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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章 我想做顺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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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二十二章,我想做顺民

    马武道:“把国本生意推给民间,只有两种可能,一,她觉得她的气数尽了,无能为力了,在做垂死挣扎!二,大清朝的皇帝都是傀儡短命鬼,换得快死得快,今天把路修成了,明天皇帝一死,一朝天子一朝臣,天一变,国土都是他的,铁路怎么会是你的?骗局一个!不是骗局,那帮老贼奴的话也断不可信!”

    这些话对蓝蝶儿来说简直就是一连串的惊叹号加大问号,这个男人恨大清朝恨得不是一点点,恨慈禧老佛爷更胜于恨夜叉女鬼。难道他知道的所谓国事不是孔圣人锦绣文章里的修身齐家之道?不是做人的思想和净化了的文字组合?看来巧了啊,闭着眼睛嫁个男人竟然嫁了一个志同道合的!朝廷腐败昏庸、列强鱼肉瓜分、饥饿寒冷、民不聊生,天怒人怨、大清就是人间地狱、虎狼天坑,她蓝氏活不下去了才揭竿而起,而今郎君一席话,堪称蓝氏的知己啊。

    可是,一直这样不行啊,现在有法过日子,为什么不做个顺民呢?

    蓝蝶儿不想忤逆这个男人,遇着他,她就掉进了福窝,如果因为这些芝麻绿豆大的事让他生气变成雷神,太不划算。

    怎么办?这男人善变啊!

    蓝蝶儿马上莞尔一笑,嗲得不能再嗲:“爷啊,人家就想做个顺民,安安心心跟你过日子,你这么凶干嘛啊?你吓着人家了,不买就不买嘛。他卖他的股票、他修他的路,短命鬼也好,骗子也好,不关我两口子的事,好不好?”

    马武吐了一口浊气,用她的话骂回去道:“说你精明偏偏又这么蠢!我就说了的,婆娘是个宝,全靠骂得好!”

    蓝蝶儿咯咯一笑,觉得他骂人特别可爱,伸出兰花指在他额头上一戳,莞尔道:“老娘说的是,男人是个宝,全靠打得好。刻薄的家伙!好了,我听你的还不行吗?等着,你今天进账一千五百两,我得去买点儿好吃的,今晚犒劳犒劳你。”

    走到门口又回头来问道:“喝点儿什么酒好?”

    这一点,马武不反对,嘱咐道:“莫把银票花开了,家里不是还有小钱吗?”

    蓝蝶儿道:“那也行,我这就跟老娘讨银子去?”

    马武招手又道:“先不要去,等会儿还有人送礼来。”

    蓝蝶儿只当他要把银票收回去,意迟迟,步缓缓,防贼似的向他走去。

    马武道:“把银票放起来。”

    蓝蝶儿脖子一犟,嘴巴一厥道:“我不!”

    马武道:“小家子气,说你精明偏偏又这么蠢,这才一千五百两,重礼在后头!你是当家人,搭根板凳到堂屋门口坐好,等着大把大把收银票,要是不听我的,你走了,送礼的来了,银票可就归老娘了。”

    蓝蝶儿都神了,嘻嘻一笑,衔着手指道:“你怕人把我打抢了?怕赔了夫人又舍财?我不上你当,嘻嘻……”

    蓦听门外一声喊,有人叫道:“马爷在家吗?马爷?”

    马武一推蓝蝶儿道:“怎么样?送礼的来了,还不快去?”

    蓝蝶儿真就跑出去,一出门,见一人已到了堂屋门口,正往屋里张望呢,忙叫道:“嘿!你是谁?马爷在这儿呢!”

    来人一回头,见了这美丽少妇,折身又往南边走来。

    这时蓝群蓝枝一左一右捧着瞎老婆婆从堂屋也出来了,瞎老婆婆开口就问道:“谁又找晦气来啦?冲我老婆子来!”

    来人一听这话,想回去,又见美少妇向自己招手,索性走向蓝蝶儿,边走边掏出一张票票来递过去道:“是马家大奶奶吗?这是镇长大人吩咐我送过来的。”

    蓝蝶儿拿手里一看,这票票赫然画着一奇怪的图案,虽然比梁大奶奶送来的银票小了许多,但非常精美,反过来又一看,三个红字,一大股,五十两,傍边还有许多字。

    她哪见过这个,只当是银票,当即收下还想,什么大礼,五十两而已。

    正要说谢谢,冷不防马武从旁边一把抢过她手里的票票,劈头向那人脸上砸去,破口大骂道:“剃头匠,瞎了你妈的狗眼!老子一不经商、二不吃衙门俸禄、三不赁佃收租,这张纸擦屁股老子都嫌它硬。滚!”

    剃头匠不捡票票,也不滚,忙不停的作揖道:“马爷你帮帮我吧,你不收,我就要倒霉了……”

    马武怒不可息,抬腿就是一脚,直把那人蹬倒在数尺开外,才说道:“老子不看你是一个剃头的,今天非打得你龟儿子叫爷爷!别说是你,就是杨蒿亲自送来,老子也要赏他两耳光!老子这几天很气臭,想杀人想疯了,你滚不滚?滚!”

    蓝蝶儿见自家男人这样的愤怒,始才明白,敢情这就是股票,暗骂自己一声真蠢,连个股票都认不得。

    剃头匠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泥灰,叹了一口气道:“都说马爷歪,都不敢来,看来我也是不该来。唉……只有认命了。”

    说完想走,一看蓝蝶儿,又不死心了,鼓了一口气道:“大奶奶,我有话不敢跟马爷说,但想跟你说。”

    蓝蝶儿道:“那你就说。”

    剃头匠道:“这股票确实害人不浅,我们陈家祠,三十户人家就有十八户买不起这股票。族长说,这是知县老爷派下来的,杨镇长分下来的,买得起要买,买不起也要买,是谁都没有办法的事。我们今天去找镇长,求他放过我们这些穷家小户,没想到镇长比族长说得都要严重,他叫我们二十八户人家轮流来给马爷送股票,如果谁家有本事让马爷买了这样一张股票,那么,陈家祠就可以有十户人不用买股票,如果马爷不买,那你们卖儿卖女都得买。”

    蓝蝶儿惊讶不已,问为什么,马武制止她道:“让他说完。”

    剃头匠唉一声又道:“大奶奶你刚来不久 不晓得,杨镇长这个人,硬的他不敢欺,欺负我们这种软弱,他的办法多得很。本来,你们家要买也只该买五两的小股,他硬要拿一张大股叫我给你们送来,说马爷最讲究江湖道义,喜欢打抱不平,也不在乎五十两银子。我们当然不敢答应,也没人敢来,可……可不来他就要拿我们去见官。唉……”

    说到这里不说了,那形容,眼泪珠子马上就要滚将出来了。

    马武听了这一说,满腔的愤怒荡然无存,想哭都哭不出来。一看蓝蝶儿,蓝蝶儿也正在看他,那形象就像一个馋极了的猫看到了一只烤得流油的天鹅。那神情,竟是想要买了这张股票。

    马武又看堂屋门口的老娘和蓝群蓝枝,那三尊神偏偏都被愚弄得傻了似的。

    最后还是瞎老婆婆说了一句道:“好人谁都想做,得要有银子。”

    关键马武是个不做好事的人,非亲非故,这种好人更不能随便做,因为,他认为自己不是好人,就算做了好人,也没人认为他是好人。

    蓝蝶儿吞了口口水,还是那副想吃天鹅肉的样子望着马武道:“就帮帮他们吧?”

    马武不去理会蓝蝶儿,对剃头匠道:“剃头匠,这个杨蒿太不是个玩意儿,把你的股票拿回去告诉他,这种张良计不好使。今天夜里我会亲自到他家里去买,一张太少了,叫他多准备一点,最好有多少全都拿出来,我马王爷十张百张五百张都不嫌多!你照我的话说,他要是敢为难你,我自己跳进涪江河去喂鱼!”

    剃头匠作了一个揖,捡了那票票,一声不响地走了。

    看陈剃头走远,马武心里那个恨呀,发誓不扳倒蒋黎宏,他马王爷这个名字就要倒着写。

    听马武这口气,蓝蝶儿有点担忧,这狗脾气分明就是要去收拾杨蒿。这见天的都是在拉仇恨,没有一件是称心如意的,今天得罪大爷、明天得罪二爷、如果因此再得罪了县太爷,那就是把全县人都得罪光了,这日子还有法过吗?

    “不行,得把他叫回来。人家上门来相求,咱们舍点儿小财可免大灾,得罪谁也不能得罪县太爷。”蓝蝶儿说。

    马武白她一眼道:“糊涂!恶鬼害怕蛮端公,蒋黎宏把股票拿来强行摊派,他就是那恶鬼,这路股一欺穷鬼、二欺胆小鬼、三欺贪心鬼,谁要拿它来欺我马武,我就要他变得人不人鬼不鬼!”

    蓝蝶儿不能公然跟他唱对台戏,她心里想的是,怎样悄悄的把这危机给化解了算了,这地方人心太险恶,到处都是陷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可转念又一想,就算这次能悄悄化解,下一次危机说不一定什么时候又会发生,怎么化解得过来?

    想到这里,不由怀念起家乡来,家乡虽然山高闭塞,但那里所有一切都是她父亲说了算,人们也都敬她爱她,日子过得实在自由、无拘无束,谁也不敢跟她蓝蝶儿耍心眼诡计。

    马武见蓝蝶儿突然变得得闷不做声,一脸忧愁,笑道:“怎么,害怕了吗?”蓝蝶儿道:“能不怕吗?爷,能不能不要老是斗来斗去,你有没有想过,万一有一天你要出了什么事,老娘和两个傻哥哥怎么办?我们姐妹又该怎么办?”

    马武一戳她的额头道:“你要这么想的话就只有老老实实等着挨整,就跟刚才那人一样,活得窝囊死了,像一条可怜虫!”

    蓝蝶儿道:“那不一定,咱们可以离开这里,换一个人少的地方买几亩地安安生生的过日子。我不怕穷,就怕过得不安生。”

    马武被她这荒诞的言论弄得啼笑皆非,拍拍她的脑袋道:“神棍,出的这是什么馊主意?你这是逃跑,知道吗?如果这样,我马王爷就不是马王爷了。算了,我不跟你说这个,回屋去吧,我去看看张山李事怎样安葬地虱子的。”说完就走。

    蓝蝶儿要跟他去,瞎老婆婆叫了一声道:“媳妇,你过来。”蓝蝶儿只管跟在马武屁股后面道:“妈,他又要惹事,我得跟着。”

    瞎老婆婆道:“这个神棍惹的事还少吗?你让他去惹,反正他是嫌瞎老婆子命太长,大不了这个家不要了,老娘我做和尚去。”

    马武闻言站住,心里憋屈死了,拿眼死瞪着蓝蝶儿道:“你敢跟来,老子真就要去把杨蒿那个爬壳踩扁,让你们都去亡命天涯,老娘要去做和尚,正好脱离我这个一辈子的神棍!”

    蓝蝶儿嗔道:“爷!怎么说话的?忤逆老娘是为不孝!”马武呆了一呆道:“我是神棍!是祸害!”蓝蝶儿白他一眼:“如果你真是去做正事,我可以不跟。”马武不作回答,转身就走,走几步回头警告道:“不许自作聪明,男人的事女人最好少管。”

    蓝蝶儿不敢再顶撞他,靠在院门门枋上看着他走出巷子,方才回头对瞎老婆婆道:“妈,你那儿有银子吗?我想去趟镇长家。”

    瞎老婆婆气得不行,脸都红了,蓝群拍着老婆婆的背心问蓝蝶儿道:“妹妹,你要做啥?”蓝蝶儿道:“姐姐,爷这个脾性不见收敛,我们可不能由着他的性子来,既然有了家就要珍惜这个家,像他这样跟谁都对着干可不行,我们得做一个顺民,得过安生日子。”

    瞎老婆婆道:“你想去把那张股票买回来?”

    蓝蝶儿走过去,拉把椅子给瞎老婆婆,扶她坐下,蹲在她的面前捧起她的手道:“妈诶,你老莫生气,虽然我来才没几天,但我看得出,我们这个家到处都是敌人。这哪行啊,可不能见一个得罪一个,就不说把那张股票买回来,我们尽自己的本分,该买多少买多少,不跟官府作对行不行?”

    瞎老婆婆叹了一口气道:“他爷爷就是个顺民,见人都矮三分,可偏偏还是给人欺负死了。他老子胆也小,偏偏不服气,修仙炼药,要闯江湖,结果死在药手上,害得你两个哥哥成了白痴,害得我老婆子眼睛也瞎了。那个祸害从十二岁开始就混街头,有多少敌人我是说不上来,但也全靠他的恶才保住了这个家。蝶儿,在丰乐场,你想做个安安分分的人家,过安安分分的日子,怕是难喔。”

    蓝群道:“妹妹,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男人就得是爷这个样子,他不恶,且不是人人都可以欺负?再说,他那个样子算不上恶,恶也只是对恶人恶。”

    蓝蝶儿道:“但是他恶,我们做女人的就得在一边帮他化解。一个家,兴不兴旺,男人是刚,女人是水,强钢易折嘛。他虽不是真恶,好做出头鸟、好斗、树敌太多,总不好不是?”

    瞎老婆婆也是个刁钻的个性,听了蓝蝶儿这番道理,嗯嗯地点头,摸着她的脸道:“人的心总要向善才好,只要有法活,谁都不想做恶人,你想把那股票买回来的意思就是不想得罪官府,这个我支持,可我也没有五十两银子啊。”

    蓝蝶儿道:“有五两就行,我们家只该买一小股,这是我们的本份,只要我们买了,量那镇长再不敢为难我们,你说是不是?”瞎老婆婆点头,又听蓝蝶儿说道:“等这事儿过去,媳妇想去做买卖,今后咱们自食其力。我们马家要正经过日子,我蓝家姐妹绝不会输给了谁。”

    瞎老婆被说服,同时也被蓝蝶儿会做买卖惊到了,双手来回摸着她的脸蛋道:“你会做买卖?”

    蓝群道:“当然会了,我们族里的男人都走马帮,我阿哥南走渝城北走夔州、汉口,他们将外面的货物贩运进山,就全靠我们姐妹就四处赶集售卖。”

    瞎老婆婆心情舒畅了大半,笑了道:“了不得,你们那儿的女人可以这样?”蓝群道:“我们苗家女子可不像汉家女子包小脚,每天大门不能出二门不能迈的,苗家女人和男人一样平等,不分尊卑,挑水砍柴、耕田织布、打猎放牧,样样都做。”

    蓝蝶儿嘻嘻笑道:“姐姐,要不?让蓝枝给你几亩田?我给你弄一套纺车、再买两头牛,耕田织布,打猎放牧,就都有了。”

    蓝群道:“好啊,有了田地,有了纺车,就不会无所事事了,就可以栓住你的心。”

    “好!就这么干。”

    瞎老婆婆笑道:“蓝枝的地太远啦!”

    “不远不远,就一二里地。”

    蓝群道:“蓝枝那边不是还有个家吗?”

    这下,瞎老婆婆激动了,一双手在蓝蝶儿脸上乱摸着道:“了不得了不得,我瞎老婆子这是祖坟冒青烟了,那个祸害眼睛不识宝!来来来,你们都是我的宝,都让老婆子摸摸。”蓝群赶紧也蹲到蓝蝶儿旁边让她摸。

    瞎老婆婆一手一张脸蛋,边摸边叽咕道:“生得真好,水蜜桃一样,便宜那祸害了。可惜,偏偏老娘看不见,只能摸。”

    姐妹两个心里一热,鼻子一酸,神情一黯,都趴到跟前让她摸。瞎老婆婆摸着这个又摸着那个,眼眶子里也是泪光闪闪,末了腾出手来又向空中抓拿着道:“蓝枝呢?蓝枝呢?这女娃子怎么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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