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窘迫的汪和平
走回明安水泥厂时，汪和平手中紧紧拽着那张写有电话号码的纸条？
生怕稍一放松，机会就会溜走一般，哪怕他已经把电话号码牢牢记在脑中了。
以王大富为首的车队人员，早在明安水泥厂的食堂里提前把午饭给吃了，现下每个人就坐在自己的车上等汪和平。
当然，这不是好心，而是想给对方难堪，一旦汪和平的身影出现在厂里，他们就会立马驱车走人，要让汪和平应接不暇。
果然，汪和平这边风尘仆仆，紧赶慢赶地赶到厂里时，排头的王大富便一脚油门，东风140发出野兽低鸣般的声音，卷起地上的粉尘，嗷嗷叫地奔跑起来。
后面是接二连三，十余辆的车紧跟着，一时间场面灰尘滚滚。
汪和平赶了一路，身上早已大汗淋漓，被车轮携卷起的水泥灰，热情地向他身上扑去，紧贴在他的身上。
只不过片刻工夫，这个不受待见的可怜人儿，便被裹得像兵马俑一样，只露出两颗圆溜溜的大眼，气势汹汹盯着已经远去的车屁股，却又发作不得。
回到镇上时，已经是一点过一刻了。
王大富所谓的全体职工大会是在两点召开，兵马俑一样的汪和平也顾不上其它了，把箩筐和扁担交给早在镇口等候的大哥。
并丢下一句“晚上回家再说。”
便匆匆忙忙把车开回厂里。
将车停好以后，他也顾不上清洗脸上与身上的水泥灰，便又快马加鞭地直奔食堂去了。
如此，只为了一顿免费的午餐。
厂里对司机的待遇不错，只要出车，都有免费的一餐供应，前提是食堂还得剩下饭菜。
作为贫困家庭长大，从小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汪和平，骨子里早已刻上了勤俭节约的行为习惯，这也是他们这一代，大部分人的共性。
因为真的苦过。
没经历过三年饥荒，没经历过一日三餐只有地瓜汤喝的人，永远也不能明白，食物！特别是有油水的食物！对于他们这代人来说意味着什么？
那可是他们曾经为之奋斗的目标。
所以有免费的一餐，对于汪和平来说，无法不重视。
他三步并两步走，恨不得给自己的两条腿加装马达，心中更是不断祈祷着食堂还剩着饭菜。
可老天爷总是喜欢和穷人开玩笑。
当他赶到时，食堂已经开始收拾了，只剩下稀稀拉拉几个还没吃完的人点缀着食堂的烟火气。
汪和平只感觉大事不妙，快速抢到打菜窗口，自报了家门：“同志！我是厂里车队的，还有菜吗？”
一个系着白围裙的工作人员见窗口有个“水泥人”在说话，吓得一哆嗦，好家伙，这是哪里来的拾荒者？
不过对方的话他倒是听清了，但依然心存疑惑，问道“你是车队的？餐票呢？！”
“餐票？！”
汪和平愣了半响，随即从身上掏出一张本县粮票，递了过去。
可那工作人员说道“同志！我们要的是厂里的餐票，不是粮票。”
说罢，他想到什么，又道“说真的！我都有点怀疑你到底是不是我们厂的员工。”
水泥厂的餐补都是凭餐票供给的，在出车时，车队队长需要去厂里食堂总务那，按需领票，有饭票和菜票，汤是“国际汤”，不需要凭票。
也不仅仅是车队的餐补，整个龙溪县的国营厂在93年取消粮票之前，食堂一直都是凭餐票供给。
如果没有本单位的餐票，你就算拿着粮票和钱去买，也不会卖给你。
因为贫困县物资匮乏，每个厂真没有多余的卖给外人，厂里子弟以及干部，每个月都得拿钱去食堂总务那换定量的餐票。
请注意！是定量，所以有时亲戚朋友来访，几个要好的还得互相借餐票，这也是八十年代，龙溪县工厂子弟标志性的一段珍贵记忆。
而总厂与分厂的餐票是互通的，所以王大富他们早早的就在总厂下辖是明安水泥厂，享受了厂里车队司机应有的待遇。
而刚入职的汪和平却依然被蒙在鼓里，直到此时此刻，他才知道自己被耍了。
那一刻，他只觉自己很无助，同时很委屈，但是这种情绪只在脑海与心里逗留了片刻，便被军人强大的军魂给踢了出去。
身为革命军人，没有资格矫情，他们是经历过战场打磨的，是经得起困难考验的，所以，所有脆弱的情绪，都没资格与他们的强大的灵魂为伍。
苦不苦，想想长征二万五，累不累，想想革命老前辈，每当这种时候，汪和平就会想想部队传统精神。
而飘在他身边的那只来自21世纪的幽灵，才再一次感同身受的体会到，作为他父辈这一代人，从草根逆袭到上流的不易与艰辛。
试问，这一代创业者，谁没经历过一段心酸史，但是他们依然乘风破浪，从芸芸众生之中，脱颖而出，这将是何等的不易，何尝不是宝剑锋从磨砺出。
这时又有一个工作人员走了过来，疑惑说道“唉！同志，你说车队的？！”
得到汪和平的肯定回答后。
那工作人员又道“不对呀！王大富今早打电话回厂里，说不回来吃饭，让我们食堂不用备你们的饭菜呀！而且平时这趟车，你们不是都在总厂吃过才回来的么！”
说着，她想到了什么，又道“早上的稀饭馒头还有剩，就是已经凉了，你要不要呀？”
有总比没有强，汪和平自然是要的。
而这一幕正好被刚吃完饭的郭厂长看见。
这还了得！连长是自己好不容易从两个强有力的竞争对手手中抢过来的人才，现在却落得如此窘迫的下场。
先不说这事要是让那个徐大炮知道了，还不得拿这个事数落嘲讽自己一个月半个月的。
单说自己这一关就过不去。
连长好歹是自己认的兄弟，哪里能让他受这个罪。
于是平时大家眼中和蔼可亲的郭厂长，此时也不由得眉头拧了起来，语声不大，但很严肃的说道“快点！让后厨安排两个菜。”
他一边说着，一边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饭票与菜票。
并且强调，汪和平同志是自己花了大力气抢来的人才，属于厂部重点培养对象，赶紧把这张脸认清，以后可不能怠慢了。
那个男工作人员莫名其妙挨了训，心中委屈巴巴，辩解道“厂长！这事怪不了我呀，厂里也没人通知呀，我哪里知道是这么个情况。”
说罢！他还特意表明，要不让汪科长先把脸洗干净，免得下次自己还认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