崇俨的身前,就听武俭细声说道:“我可不会求雨。”
明崇俨低声道:“祖师勿急,一切有我。”
武俭立在天坛之上,看着天海乌云,屏着一口气,自喃道:“这可真不是个求雨的好日子。”
待午时一刻,烈日冲天,武俭差点没中暑,鬓角滴汗,看着明崇俨持着一柄剑,跨步而来。
“九天应元雷,天地化仙尊。”
“一请,八方笔,笔画天地三清名。”
“二请,五帝伞,伞下乾坤侍道君。”
“三请,三界仪,仪中天师求真人。”
武俭看着,一位道僮拿着一根笔,笔杆为紫,毫为赤金。又见一位道僮擎着一把伞,伞面描画着仙人画像。再见一个道僮,拿着一方紫金罗盘,捧在双掌之上。
明崇俨咬破右手食指的指尖,以血为墨,在祈雨的黄纸上,勾画纸符,一道又一道的符纸,飘在空中。
武俭暗叹,这才真是道家的高人,他眼看着一道符文入天,就狂风大作,林中大响。
又是一张符文,随风而去,却见云聚而来,不见天日。
此时,武俭在心底膜拜了一番明崇俨,真不愧是“三清只需泥土身,乱世常见道家人”的救世之道。
就在他心底,对明崇俨心中崇仰之情,犹如黄河泛滥,一发不可收拾的时候。
就将明崇俨朝着武俭一跪,大呼道:“请祖师···上照天心大道,下济幽冥群苦。行云布雨,解救苍生。”
他这一嗓子,可算是个武俭吓了一激灵,他这一怔神,就见万千百姓,跪在山坳之中,大呼道:“跪求天师。”
武俭一愣神,看着明崇俨递上那根朱笔,他低首一看,就看“求雨”的雨字,少了上面的一“横”。
提笔一划,将那雨字加了一横,却见他道袍的长袖之中,掀起一抹雷电之芒,肉眼可见。
“明崇俨谢过祖师了。”
武俭听着明崇俨的言语,看着长袖贯风,袖中却有一抹雷电,那袖中的一抹寸芒,朝天而去。
一道雷声,劈开天地。
大雨磅礴之下,明崇俨可没了身影儿,武俭是眼睁睁的看着他消失在原地的。
武俭虽不信鬼神之说,可看着明崇俨这般身法,心中立即腾起一丝敬畏之心。
若是离的近的人,就能听到,这一位道家的祖师爷,嘴里念着的是“南无阿弥陀佛,阿弥陀佛,菩萨保佑”。
唐玄宗一步踏上天坛,看着武俭的道袖之中,还是雷芒大逝,眉间却尽是虔诚。
求雨,求雨!
唐玄宗心中亦知,求雨之人,地位越高,心中越虔诚,能求到雨的概率,就会更大。
这就与朝堂一样,也是分着官阶大小,也讲人际关系的,神仙自当也有品轶。
井里的龙王,比不上海里的龙王,求雨就是拍马屁,就看拍谁的马屁。
唐玄宗一看,武俭求雨,拍的马屁,定是三清的一位,说不定就是玉皇大帝。
就在唐玄宗心魂云游四海的时候,杨国忠趴在泥潭之中,仰天一呼,说道:“天佑圣君,护我大唐。”
他这一嗓子,将唐玄宗拉了回来。
百官一呼,可算是逮到机会了,也是大呼道:“天佑圣君,护我大唐。”
杨国忠拍马屁,那是条件反射,这是身为宰相的职业操守。百官拍马屁,那是因为,这雨可是有些大,还有些凉,凉的人受不住。
祈雨大成,唐玄宗亦是脸上有光,将武俭请入龙撵之内,摆道回长安。
“雨湿人身,最益一杯姜茶。”唐玄宗说着,命人端了一杯姜茶,放在武俭身前。
“谢陛下。”武俭说着,浅啜一口,这茶还是微烫。
“崇俨仙师···可是得道羽化了。”唐玄宗出声问着。
“道家有云,请仙容易,送仙难。”武俭抿了一口姜茶,继续说道:“若无崇俨仙师的一身修为,天上玄仙怎会舍得下雨。”
明崇俨走得不明不白,武俭也只能将话,朝着玄乎的地方说,越是玄乎,就越是糊涂。
唐玄宗颔首一怔,才明了何为“以命祭天”,他在看着明崇俨,消失在天坛之上,再掀开装着“九目地蝎”的盒子,看着那九目蝎没了气息。
心中,已然明了。
武俭看着唐玄宗低垂的老眸,又抿了一口放凉的姜茶,才算是放下了心,说道:“陛下勿要怀伤,天道悠悠,生死何其大,生死何其小,崇俨仙师死的其所。”
唐玄宗也不感怀,看着武俭,心中也算有了一丝着落,又淡声问道:“武俭···可知晓你的亲生父母。”
武俭心知唐玄宗的心思,还是忌惮“武”姓,淡声道:“天为父,地为母,吾为大唐之民。”
待龙撵入了长安,武俭提着靴子赤着脚,下了龙撵,走在长安的大道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