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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茶馆里的股牛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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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老五道:“谁?”

    李德林嘿嘿一笑,喝了一口茶水:“杨铁山!”

    罗金狗吃惊,不信:“杨铁山?他?他从哪个冒股泉里钻出来的?”

    刘大烟枪道:“这小子去了关外?”

    李德林道:“那当然!他这几年才真正是走马江湖水上漂,不但去了关外,还跟日本国的阴阳人打过交道。”

    众人愣了半天没回过神来,唐水清讪笑:“阴阳人是个什么东西?”

    罗金狗道:“这都不知道,阴阳人就是公母人呗,就是长着男人的家伙,又长着女人的东西……”

    唐水清啐了一口,嗔道:“我呸!你就是那号人!”

    众人又一阵哄笑,都要去扳倒罗金狗来查看,罗金狗更坏,一把抱住唐水清要给他单独看,搞得一茶馆人笑破肚子。

    这一通打闹,倒是把股票这一桩烦心事忘到了九霄云外。

    李德林也是乐得不行,接着道:“杨铁山说阴阳人扎个纠纠(冲天辫),留个胡(仁丹胡),穿个花衣裳,拖一双木板鞋,像个叽叽咕咕倒夜壶刷马桶不男不女的怨妇,偏偏说话还霸道得不行,说大清的武术是他们的、医术是他们的、喝茶都是从他那儿传过来的。结果,说这话的伊藤博文特屎把小命丢在了哈尔滨。”

    “被乱刀砍死的?”

    “吹牛逼吹死的。”

    “肯定是哥老会干的!”

    “哈尔滨也有哥老会?”

    “要不呢?”……

    何老五道:“他大老远跑去就见着些这个?”

    李德林道:“当然见识最多、了解最多的就是股票的行情和洋鬼子对修路权的争抢。这小子,一回来就参加新政民主选举,现在成咨议局议员了。听他的口气,好像对川路公司十分了解。他说,只要民间财团集股够快,股银到位,不影响铁路施工,一旦路成,火车通车,大把的银票往回收,这个股票的价值就会摇身一变,身价倍增,持股者每年享受的高额利息和年底分红就了不得!但如果所有人都保守,股票卖不动,银子不到位,耽误了修路进度,川路公司出现亏空,持股者也会跟着倒霉。”

    茶馆里的人听着听着怎么觉得不对了,但谁也找不出问题来提出质疑。

    杨白火石道:“一损俱损、一荣俱荣,这是不难想到的。那就是这个股票风险很大,谁还敢买他的股票?卖不动是指定的。”

    李德林笑道:“你跟我想的一样,很多人跟我们想的都一样,银子揣在兜里多实在啊,为啥要去赌?”

    一听说这是赌,有人拍着茶桌吼起来道:“那这个姓蒋的什么意思?他想赌,凭什么就要强迫全县人跟他一起去赌?”

    “凭他是县大老爷呗。”

    “他这不是叫你跟他一起去赌,是叫你把你的银子交给他,他去赌。”

    “他说交就交?”

    “他说买就买?银子是河滩上的石头?”……

    李德林连连摆手制止,一本正经说道:“不急不急,你们等我把话说完。”

    茶馆里立刻安静下来,所有人都一脸愤恨地等李德林继续。

    李德林道:“你们肯定不晓得股票是个什么玩意儿,所以才这么抵触。听我给你们解释清楚。川汉铁路本来最先是官办,但是后来朝廷改成商绅合办。再后来,总督大人据理力争,把四川境内的路段修筑权全都争了过来,就成立了一家川路公司来修这条铁路,可修一条铁路要很多银子,只能靠集资凑少成多。川路公司就想多拉一些人来入股,入了股等铁路赚了钱,大家就按股来分红。明白了这个道理和这条铁路价值的商人,或者财东,当然就想赚钱了,比如张三入了一大股,李四入了两大股,王麻子不是很有钱,就入了一小股。为了搞清楚谁入了几股,是入的大股还是小股,就用一张纸写上大股一股,或者小股一股。这一张纸就是入股的凭证,也是分红的凭证。入一大股的给你一张大股票,入两大股的就给你两张大股票,入一小股的就给一张小股票。等铁路赚了钱,到了分红的时候,张三李四王麻子就拿上自己的股票凭据去分红领银子。可铁路不能光是路呀?还得要有火车,这得要多少银子?全川又有多少财团?有多少大户?财团大户又能拿出多少银子呢?所以,入股的越多越好。于是,股票出来了,几千万股呢!算算账,几千万股等于多少银子?得要多少人买?这就是股票。懂了没懂?”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不就是搭伙做生意吗?那这个股票跟赌好像不是一回事。

    李德林看着众人的神色,微微一笑:“等听明白了,你们肯定以为这就不是赌了,对不对?”

    杨白火石道:“这哪是赌嘛,搭伙求财的事。”

    李德林道:“搭伙求财的说法是不错的,在光绪二十八年,也就是我们潼川大天干那一年,朝廷就修了一条铁路,叫粤汉铁路,这条路现在已经修成了,那边买股票的马上就要见利了。杨铁山说,火车它不是鸡公车,不是牛拉车,一辆火车至少十节车厢,一节车厢就有三间房子那么大,十节车厢就是三十间房子那么长!你们想啊,一条铁路上每天几辆火车前后跑,得拉多少东西?得挣多少银子?”

    “那不是……发财了?”

    “那还不发?呵呵!”

    “……?”

    李德林道:“是发了,那是人家发了,跟你屁相干。”

    麻哥道:“那赶紧买股票啊?不就有相干了?”

    张月枝好像专门针对麻哥似的:“你真有银子买股票?”

    众人憨笑。

    麻哥挠头:“没银子……挣嘛。”

    杨白火石一本正经,两眼放光:“你还莫说,这股票,有银子的话还真能买。”

    麻哥嚷道:“当然能买了!只要他卖!”

    李德林说了这半天,说得口干舌燥,慢悠慢悠呷着茶,笑兮兮地看着众人。

    何老五笑道:“麻哥,你打算买几股?每一股该分多少?找谁给你称银子?在哪儿称呢?”

    麻哥好像自己已经买了十股八股似的,眉飞色舞地:“怎么也得买他十股八股,领银子的事嘛,多现成的人呀,叫大少爷带回来不行吗?”

    全堂轰笑。

    刘玉芬道:“麻哥,你昨天晚上做梦,恐怕不止讨了十房女人吧?”

    麻哥哈哈笑起来。

    等他笑过,何老五道:“李二哥,你这样说来,县大老爷要我们买股票是没有错的了?”

    罗金狗道:“错没错的很难说。有多余的银子还可以考虑考虑买不买,要是没银子,又拿什么去买?他这样强买强卖,难道没有错?再说了,真要是有钱人,要买干嘛不到川路公司去买?买蒋黎宏的股票,那银子还不都给他贪了去?”

    刘大烟枪道:“就是,凭什么相信他呀?大少爷这么大个财东,总督大人都是认识的,我们该不该买股票要他蒋黎宏操心吗?”

    众人都看着李德林,似乎都同意刘大烟枪的说法。

    杨白火石笑道:“买股票靠的就是大众,民间财团再有实力毕竟是少数人,要卖股票就得组团,单枪匹马买个十股二十股又有何用呢?我们就让大少爷做财东,要买就买它个几千几万股。”

    李德林竖起大拇指:“还真把自己当财主了,几万股得几百万两银子,都形成控股了。”

    杨白活事呵呵道:“你信不信,换成大少爷来控制这股票,说不一定就能号令一方、就能带动成千上万的人来买股票!”

    李德林道:“对呀,杨铁山就是这么说的,这就叫财团!”

    杨白火石瞪眼睛:“真的?不开玩笑?”

    李德林道:“哪个跟你开玩笑?这就是杨铁山看好的一步。蒋黎宏就最先走出了这一步。全县共有平民几千户,他就想集这几千散股于一身,既做县太爷又做大财东!按布告上说的,每户每年购买小票一张,那么全县每年就持有小股三至八千余股,加上大户中户小户和商业财团的大股,每年就有几万、十万股,把这几万、十万股控制起来,组成集团,就形成了控股。要是整个川省都这么干、整个鄂省也这么干,几个或几十个这样的集团合众起来,那么修一条铁路又有何难?”

    “的确不难!”

    李德林笑容一敛,正色道:“但是,别高兴早了。银子呢?如果叫你们每个人每年拿五两十两银子来买股票,你们吃什么?我们常年跟船走码头都是这样一个状态,其他人呢?”

    众人啊一声,点头不已。

    赵二娃道:“关键的问题是,大少爷会这么做吗?栽桑养蚕是为了让大伙天干雨淋、蝗虫灾害的时候不饿肚子,有个保障,股票是个什么保障?你们啊,继续吹吧,太阳小些了,我得回了。”

    说完起身,喝光碗里的茶,一抱拳:“再会了。”

    众人都拿打浑的话撵了他一程,赵二娃狼狈而逃。

    李德林接着又道:“杨铁山也说了,大清朝的人很难拧成一股绳,利益这个东西会滋生出人性中许多阴暗的想法,首先一条就是信任。照理说,蒋黎宏是一县之主,我们应该信任他啊?可是我们偏偏就不信任他,试问,我们都不信,谁还信?他是知县大人呀!大家都不信他,他还不得火冒三丈!这会产生什么后果?”

    众人又啊。

    县大老爷可不是一般人,要反对他,嘴上说说可以,谁敢真去招惹他?他的权力是可以决定一个人生死的。

    李德林道:“所以,集散股这种做法很难收到效果,大少爷他也不一定愿意来做我们这个财东。再有,也是最棘手的一种现实,那就是大清朝的人并不富有,何况我们仅仅只是一个省,而修铁路是要用银子堆起来的,民以食为天,穷人要吃饭,富人经商要赚钱,如果所有的银子都到了这里冻结起来,就会形成一种银子危机,其它商业运营极有可能举步维艰,挣钱将会更加不易。利益二字分开来就是因利而失益,合起来就是合利而众益,这就是阴阳人所谓的民族凝聚力、也是我们所说的信任。所以,修这条路拼的不是银子,而拼的是民心!我问杨铁山,这条路十年能修成吗?杨铁山说工程师预计就是十年完工,但要有足够的银子。他又说了,人心这个东西谁也说不明白,工程师只算工期,他是算不了人心的,因为修这条路,中间有国际问题、国家问题、社会问题、工程技术问题、自然灾害等等等一切未知因素,一旦发生不想发生、不该发生的,谁敢保证这工期不受影响?这个问题,能保证的人几乎没有,包括当今皇上!谁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事。”

    “粤汉铁路不是已经修成了吗?”

    “因为那一条路最早是洋鬼子的洋公司修建的,用的是洋纸钱,后来因为他们把路权卖来卖去,丧尽了大清朝的国德,朝廷忍无可忍,才花了更高的代价,集粤省、湘省、鄂省三省的财力才强行收回路权。”

    众人无不错愕、无不惋惜、无不失望,闹半天,这路是人家洋人修的。

    何老五道:“离开洋鬼子就修不起铁路吗?那为什么还要修川汉铁路?”

    李德林道:“你们刚刚还说买股票不是赌,可川汉铁路这就是在赌,当今朝廷在赌,总督大人在赌,民间财团也在赌,跟谁赌?跟四国银行赌!跟阴阳人赌!赌什么?赌一口气!阴阳人说大清朝的民族凝聚力不够、大清的臣民除了抽鸦片喝茶什么都不会干、大清的财团都是私利熏心。四国银行的洋鬼子说,大清朝修铁路的资格不够、银子不够、修路的人才技术不够。”

    众人听到这里,不得不住了嘴。

    人家这巴掌甩得不是没有道理,大清朝有几个不是烟鬼?有钱人有几个不是自私自利?

    赌什么赌?这是事实。

    李云丽竖着大拇指:“二哥,你真会说,我是越来越服你了。”

    李德林摇头:“我可没那学问和见识,这些话都是杨铁山的原话。”

    “对!跟他赌!不蒸馒头争口气!”

    “赌什么?拿什么赌?要赌你就买蒋黎宏的股票,你要相信他不会把你的分红给贪污了,你就买去!你信吗?”

    李德林道:“我们在这里说,都是纸上谈兵,是在茶馆里闲扯,具体这股票买不买,这条路怎么修还要看大老爷们怎么赌。我们都是脚夫走卒,什么民族凝聚力我们不懂,银子关乎穿衣吃饭谁都懂,赌脾气、赌血性有什么用?人家跟大清朝赌的是本事。”

    就是呀,没本事、没银子,拿什么去跟人家赌?

    不过,这个时候是个人都想争口气,再没人抱怨蒋黎宏买股票是强买强卖了,相反,就算手里没银子,心里边也都想和那洋鬼子去赌上一赌。

    郑家大院

    郑学泰父子回到家里,直接让郑二娃做了管家,管家的第一趟差事就是到杨家去打个招呼。

    蒋黎宏很有可能要对付杨小山,有可能的话,尽量找猪招官说些好话,也劝杨小山忍一忍,不要跟官府闹得太僵。

    郑二娃十分忐忑,杨小山那脾气哪里听得进人话,叫他去劝还不如杨秋红去劝呢。股票的事儿衙门上纲上线,真要逼急了,杨小山恐怕谁的都不会听,直接就要干起来。

    这事儿太急,不能耽搁,不管有没有用,自己代表郑家把脚步走到,杨小山听与不听都是他的事,谁能拿他有办法。

    郑二娃走后,郑学泰吩咐家丁用竹床把自己抬了,要上垭口找焦死人算账去。

    刚上他们家院坝边,见翠翠提着一包药从外面回来。

    郑学泰心里突然有了一种平衡,他焦死人告这一状也没讨到好,那帮差官的板子也没有对他手下留情。自己虽然赔了夫人又折兵,但是焦死人仍然没有逃脱印子钱,大老爷判决的还钱法是宽大了一些,可也足够磨死他焦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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