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救兵
第八十章,救兵
天擦黑的时候,郑二娃回来了,进门就伸出手来对蛇氏道:“伯娘,拿银票来吧,老爷有救了。”
蛇氏横着眼珠子恨了他几恨,然后反身进屋。
郑二娃知道她那狗脾气,只得跟进屋去。
蛇氏进屋往太师椅上一仰,翘起她的二郎腿来问道:“你娃拿着银子出去一天到黑,让老娘在家好等,说吧,那狗官怎么说?他要多少?”
郑二娃见她这时候跟昨天判若俩人,不问牢狱里家人的情况,反而问大老爷要多少银子,分明就是银子比人重要。
蛇氏又道:“说呀!装莽痴像哩做啥子?(愣着干嘛)”
郑二娃出了一口大气,想了想道:“伯娘,昨天的这时候您老怎么说的?怎么今天我感觉不对呀?”
蛇氏一撇嘴道:“老娘啥子时候都一样,哪儿不对了?你就说他要多少银子才肯放人吧!”
郑二娃道:“起码一万两千两,这还是江湖朋友出面帮忙调停的……”
蛇氏腾地站起来吼道:“一万两千两?!做他的春秋大梦!老娘明天就叫杨小山带人把县衙围了,要他半文钱都的得不到!”
郑二娃愣着,当头被浇一瓢冷水,憋了半天才苦笑着道:“好,您老人家有杨小山,为啥又叫我去县衙?……那我走了。”
说完就走,头都不带回的。
蛇氏跟即就撵出来道:“你给老娘回来!”
郑二娃哪里理她,自顾自往院子外面走。
没想到东厢房那边杨秋红喊了一声道:“二娃,你到我这里来。”
郑二娃回头一看,杨秋红就站在厢房门边,一双眼睛秋水一样。
杨秋红在郑二娃眼里,是很漂亮的,美女相唤,他能不去吗?
不看僧面看佛面,郑二娃也就走了过去。
他过去,蛇氏出来也跟过去。
郑二娃走至门前站下,杨秋红道:“二娃哥,你今天去了县衙?”
郑二娃道:“我自认为没多大本事,本来是不愿意去的,伯娘求着我去的。”
杨秋红道:“怎么样?我听说老太爷和老爷都吃了板子,伤得有多重?”
郑二娃道:“少奶奶这样问,我心里舒服多了,虽然老爷少爷之前不怎么待见我,但毕竟是一家人。我跑这一趟也不为别的,郑良鱼是我堂哥,大少爷是我堂弟,我们这个家族一笔写不出第二个郑字来,大家都没有出五服。官司打到这个份上,两家人都没有得着好处,现在只能拿银子去砸了,如舍不得银子,老爷和少爷只怕都难活着出来。”
蛇氏切了一声,很不赞同这说法。
郑二娃又道:“伯娘自然是不赞同拿出太多的银子,认为只要有杨家少爷出马,这事儿就能解决。可是,您老人家昨天就应该这样想呀,为什么要叫我去县衙呢?我听您的,屁颠屁颠去了,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找了个门道,伯娘您又这样的态度,太让人寒心了。”
蛇氏道:“老娘昨天不知道杨家肯出手。”
郑二娃道:“杨家?我看不一定吧?杨家不出手还好,只怕一出手就会陷入僵局,只会把这事儿弄得不可收拾,老爷的命恐怕就耽误在牢里了。”
蛇氏道:“什么?!老爷的命……?”
杨秋红道:“二娃,你别听她的,老爷到底伤得有多重?我听说老爷和老太爷都被打得很惨,性命都有亏是不是?”
蛇氏啊了一声愣住,郑二娃道:“有多惨也不至于,反正俩人的屁股是打烂完了,伤了筋骨,老爷现在人事不知,一直发着高烧……”
蛇氏又啊一声打断郑二娃说话。
杨秋红道:“少爷呢?少爷如何?”
郑二娃道:“俩人的伤口都已经高度腐烂,流脓又流血。不单是他们,郑良鱼同样如此,连李德林都吃了板子。不过,他们是原告,身后有大靠山,人家能吃多大亏?想必你们也听说了,这场官司,谁也没赢,谁也没输,两败俱伤。”
杨秋红不懂了,谁也没输的话怎么自己屋里的人被关起来了呢?这不就是输了吗?
郑二娃接着道:“我去了,先找着褚招官,褚招官又找着马爷,大家都想尽办法,二百两银子花得一文不剩,好不容易才把大少爷弄出来治伤。”
蛇氏急道:“就没有连老太爷一起弄出来?”
郑二娃道:“您老人家说得轻巧,像捻灯草。想想有那可能没有?大老爷没见着银子能让大少爷出来已经是法外开恩了,不见银子,搞不好还得把大少爷抓进去。”
杨秋红道:“很明显,明说是让出来治伤,其实是放一个出来找银子的。”
蛇氏愣了她一眼道:“我郑家也是哥老会一份子,你们杨家就打算睁眼看着?不伸手帮个忙?”
杨秋红忍了又忍,没好气地数落道:“你当杨家是牛魔王转世?我哥杨金山的死还没让他们长记性?要说哥老会一份子,对门赵家也是!人家势力滔天,有像你们这样吗?明知道焦死人跟赵家走得近,为何还敢这样欺负人家?傻子都看出来了,大老爷就是怕赵家替焦死人出头,才扣着我们家老爷的,你不明白吗?”
蛇氏愣着。
杨秋红又道:“知道是哥老一份子,做事还这么不讲究,我哥哥都做不出来你们这样的恶事!”
蛇氏又愣着。
杨秋红还是没忍住,又道:“经常说树大招风,我哥哥就是例子!要你们低调做人,你们哪一回听了?老是依着自己的性子来,不管别人死活,看不见别人,看不见我哥哥的下场吗?”
“真是的,小孩子的话你也信,杨小山说要去杀人就能去杀人吗?他才多大?那不是江湖!那是官府!”
蛇氏灰溜溜的,这个杨秋红她还真不敢顶,杨家不敢收拾官府,随时可以收拾她。
“现在最急的是赶快找银子,老太爷一刻也不能在牢里呆了,晚一天都有可能性命不保。”郑二娃说道。
杨秋红道:“你已经有门路救他们了?”
郑二娃道:“实不相瞒,县大老爷的胃口的确是大,没有三五万两银子很难把老太爷弄出来。但是马爷给我出了一个招,最多一万二千两左右,就看马爷给他下什么药了。”
杨秋红惊道:“下药……?”
郑二娃道:“分三步。第一步,老爷在牢里装死,因为老爷一旦有了性命之忧,县太爷的筹码就打了折扣。第二步,伯娘要利用老爷和魏氏的传闻,做出不打算救老爷出狱的架势,不但不打算救,而且还要落井下石,得让大老爷知道你是巴不得老爷死在牢里!”
“第三步,还得让大老爷知道老爷也是有朋友的人、有实力的人。”
杨秋红听得仔细,勉强是懂了,看来这次是得让杨小山出手。
而蛇氏只想着自己的银子,叽咕道:“抱膀子不嫌数大,输了银子钱不要你拿,一万二千两嘴一张就说出来了,老娘一时之间到哪儿去弄一万二千两?”
郑二娃看着杨秋红苦笑,末了道:“伯娘昨天还说要银子还是要命,今天又说没银子,我还能信你哪一句?”
“你!……”蛇氏憋红了脸吼道:“那是一万二千两!”
杨秋红道:“前几年刚买了几百亩田,确实还没缓过气来,实在不行,把当铺抵押出去吧。”
蛇氏瞪圆眼珠子道:“抵给谁?”
杨秋红道:“当然要信得过的人,谁家有银子抵给谁,有机会拿回来就是。”
蛇氏鄙夷道:“该不是你们杨家吧?”
杨秋红懒得理她,对郑二娃道:“辛苦你了二娃哥,你先回去,明天这个时候来这里听信,有银子就去救人,没银子就算了,大不了就是郑氏门中多两个寡妇而已,我也看透了。”
蛇氏被噎得脸红脖子粗,郑二娃倒是爽性,回头就走。
这差事还真他妈的吃力不讨好。
次日天不见亮,杨秋红撇下两个儿子,就着一双小脚走到红庙子,在这里叫了滑竿,独自去了丰乐郑家当铺。
拿了当铺的房契和账簿回到娘家,见了杨小山,杨秋红叫过他来道:“小男人,敢不敢跟嬢嬢一路去县衙?”
杨小山吃了一惊道:“去哪儿?”
杨秋红道:“当然救你郑姑爷去。”
杨小山从怀里拔出他的燧火枪来道:“要救郑姑爷,你肯定得带上我,现在就走!”
杨秋红瞪他一眼道:“都已经当家的人了,还疯扯扯哩绷阵仗,把你那东西收起来!要去,跟在我身后就行,你是小羊杂碎,啥也不带也是人见人怕!”
杨小山啧啧道:“你哪懂江湖,耍把戏卖打药都靠耍得花哨能唬人,不让我带家伙,我去唬谁?不是去挨揍吗?”
杨秋红道:“谁敢揍你?”
“谁呀?一大早就在这里说狠话。”
说着话出门来的正是杨家大奶奶梁氏。
杨小山见了老母,吓得赶紧藏起燧火枪,扭头往门外走。
梁大奶奶顺手抄起门边的扫帚撵了出去,骂道:“孽畜,死性不改的狗东西!”
杨小山转身就跑,杨秋红一把拉住梁氏道:“嫂嫂,你别打,我今天就想借你家小男人壮一回胆。哥哥不在了,杨家还是杨家,杨家就没有跟人低头的时候。你妹夫遭了连坐,小命不保,郑家无人杨家有,郑家父子不做好事,欺了软弱,该罚的我认罚,可不能因为这个让你妹妹我守了寡。”
梁大奶奶扔了扫帚,拂开她的手道:“你这是夸他呢还是想害死他?你哥哥一辈子好勇斗狠,到头来死无全尸,杨小山毛都没有长齐全,他算哪门子男人?为啥不叫宋拐子去?他好歹是当家五爷!”
一说起这个宋拐子,杨秋红像被人踩了尾巴一样,没好气地道:“他不配!”
梁大奶奶道:“不配?什么配不配?他至少是个老江湖,知道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杨小山知道个啥东西?”
杨秋红把房契和账簿往她怀里一塞道:“你就把心放到肚子里,我是要用银子来解决问题,而不是武力,再说,武力也解决不了。”
“那你要他去干啥?凑热闹?”
“难道嫂嫂要我只身一人去县大牢?我不管!今天不但借人还要借银子,一万二千两,我把当铺抵押给你,有银子了再赎回来,要多少利都可以给。”
梁大奶奶愕然,她不相信郑家穷到了借银子救命的地步。
“你还别不信,我要有那么多闲银子,来求你干哪样?要不,我找老娘借去?”
杨秋红说着就要往老奶奶房里去。
梁大奶奶怒道:“杨秋红!你要害我到几时?”
杨秋红回头道:“不能,要害也是哥哥当初害了我,硬把我嫁给姓郑的!你看他那个样儿嘛,长不像冬瓜短不像葫芦,长得怪兮怂,偏偏还是弱智软蛋二球货!”
梁大奶奶道:“那你还救?”
杨秋红怼回去道:“不救又说奴家不守妇道!”
梁大奶奶从鼻孔里哼一声,觉得这话说得好笑,好像自己很守妇道一样,不过还是勉强答应了道:“好,银子我可以借,小山的主意你少打,那个小混球恶着呢,搞不好就会给你惹出更多祸事来。”
没想到杨小山跳进门来道:“那不成,我是福成的大爷,我不去谁去?郑姑爷也是福成当家的,哪个要跟他撕逼,大爷我奉陪!”
梁大奶奶跳起来抓起扫帚砸过去道:“去你大爷的!”
杨秋红笑道:“看看,这还由不得我说了算。”
梁大奶奶道:“他敢!”
杨小山不管母亲要如何,也不管姑姑杨秋红要干什么,他是怎么着也得去县城走一遭的。
次日一早,蒋黎宏起来就毛里毛躁的,出门就摔一跤,虽然没有伤着哪儿,总感觉今天会发生点什么事。
吃过早饭,去到衙门的时候,杂事官黄福生侯在那里,手里拿了一张纸,看人的表情怪怪的。
蒋黎宏道:“你有什么话说?”
黄福生把手里的纸递过来道:“大人,门口的衙差递进来的,说是开门的时候看见这玩意儿贴在大门上,听说满街都是。”
“是什么?”蒋黎宏接过来问道。
黄福生道:“大人请过目。”
蒋黎宏接过来一看,见上面写着一首打油诗:人间道义似无形,天地混元自生成,自古道亦有道之,从来祸福不由人。朝南公堂悬明镜,有照乾坤一片云,莫道苍天无言语,举头三尺有神明。
后面竟然还有署名——浑水老戗。
“这是什么意思?浑水老戗什么意思?”蒋黎宏问道。
黄福生摇头,表示解释不了。
蒋黎宏怒道:“大胆的狗贼,骂到本官头上来了,把褚招官给我叫来!”
少倾,猪招官过来,一看字条,变了脸色,望着蒋黎宏道:“大人,不妙啊?这些日脓包(傻逼)、二扯火(二流子)、提起脑壳耍(亡命徒)……”
“……?”蒋黎宏哪懂这些,他什么都没听懂,但听懂了提起脑壳耍。
他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这一招。
“大人,这个地界江湖混混,亡命之徒,抓拿吃骗,什么鸟都有,这八成……”
“你的意思是本县被道上人盯上了?有人要为郑学泰打抱不平?”
猪招官里通马武,江湖套路一环扣一环,牢牢地扣在蒋黎宏的身上,这时候哪里敢乱说话,更不敢笑。
这位马王爷骂人不带脏字,净打大老爷的脸,而且居然敢留下自己的名号,这叫大老爷的面子往哪儿搁呀?
蒋黎宏吼起来道:“你杵这儿干啥?去把周乾干找来!!”
猪招官见这位动了怒,抱拳作了一个揖,一脸笑意道:“大人息怒,江湖作妖的事儿,当要小心应付,浑水的意思是哥老会中的亡命徒,老戗的意思是父亲或者祖宗,浑水老戗连起来就是玩命的祖宗,大人,这些人又不要脸又不要命,为达目的什么手段都用,而且凶残血腥。大人,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啊?”
“吓唬我?”
“禀大人,有一句俗话叫做强龙不压地头蛇,退一步海阔天空。”
“胡扯!无稽之谈!”蒋黎宏指着那诗道:“本县走南闯北还未曾见过玩命的有这种文才!”
猪招官陪笑道:“大人不信就当我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