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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善不善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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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二娃抽了抽嘴角,又扯起嘴来笑,把赵干精往陈稀饭面前一推,愣着她,黑着脸道:“你拿去打,你拿去打,总可以了吧?”

    完了又叽咕道:“龟儿子,多少事都不当真,偏偏这事来当真。”

    陈稀饭听他这样说,感觉心被人剜了一刀,也是心肠一软,噎在那里。

    这个娃就是捡来的,得不到善待的话,弟兄妯娌口水都要把她淹死。

    大少奶奶龙宝珠一看,向赵干精招招手:“过来,到大婆婆这儿来,大婆婆不打。”

    赵干精像是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巴巴地过去。

    大少奶奶蹲下,拉着他的手道:“给婆婆说,为什么欺负翠翠?她很可怜的,你不晓得吗?可怜人是不能欺负的,欺负可怜人,你就是恶人,跟郑学泰一样。”

    赵干精道:“我没欺负,她的屁股上好多洞洞,我……我就摸了一下……”

    大少奶奶一巴掌落在他的小手上骂道:“混账东西!女娃娃的屁股是你摸得的吗?”

    话落觉得这口气教娃也不妥,缓和一下道:“她们家不是穷吗?裤子破了当然有洞洞,谁让你乱摸的?该打手!”

    赵干精怕了,抽开手逃开,却丝毫不为自己过错忏悔。

    大少奶奶道:“不打你也行,你得去道歉,要不然,人家以为我们赵家跟郑学泰一样,欺负人!”

    赵干精默然看着,始终认为那不叫欺负。

    大少奶奶横他一眼,起身对刘妈道:“刘妈,去把你做好的衣裳拿来。”

    刘妈哎一声去了。

    大少奶奶遂对陈稀饭道:“虽说是小孩子无意间冒犯,但我们大人得把姿态拿高点,你带干精去,给翠翠说几句好话,请她原谅。”

    陈稀饭诶诶点头,拉了赵干精要走,大少奶奶却喊道:“等一等,给带一套衣裳去,女娃娃屁股都在外面,成何体统。”

    陈稀饭应一声站下,黑牛道:“我也一路去吧,顺便把焦死人劝回来,挖坟掘墓是要遭天谴的。”

    赵老四道:“还有屁用,挖都已经挖了。”

    大少奶奶想想,又对赵二娃道:“大老爷到底怎么判的?”

    赵二娃道:“那昏官也不是好东西,说焦死人告状迟了,各打五十大板。现在告郑学泰,其它的证据不足,不能立案,倒是印子钱有画押,成了铁证,该还的还得还!你说气人不气人?”

    大少奶奶道:“你就说,还该还多少银子。”

    赵二娃睁大眼:“嫂嫂,你该不会……?”

    大少奶奶道:“你也别那种眼神看人,你哥哥做了一辈子好事,难道眼面前的好事不做?”

    赵二娃为难了:“受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这种事我们赵家一直在做,你这个样子的话,郑家好多人可都欠郑学泰的印子债……”

    大少奶奶道:“糊涂!这能比吗?”

    回头对华珍和田红柳道:“老二老三,凑一凑,看能凑够多少。”

    田红柳道:“我能拿三十两。”

    华珍道:“我那儿大概有四十两。”

    大少奶奶嗯一声:“那你两个拿五十两,我这儿还有五十两,在我床头的抽屉下格,华珍,你去拿一下。”

    华珍诶一声,二人自去。

    大少奶奶看向赵二娃:“二兄弟,你给郑学泰送去。”

    赵二娃道:“凭什么?”

    大少奶奶道:“你告诉他,这不是我要做好事,而是我求他做一件好事。请他收了这银子,不要为难郑良鱼。若他不肯,一定要为难焦死人,那顺和就请他去丰乐场喝茶!”

    赵二娃一听,心里七翘八拱的,正色道:“嫂嫂,你要请他吃讲茶?他配吗?真要吃茶说理,你说他不过。丰乐场那帮大爷跟郑学泰有什么两样?比郑学泰都黑,指定帮他的!焦死人就一个空子,除了赵家,谁会帮他?再说,你这银子,郑学泰会要吗?他敢要吗?他指定说我赵家干涉他家务事,会给你记很大一个可恶!”

    赵黑子道:“二老辈子,你不会交给焦死人吗?你就说,赵家借给他的,叫他一次性了结印子债,这银子他可还可不还,赵家绝不向他讨,不就得了?”

    赵二娃气道:“你这是什么话?人活一口气,树活一张皮,这件事到了这种地步,换作你们,要不要这银子?”

    赵老四道:“这哪能比?换作我,只能跟他拼刀,沟死沟埋,路死路埋,哪有还银子的说法。焦死人是不一样的嘛。”

    赵二娃道:“不一定吧?你以为焦死人就没有一点血性吗?你看他今天什么架势?摆明了要拼命啊!小矮子招都不敢接了不是?真要拼命,闹出死伤,他小矮子就不怕吗?只怕他比焦死人更怕吧?”

    黑牛道:“他两家现在已经不是银子的事了,已经是刻骨的仇恨了。我也估计焦死人不会要银子。”

    赵二娃拍胸脯重复自己的见解:“我敢保证,焦死人绝对不会要!他哪怕要了衣裳,也不会要银子。因为,要了衣裳,是大奶奶的恩情,要了银子,就是要他向郑学泰低头,他都敢当天咒骂郑学泰断子绝孙了,显然是要玩命了,他会低头吗?不可能!不信我们走着瞧!”

    这时,刘妈拿来了衣裳,华珍也取来了银子,大少奶奶道:“就依我的,给郑学泰送去,若他不要也可以,不许再问焦死人要一文钱!他要记可恶、要请我吃讲茶都可以,我顺和接着,顺和接不住,龙门接着!”

    赵二娃无奈,接了银子,竖了个大拇指:“好,我可以去。但是,我向你保证,郑学泰更不会要这银子。还是那句话,走着瞧!”

    黑牛黑子赵老四纷纷道:“一路!我们都去!”

    大少奶奶道:“他要不要是他的事,你只管去。”

    赵二娃掉头就走。

    大少奶奶又对黑牛道:“你们要去,就去把焦死人劝回家,叫他好好养蚕!”

    赵家大奶奶发了话,赵二娃掉头就走,陈稀饭拉了赵干精,顺手操了一根树枝在手,走一步在赵干精屁股上抽一下,抽一下骂一句:“老子打死你这个下流畜牲!”

    桃子赶紧从刘妈手里接过衣裳跟上,黑牛黑子赵老四也相继跟上。

    焦死人今天想横了,做了几十年窝囊废,今天突然想死了。

    不过,他不想窝囊死,临死前,他一定要看到郑学泰先死,他不死,就咒他死!不死不休!

    本以为挖了魏氏的坟,这样骂他,这样咒他,他一定会来跟他拼命。没想到,今天的郑学泰倒成了缩头乌龟,怎么骂、怎么咒他都不接招,连老蛇叶子都不出来搭腔了。

    焦死人骂到后来,骂得口干舌燥,不解气,扔了锄头,一步一挪,挪到祖宗坟墓前扑通跪下,以树枝作香,以石头做祭品,喊一声天,一个头磕下去,口中念念有词。

    他自己都不知道念的什么,反正就一个意思 ,要郑学泰死,肠穿肚烂。

    翠翠和金瓜找到坟场,翠翠又哭又拉:“爸爸,走回,走回,走回。”

    焦死人道:“女儿,你莫管我,我非把那小矮子咒死。他不死,我绝不不甘休。”

    金瓜听说,也赶紧跪下,磕头作揖,焦死人念什么,他就念什么。

    翠翠道:“爸爸,我给你熬好了药,喝了药我们慢慢咒,行不行?”

    焦死人道:“不行,我当着祖宗咒,祖宗不收他的命不得行!”

    翠翠从未见焦死人跟她这样倔犟过,只得一边站着,要看他俩是怎么咒人的。

    她也恨那小矮人,但她不相信这么跪在这里叽叽咕咕就能咒死人。

    陈稀饭一路押着赵干精,跟在黑牛黑子赵老四的后面爬上山,待寻至郑家祖坟,前面的赵老四哎呦一声叫:“焦死人,你这砍脑壳的,你还真把坟给她仓了哟!要不得!”

    陈稀饭一抬头,果见坟头被挖得一片狼藉,棺材板都露出来了,焦死人父子竟然在另一旁的大坟前跪着,传说中衣不遮体的翠翠就在一边流泪,屁股上果真有一片无法链接的破洞。

    郑家三人听见赵老四叫唤,一齐回头。

    恰在这时,陈稀饭一根棍子抽下去,这一抽,她下了狠劲儿,她一定要让翠翠看到她是怎么抽赵干精的。

    赵干精哇一声大哭,这是他长这么大以来挨的最狠的一棍子。

    陈稀饭接着再抽,把棍子抽得只剩半截,破口骂道:“快去给翠翠认错!”

    焦死人不知何意,问一声道:“陈大姐,你这是为啥?”

    陈稀饭把赵干精推到翠翠跟前道:“这个不晓事的混账欺负你家翠翠,我叫他来认错。对不起哈郑大哥,我代他跟你认个错。”

    翠翠好像明白为什么了,一下红了脸,背过身去,双手紧捂着衣服上的破洞。低下头去,眼睛盯着膝盖上无法遮掩的肌肤,左脚挡右脚,好不窘迫。

    焦死人跪着不起:“陈大姐,你……?你这是干啥呀?他才多大?怎么会欺负翠翠呢?”

    陈稀饭见那翠翠十一岁的娃娃,个头竟比桃子还高出一头,露出来的皮肉白生生的,长得也比她家的女儿好看,那羞耻的样子让人好不心疼。

    她这一心疼,也忘了焦死人的问话,又用棍子一指赵干精道:“你这狗仗人势的东西,说!还敢不敢了?”

    说完又是一棍子抽下去,赵干精又哇一声哭出来。

    翠翠一抬头,眼泪汪汪的道一声:“不要打……”

    陈稀饭闻言,扔了棍子,上去挡在翠翠面前,一把搂在怀里。

    她不便给翠翠道歉,又对焦死人道:“对不起,郑大哥,小孩子不晓事,我给你赔罪了。”

    焦死人错愕地看着黑牛黑子和赵老四,不知所以然。

    黑牛上去一把拉过赵干精,摁他跪在焦死人面前,喝道:“给郑叔说!再不欺负翠翠了,说!”

    赵干精哭道:“我再不欺负翠翠啦!”

    谁知焦死人竟然流下泪来。

    焦死人哭,陈稀饭怀里的翠翠好像有感应似的,也哭喊一声:“桃姐姐!”

    这情况让黑牛黑子赵老四都有点搞不明白,这孩子怎么喊桃姐姐?

    桃子听见人家又喊姐姐,过去二话不说,理开衣裳就往她身上套,一边道:“他欺负了你,我告他了,我妈没有把他打死,还留了一口气,姐姐明天接着帮你打,别哭了,啊?”

    翠翠感觉这话让她很想哭,哭道:“我就没说他欺负我。”

    桃子道:“你不说,他也是欺负了,欺负你的人就该打,打死不算完!我爸也捶他了,别哭了,来,把裤子套上。”

    焦死人啥都明白了,除了流泪还是流泪。

    黑子道:“焦死人,你哭什么嘛,我们家大少奶奶让我们来叫你回去好好养蚕。男子汉大丈夫,你这是做什么嘛?回家!”

    ……

    郑氏一家聚在堂屋,听着坡上焦死人的哭骂诅咒,蛇氏几次要出门去对阵都被郑学泰和郑良才止住。

    郑学泰此时像斗胜的公鸡一样,丝毫不在意焦死人的叫骂,反而劝解蛇氏道:“他都已经疯了,都疯登了,你听不出来吗?这个时候出去跟疯子一般见识没意思。说好的明天还银子,他没银子还,再收拾他不迟。”

    蛇氏冷笑:“他又没有咒我死,我怕哪样?你当老娘爱管你的闲事?”

    郑学泰侧了侧身,仰起脸:“他咒我死我就死了吗?”

    郑良才也道:“笑话,黄狗咒青天,越咒越新鲜!呵!笑死老子了,把魏氏的坟都挖了,挖得好,挖得好!我估计,明天他就得去把他老子的坟挖了。挖得漂亮!”

    蛇氏道:“你就不怕他把你家的祖坟一起挖了?”

    郑良才道:“他敢吗?小死他个活乌龟!”

    蛇氏闻言瞥他一眼,觉出一丝心痛来,退几步,拣凉椅坐下,暗想自己这些年给郑家的贡献也就只有这根独苗苗了。

    要说做活乌龟,她都觉得脸红,造物者不亏待任何一个,这个不争气的东西,亏他说得出口,这些年都不知道他是怎么憋过来的。

    这时,听见大门外有人大声喊话,好像是赵二娃的声音:“郑老爷,干得漂亮!恭喜你!官司打赢了!把焦死人都逼疯了!恭喜恭喜,恭喜发财!”

    蛇氏猛地站起来要接嘴,又被郑学泰止住。

    郑学泰望着门外回应道:“谁呀,请进屋说话。”

    赵二娃站门外特别加重了语气:“进屋就免啦!焦死人欠你的银子我替他给你送来了!出来拿吧!”

    郑良才道:“你是哪位?你的意思我们听不懂,有话进来说!”

    勾癞子进屋道:“老爷,少爷,赵二娃提了一袋银子来,说要帮焦死人还印子钱,我没敢接,你们看……?”

    郑良才道:“你说什么?一袋银子?帮焦死人还印子钱?有多少?”

    勾癞子道:“他说是一百两,要一次还清。”

    郑学泰呵呵笑起来,喊道:“赵二娃,这是我郑家的家务事,请你们赵家不要插手。赵家没人欠我银子,谢谢你的好意,请你拿回去。”

    赵二娃道:“郑老爷,为了这一百两银子,你们两家血溅公堂,还要继续纠缠下去吗?劝你一句,桃树园不是人间地狱!一天到晚,鬼哭狼嚎的,这里不止你一家人要生活!你也不怕败了桃树园的风水!见好就收吧,银子给你放这里了,不许再为难焦死人,否则,我赵家有话说!”

    郑良才道:“这关你赵家什么事?你放那儿我们也不认!”

    郑学泰道;“请你拿走!”

    完了许久没听见有人回话,知道赵二娃已经走了。

    郑良才对勾癞子嚷道:“站着干啥?死人啊?快把银子给他退回去,告诉他,我郑家不缺银子花,焦死人不是他赵家的人!”

    勾癞子迟疑,看着蛇氏道:“我该说的,先前已经跟他说尽了。他说,这银子老爷不接,他赵家就传帖江湖,要请老爷吃讲茶。”

    “啥子诶?吃讲茶?”

    郑学泰言毕,瞪着眼睛,气结,一拳砸在凉床上。

    蛇氏冷笑:“怕了吗?虚火了吧?”

    郑良才气愤道:“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郑学泰是真怕了,真要闹到江湖上去,按袍门的规矩,奸人妻女,可是三刀六洞下油锅的下场。

    蛇氏又冷笑:“魏氏漂亮吗?好用不好用啊?”

    勾癞子赶紧冲蛇氏一挤眼:“老爷,要不我把这银子直接给赵家奶奶送回去,就说焦死人的印子钱我们不要了……”

    郑良才冷哼一声:“不要?想得他好漂亮!还没开始呢!你去告诉赵厚德,如果他非要管这桩闲事,我们也无话可说。赵家的银子我们是绝对不会要的,焦死人的印子钱我们也可以不要了,但是,郑家再也容不下焦死人了,我们得把他赶出郑家,佃给他的田地全部收回,他栽在我家地边地岩的桑树我得全部拔掉,就连他坐在屁股底下那三间茅草房都是修在我家草山上的,我也必须给他拔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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