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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议员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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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临进大门时,几个庄丁拦住去路,不言语,也不避让,就是不让杨铁山进去。

    杨铁山黑着脸骂道:“瞎了你的狗眼吗?你们挡着我了,不知道吗?”

    被骂的庄丁仍是不让,其中一人道:“你不是杨家今天该来的客人,请你离开。”

    杨铁山怒了,拧起那人的辫子来提溜了一圈骂道:“滚开!你家二爷今天要去教训那个小混账!再敢拦路,把你打成猪尿泡!”

    众庄丁哪有不认识杨铁山的,庄丁称要等报与家主获得允许才能进去,杨铁山怒视着想要继续上来阻止自己的人,尾随着报信的庄丁进了院子。

    那庄丁老远就大惊小怪的叫唤:“少爷!杨师爷闯进来啦!”

    话一落,杨小山出现在正堂屋的大门口,接着,家主梁大奶奶也站了出来。

    杨铁山见了这二人,指着杨小山喝骂:“嫂嫂!你还不把那个混账东西绑起来!”

    杨铁山的突然到来令这母子二人十分意外,这么多年了,这个人从来就跟这个家有着很深的隔阂,从未跨进过这道门。为什么今天会突然到来,一来就叫嚷着要绑杨小山?

    梁大奶奶似乎明白了他的来意,瞪着杨小山道:“他二爸,这小孽畜翅膀硬了,我是拿他没奈何,就等你来替我绑。”

    说着,杨铁山已经上了阶沿,伸出巴掌来向杨小山兜头掴去,连打带着骂:“混账东西!你老子死了就没人收拾你了吗?”

    他这一巴掌哪能打着杨小山,杨小山只一晃就让了开去,怼回来一句道:“别以为我老子死了我就好欺负!杨家还是以前那个杨家!谁要想来蔑视我孤儿寡母,他打错了算盘!”

    “我呸!你提刀把蒋黎宏撵得到处乱窜,到底谁在欺负谁?谁在蔑视谁?不知死活的东西,你有几斤几两?有几颗脑袋敢这样作死?”

    杨秋红突然从西厢房跑了过来,见了杨铁山,喊一声二哥,那样儿就要想哭。

    杨铁山一双虎目在她脸上停留数秒,不温不冷、不无痛心地问道:“小时候你是多温柔、多善解人意的一个人,现在怎么能这样来害小山呢?你不会不知道你哥哥是怎么死的吧?糊涂得很!”

    杨秋红对这个幼年时的玩伴自有一番情感,他虽是隔了几房的堂兄,但从小青梅竹马,哥哥妹妹如出一母,她杨秋红一直视其为亲兄长,比那杨金山还要亲。十数年后的今天突然相见,杨秋红的小女子情怀就显露无遗,竟忍不住呜咽起来:“怪只怪妹妹命苦,怪只怪哥哥心狠,强迫妹妹嫁了一个丑八怪,嫁了一头蹩脚驴。二哥,你哪里懂得妹娃这份苦,可若……可若这驴死在大牢,妹妹我就活寡了呀!”

    话没说完竟是伤心欲绝,泣不成声。

    杨铁山冷着的脸热了几分:“他一家做了恶事,受些惩罚难道不应该吗?你呀!算了,过去了,不说了。”

    梁大奶奶看杨铁山真心来帮,心里一阵感动,摆出嫂嫂温柔来:“不说就不说,兄弟,你进屋吧。”

    见杨小山愣在那里,瞪圆眼睛骂道:“逆子!还不请你二爸进屋?”

    杨小山对于这个二爸是没有多少感觉的,姑姑见到这个人就哭,八成感情极深,老娘也是这样的恭敬,他就不得不弯下腰去:“二爸,您请。”

    杨铁山也不客气,直接进屋选凉椅的下首坐了。

    梁大奶奶赶紧拣他对面坐下,指令杨小山坐到杨铁山旁边去听训。杨小山正犹豫要不要挨那么近,杨秋红进来二话不说,拉了他一左一右挨杨铁山坐下。

    下人奉来茶水,杨秋红亲自动手,冲了一杯轻放在杨铁山面前:“二哥,这些年你一直在外面,就是回来也不晓得到这个家来坐坐,哥哥死了,这么大的事,你也不来上柱香,当妹妹的想不通。”

    杨铁山道:“你叫我怎么来?他在生时,一个钉子一个眼,跟我就是天敌!说了他多少回,做人不能这么蛮横,他听过吗?他听过一回吗?结果呢?还是不要说了,心头痛。”

    这一席话,句句有理,特别最后心头痛三个字最让人迷惑,但不管是不是真的心头痛,人家进屋了,总有亲近的意思吧。

    说话间,杨秋红已将四方的茶杯斟满,待他说到心头痛这里,一家人都有一副心头痛的表情。

    那些事,谁能不心痛。

    梁大奶奶神色黯然,口气沧桑:“这些话何止你说啊,兄弟,他生就是驴,你想让他变猪,也不可能的嘛。不过,这都过去了,兄弟今天来,肯定也不是来背他的书的,你就说,可是为小山的事来的?”

    杨铁山道:“嫂嫂活这把年纪,当知老吾老及人之老、幼吾幼及人之幼的道理,他死不死我管不了,但只要杨家的后人是杨家的,我多少总要管一管。在丰乐场,杨氏这一脉就数你们家跟我隔得近,下一辈就小山这一根独苗,我当然不能让他走他老子的老路。倘若,一味逞强好胜、好勇斗狠,嫂嫂想想,会是什么后果。”

    梁大奶奶垂首道:“兄弟说的是,应该管,兄弟要来管,嫂嫂求之不得。”

    “我也不敢管太多,他也大了,有他自己的体面。但若要有什么凶险,让你担惊受怕,我也是不能答应的。蒋黎宏这次指定不会善罢甘休,堂堂知县老爷被人提刀追得满街逃命,这一口气换谁也咽不下去。杨小山,你真有种!”

    杨小山争辩道:“他那样的贪得无厌,我就追了他一趟、骂了他几句!我杨小山就这一个姑姑,我不帮她,难道随他宰割吗?”

    这话说得杨秋红眼圈儿一红,一把拦腰抱住了侄儿:“别说了小山,都是嬢嬢害的你。”

    梁大奶奶唉了一声转过脸去,竟是不忍目睹她姑侄那般煞风景的烂情调。

    杨铁山也禁不住被他二人动容了一番,最后委婉说道:“你倒是帮了,解气了,却把后果搞严重了,纵然今天你集全帮上下严阵以待,那又如何?跟他拼吗?斗得过蒋黎宏吗?打算把爷爷婆婆安置到哪里去?把你老娘作何安排?你这个混账东西,简直不知死活!他可是集全县可用的巡防官兵、捕快衙役、九房书吏气势汹汹而来,他要干什么你不懂吗?你凭什么聚众跟他对抗?要做反贼吗?”

    梁大奶奶悚然道:“他他他真来了?他想要干什么?把我一家都抄了?”

    杨铁山道:“他敢不敢抄我不知道,但他想干什么我却一清二楚。”

    杨小山黑着脸:“那我就坐在家里等他来!”

    杨秋红赶紧挽住杨铁山胳臂:“二哥,他若想要杨家破产来买他的股票,我第一个撞死在他的刀口之下!”

    杨铁山看着这三人的神情架势,内心一片萧索,端起茶碗来呷了一口:“买股票势在必行,就算你杨小山没有提着刀追着他喊打喊杀这档子事,你照样要买。不但是你杨家要买,陈家赵家都必须得买,这就是蒋黎宏今天来的目的,拿不下你杨家,他怎么拿下陈家?拿不下陈家,他怎么敢去拿赵家?”

    杨小山矬牙道:“怎么?他要把丰乐场这几个大家族全部拱翻?呵呵!他长了几颗卵子来拱?”

    杨铁山愣他一眼警告:“小子!警告你!不准动!能对付他的人不是你,你嫩得不是一点点。”

    杨小山哑然、梁大奶奶哑然、杨秋红哑然。

    这就是说,对付他的人大有人在,包括这位杨师爷!

    杨铁山淡然道:“赶快遣散你的帮众,他让赵子儒赵大少爷给堵在白衣庵了,来不了了。”

    “怎么来不了了?”

    杨小山八丈八的和尚。

    梁大奶奶反应过来,急道:“愣着干啥呀?你听不见吗?你二爸和赵大少爷都在帮忙,叫你那些人都爬开,让你二爸和赵家来对付他!”

    杨小山哦一声,跑出去。

    梁大奶奶似若见了救命的菩萨,神色之中大有要把杨铁山供起来的冲动。这位堂弟,杨金山在世时老死不相往来,没想到那死鬼死后,他竟然破天荒要来为杨家出头。

    杨秋红更是紧紧低着头,使劲掐着自己的衣角,除了感动想哭之外,她是想不通啊!

    他不会是看上杨家的产业了吧?

    要不是的话,那又是为什么?难道是小山的血性把他感化了?

    不对呀,他是最讨厌喊打喊杀的人,从小就对哥老会恨之入骨。

    这屋里的气氛傻子都看得出来,两个女人在那儿打肚皮官司、在猜测他的来意。

    杨铁山假咳一声,正色道:“不要瞎猜疑了,川汉铁路必须修,股票必须买,这真的不能再真了。要不是因为要修川汉铁路、需要你们这些财东买股票,府台大人早就趁灭税狠人的时候把你们这些哥老会堂口全部端了。蒋黎宏要你们买股票,不是他想要贪污,而是总督衙门的指令,他必须得做的。”

    杨秋红瞬间恢复一脸死灰,梁大奶奶又一声哀叹:“那……兄弟你……?”

    杨铁山双手十指交叉放于膝盖:“但是,你们买多少股票他蒋黎宏说了不算,因为川汉铁路集资靠的是川商财团,靠的是商会,他蒋黎宏没资格。”

    杨秋红脸色阴了又晴,晴了又阴,瞳孔里却绽放一丝异彩:“二哥,你说了不算吗?你又在哪里当官呢?能管制蒋黎宏吗?”

    杨铁山避开这个问题回答:“你们只要搞明白一件事就行,蒋黎宏为什么会死缠烂打逼你们买股票呢?”

    杨秋红道:“我知道,股票能赚钱,他想把我们的银子拿去替他赚钱!”

    梁大奶奶则一脸不信,死死盯着杨铁山:“兄弟,你……你妹子说的是真的吗?拿我们的银子给他赚钱?这……”

    “嫂嫂,你家的银子怎么得来的?难道是偷来的?或者抢来的?”

    “兄弟说的什么话嘛,那是你哥哥赚来的,也是祖宗积攒下来的。再说,顺天教进丰乐场抢劫一空,我们家哪还有多少银子。”

    “那就是了,哥哥知道银子赚银子,他死了,你就打算和那混账东西坐吃山空,不打算再赚,当然会越来越少。”

    “你就明说,要我买多少?先说好,不管一股两股,我买的就是我的,我谁也不给!”

    杨铁山都醉了:“你买的当然得是你的,蒋黎宏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说你买的股票是他的,你买多少都是你的。当然了,你就买一两银子的,到时候分红也能分一个两个铜板吧。但你是财东啊,蒋黎宏能盯上你也是因为这个,要是他知道你只在商会买了一两银子的,他会怎么办?他会死心吗?”

    “二哥,不是有你吗?”

    “我就是个过客,领导商会的是赵子儒。”

    杨秋红满腹狐疑,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杨铁山:“商会?商会是个什么?”

    杨铁山头大,这要多少废话才能解释得清楚?想了半天,半诓半哄:“商会就是全县所有的商家联合起来,由一人领头,形成一个整体。有了商会,可避过蒋黎宏这一关,直接向川路公司购买股票。为什么要避过呢?因为蒋黎宏代表的是官府,在官府买的股票叫官股,股民没有自主权,全部由官府暂管,分红是要被抽头的,具体抽多少得他说了算。而在商会买股票,股民是直接持股,绝对自主。持有上千大股者,自己到川路公司领取分红,一个铜板都没人敢抽。这就是商会的好处。”

    梁大奶奶闻言沉默。

    杨秋红道:“二哥,难道你们商会出头,蒋黎宏就不敢来为难我们了?赵子儒是商会会长,那他买了多少股票呢?”

    这问题一连串,杨铁山还不能简简单单来回答,想了一下才说道:“商会是由省咨议局通过议案正式组建的民间集资筹备团,称财团,跟川路公司是直接协作伙伴。每一个财团会长由咨议局直接任命,这种官衔比知县大了几个等级,比如赵子儒,他就是咨议局直接指定的潼川府商务财团的第一负责人,蒋黎宏强迫佃户、收租户买股票他管不着,但只要是经商户,他就管得着!至于咨议局是干什么的,你们不懂朝廷吏治,不懂什么行政机构,我就跟你们解释不清楚,简单地说,是给地方官吏立规矩的,相当于朝廷的监察机构。你说,赵子儒这种身份,蒋黎宏不怕吗?当然,买股票是自愿的,买多少取决于你想赚多少钱,这种股票,人家赵子儒早就已经买了。”

    杨秋红再问道:“他是大官了?他买了多少?”

    杨铁山闭口不答,从怀里取出一张凭据来递给梁大奶奶。梁大奶奶一看,持股人赵子儒,认购股二千大股,鲜艳的票子,鲜亮的红印章,川路公司、咨议局等字样赫然在目。

    梁大奶奶惊呆了,脱口而出道:“二千大股,十万两银子!”喊完拿眼看着杨秋红表示不可思议,战战兢兢递过票子,做错事的孩子一样无话可说。

    杨秋红直接惊掉了眼珠子,她惊的不是赵子儒买了多少股票,而是赵子儒摇身一变成了朝廷大官,出手就是十万两银子,这是什么概念?

    她在怀疑,这官是不是买来的,颓然道:“那……二哥,你到底在哪里做事嘛。”

    杨铁山脱口道:“我在咨议局。”

    杨秋红闻言目光闪闪,惊呼道:“二哥你在咨议局?你不是说咨议局是给地方官制定规矩的吗?你是更大的官!……”

    话没说完,见杨铁山瞪她,又嘟噜道:“蒋黎宏要我郑家买五百大股、五百小股,两万七千五百两银子是会要人命的……”

    杨铁山突然发觉自己说漏嘴了,补救道:“你不要以为我在咨议局就了不起,我不过是个跑腿的,又不是官,谁都不怕我。你们家郑老爷算盘打的精,买股票是投资,你们在怕哪样?两万两对于你们家来说稀松平常,怎么会要人命?”

    杨秋红直呸呸,怨恨道:“你怎么说我们家那老两公婆,丢死人了都。”

    杨铁山不想听那些无聊的话,引入正题道:“当然,你们不能跟赵子儒去比,这是比得的吗?再说了,你当赵子儒真有很多银子?他一有银子就用来做好人,还经常卖地来倒贴,银子从哪里来?他是把未来的银子全部都砸上了!什么是未来的银子?就是借贷,为了跟洋鬼子恩特借到十万两银子,他把蚕茧、棉纺厂、赵家所有的产业都在外国银行做了抵押!这样的人,谁能比?蒋黎宏卖股票,强买强卖,赵子儒这样的人会答应吗?”

    这一下,梁大奶奶有了底气,急切道:“这样说来,今天蒋黎宏来不了是怕了赵子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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