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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升迁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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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卿如许起身去桌上倒了杯水,走了回来。

    “渴么?”

    声音依然是凉凉的。

    躺在床榻上的男人,一脸病容,嘴唇枯裂,朝她点了点头,“嗯。”

    卿如许把水杯搁在一旁的脚凳上,又倾身过去,从床铺里头拉出两个软垫,支到男人身后,让他能倚靠着坐起身。这才又重新把水杯递回给他。

    她仍拉着一张脸脸,也不多话,显然并不想理他。

    顾扶风看着面前的水杯,抬了抬胳膊,然而只抬到一半,又垂了下去。

    “胳膊疼。”

    他面上一派虚弱苍白。

    卿如许挑眉瞪他,“怎么着,还要我喂你啊?”

    顾青竹不在乎她话音里的锐刺,只朝她可怜巴巴地眨眨眼。

    卿如许悬着水杯没动。

    “你那胳膊不就是被刀划了一道儿么,就连杯水都拿不了了?我瞧你以前肚子上破好大一个窟窿、肠子都漏风的时候,跑得不也挺欢么?”

    顾青竹慢慢道,“我现在可是病人。”

    卿如许面不改色,“我知道,伤还是本姑奶奶给你看的。”

    “……痛。”

    “痛不死你。”

    “这次伤得很重。”

    “不是救回来了么?”

    “可还是全身都痛。”

    “忍着。”

    顾青竹重重叹气,偏了偏脑袋,灯影在他高耸的鼻梁侧,打下一片阴影。

    “你一点儿都不心疼我。”

    他垂着眸,眼底乌青,看着当真有些委屈。

    卿如许转头就从旁边的雕花架子上,拎出个青色小瓷瓶。单手推开瓶塞,将里头的东西一股脑儿地倒进水杯,猛地慰到男人面前。

    男人抬眸,面露不解。

    “想让我喂你呢,也不是不行…”

    卿如许那如霜的冷面上,突然就冰消雪融。

    凤目秋波潋滟,又似含情脉脉,婉声如水。

    “但我给什么,就得喝什么哦。”

    顾扶风见她这副模样,不由地打了个寒噤。

    他低头瞥了一眼水杯,见里头白花花的一片,药粉都没溶透,疙疙瘩瘩地浮在水面上。他当即眉毛拧了起来。

    “这什么?”

    卿如许又朝他倾身过去,眼睛也弯成了月牙,笑颜如花。

    “这是什么,重要么?”

    顾青竹见状,微微侧了侧脑袋,飞快地嘟囔了一句。

    “你还是不笑比较美。”

    卿如许哪里有那么多耐性,转眼间又要甩脸子。

    顾青竹见了忙道,“喝喝喝,你给的,毒药也喝!”

    说罢,真就低了头,就着卿如许的手,一口气将那杯水喝完。

    “这什么?又苦又咸?“

    顾青竹的眉毛鼻子都扭在一起,嘴里嘶溜嘶溜的,还伸着个舌头,简直像对面人家养的小狗。卿如许当即心情大好。

    “毒药啊。我新配的‘莺歌啼血毒’。”

    顾青竹眯眼看她,连连摇头。

    “啧啧,女人,好狠的心!”

    “知道就好,以后可再别轻易惹我了!”

    卿如许从鼻子里哼哼一声,面上得意。

    “话说回来,你怎么会中‘离镜雪毒’的?也是嵘剑阁下的?”

    一提到这事,顾青竹才想起有个重要的东西忘了。

    他连忙去摸身上,却发现外衫不在,又忙回头去看屋里。

    “是找这个?”

    卿如许伸手从他枕头底下,摸出个羊皮卷子来。

    顾青竹顿时松了口气,笑着朝她道,“你可看了?”

    卿如许道,“只瞄了一眼,密密麻麻的人名,瞧得我眼花这就是江陵府倾吞赈灾官银的官员名册?”

    顾青竹不置可否。

    “费了好一番功夫。你都不知道那崔副史嘴有多严,要不是我让李司提前查了他干的那些破事,又抓了他偷偷养在外头的小妾,好一番威胁,只怕他还不肯乖乖吐出来有这一份名单,你这凤麓书院学士的职位,还能再升上一级?你可高兴?”

    顾青竹眉眼上扬,笑得像个邀功的孩子。

    可那苍白如纸的脸色,和那令人难以忽视的伤情,令这笑容愈显苦涩。

    卿如许鼻头一酸,又转过脸去,口中佯作无事地道,“自然是高兴。若届时升迁设宴,你可要来捧场啊。”

    她不过随口说说,却听顾青竹又道,“升迁宴?还是算了。我们这样的人,刀里来火里去,就算换身皮,也藏不住身上的煞气,没的给你招些麻烦。”

    卿如许默然无语。她自是知道,他与她的交往,终是只能处于游秘暗室,不可曝于青天白日之下。

    顾青竹却突然轻笑出声,“你的官宴就不必了,但我们的私宴还是要得的…”

    他突然撑着身子靠近她,笑容邪魅,眼底还藏着几分坏,在她耳边轻声低语。

    “等你晚上安置妥当了,便喊我去。”

    卿如许一愣,又抬眸瞧他,待看清他眼底戏谑,便面不改色地将自己的纤纤玉手,按在了男人的胸膛上。

    正好是心口旁一寸,包扎过的地方。

    “我看你这伤,还是不长记性啊。”

    她悠悠说完,手便往下一按。

    “咝……”

    顾扶风登时浑身一震,本能地往后躲,口中咝溜咝溜地喘着气。

    卿如许收回手,冷冷地瞧他。

    “都而立之年的人了,越发没个正形儿。你便一直是拿这副嘴脸,去对待你家叶姑娘么?难怪人家瞧不上你!这但凡是个女的,都想赏你巴掌了!”

    “咝·····我说的是晚宴,你想什么呢?”

    顾青竹龇牙咧嘴,偏偏眼底还带着没心没肺的痞笑。

    卿如许却突然正色道,“我这官,原就是靠你拼命搏来的。我的,也全都是你的。”

    她言语恳切,一双盈盈流动的眸子中,显出几分愧意。

    “知道了知道了,你的都是我的,我的还是我的!”

    顾青竹笑嘻嘻地接过话,懒懒地舒展了下腰身。

    “对了,怎么没见着阿争?”

    卿如许看了眼窗外,道,“让他出去置办些东西。”

    “我不在,他可有好好护着你?你一个人在长安,诸事可还顺利?我怎么瞧着,你仿佛又瘦了些?”

    顾青竹偏头,上上下下地打量起对面的女子。见她头上挽了一个松松的髻,除了一支乌木簪,并无其他配饰。数日不见,她那巴掌大的小脸,似乎更瘦削了。

    “最近凤麓书院的事情是多了些,但主要还是因为没人给我送宵夜,陪我喝夜酒的缘故。”

    卿如许黛眉一扬,斜斜地瞟着床上的男人。

    顾青竹顿时一笑,乌黑的深眸中似盛满星辰。

    “送送送,喝喝喝!我待会就上街给你买酒去!”

    卿如许又白了他一眼,凤目扫过他那一身伤。

    “我看再过些年,等你年纪再长些,还敢不敢这样作践自己的身子!”

    顾青竹咧咧嘴,“这不是仗着我们卿大人医术高明么?你当初可是答应,要给我治一辈子伤。”

    卿如许挑眉,“治伤这事是有,可‘一辈子’,我可不记得。”

    顾青竹却道,“你以为一辈子很长么?”

    他眸底愈发幽深,令人一眼望不到头,“浮生须臾,转瞬即逝。过去的都只是故事,当下的才是人生。”

    卿如许看不懂他。她想,约莫是他又想起那位叶姑娘来了。

    门口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墨衣少年的怀里抱着大大小小的油纸包,指尖还勾着两坛酒,用背脊顶开门,旋身进来。

    “姑娘,你吩咐的东西我买回来了咦,主子您醒了!”

    阿争见得顾青竹正倚在床头,人虽虚弱,但瞧着精神尚好。他心底也是一阵高兴。

    “放那儿吧。”

    卿如许朝阿争努努下巴,指了指圆桌,又转头看向顾青竹。

    “累了这些天,好好歇歇。好吃好喝的,阿争都给你买回来了,可别又自己不长心出去瞎跑!酒这两日就别喝了,等伤好了,我们再一起。”

    她说着,又站起身来。

    “我先去看看那份江陵府官员名册,圈些人名出来给你,后面还需要你再帮我打点安排。你跟阿争先聊吧,我去忙了。”

    卿如许边捶着肩膀,边懒懒地飘出门去。

    顾青竹的目光便一直追随着女子的脚步,直到她出了门,转过窗子,人终于消失不见。

    “主子,人都走了,您可别是心也跟着飞出去,留下个空壳陪我唠吧?”

    阿争脸上含笑,年轻的面容如清晨的阳光,出声打趣道。

    “滚。”

    顾青竹瞪了阿争一眼,嘴角却缓缓地泛起春水般的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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