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往事
许如清是被一声女人撕心裂肺的尖叫声吵醒的，一睁眼，入目便是肮脏的天花板，角落里还有一层细密的蜘蛛网，整个屋子散发着一股类似于食物腐烂的酸臭味。
许如清嗤笑一声，心道这庄周梦蝶也不过如此，他从床上爬起来，废旧的木板床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动，仿佛下一秒就要不堪重负地光荣殉职。
许如清走到了一面全身镜前，那镜子上不知道是糊上了什么东西，把人映得自带马赛克，不过好歹还勉强看得清，镜子上的一道裂缝正好分布在镜中少年的脸上。
许如清看到镜子中的自己十五岁左右的模样，深蓝色的中学校服松松垮垮地搭在他身上，身材比同龄的孩子要小很多，面色泛着病态的白，像是长期营养不良，嘴唇也因为缺水而卷起一层皮。镜中的自己冷冽，没有丝毫的温度可言，如果此时有人看到自己，估计会被吓一跳，这双深沉的眼睛中的冰冷，不是一个十五岁的少年该有的，那更像是一个杀人犯的眼神，令人毛骨悚然。
许如清地痞流氓般地吹了声口哨，打开房间门，去到客厅，迎面便看到地上躺着的男人的尸体以及跪坐在一旁，手持菜刀，浑身上下都被血浸染的女人。
地上的女人顶着一头金黄色的大波浪，穿着一身深蓝色的连衣裙，她听到许如清过来的动静，一双充满恨意的和许如清一样的桃花眼直勾勾的顶着许如清，许如清很不喜欢那双眼睛中的神情，这对于当时十五岁的他来说是足以令人恐惧的，但现在的他不会。
许如清怜悯似的赏了她一个不屑的眼神，在屋门口的鞋柜前换上了一双白色的运动鞋，就要出门去了。
今天是他的生日，他当初和那人约好了在一家饭店碰头，虽然已经知道那人最后没有出现，但他再一次回到这个时间点，还是想要再去看一眼。
地上的女人显然没有想到他的反映这么淡定，看到他要出门，立马哐当一声扔下手中的菜刀，疾步上前，带血的手狠狠抓住了许如清的手腕，神色癫狂。
“你不害怕吗？啊？你不问问我为什么会杀了你爸吗？来，如清，我告诉你……”
许如清闻着女人身上的烟酒味，皱了皱眉，然后一把甩开女人的手，看着自己手腕上的血，一阵反胃，险些当场呕出来。
许如清从兜里抽出一张湿巾，慢条斯理地擦着刚刚女人碰到的地方，像是碰到了什么脏东西，在细致地处理干净后，随手丢在了地上，然后又顶着女人惊诧的神色，冲着她笑了笑。
“我的好妈妈，我有什么好害怕的？你想要说的我都知道啊——”
“你、你……”
“你不就是想说我不是地上这个男人的亲生儿子吗？不就是想说我是你和地上的男人的亲弟弟生下的杂种吗？你这种人都不害怕，我又为什么要害怕呢？你说是吧？我的妈妈。”
女人显然是被许如清这一番话给吓到了，浑身颤抖，脸色铁青，指着许如清的脸半晌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只是一直在不断地重复着我，你。
“你还想说什么呢？你特意挑在我生日这一天动手，不就是想毁了我吗？觉得我是杂种？觉得我是你人生悲剧的源头？觉得我会被你做到这些龌龊事吓到？”
许如清的语气越来越重，声音也越来越大，他本以为自己已经看淡了这段过往，甚至可以随便拿出来谈笑风生，但他还是太高估自己了，他还是有怨的，还是不愿意直面这段过往，这到底是他内心深处的一道难以愈合的伤疤啊，不然他现在也不会再次经历一遍了。
“你这个疯子！你这个疯子！我恨你！我恨你！”
女人臆想中许如清崩溃的情景并没有出现，她瘫软在地上，仰头看向自己的儿子，眼前这个少年不似人间之物，那笑倒更像是一个恶魔，一个嗜血的恶魔，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你觉得我在乎吗？
许如清懒得再和她继续纠缠，最后睨了她一眼，全然不管女人的咒骂、不甘，头也不回地走了。
许如清的母亲是个风流的人，当初看中了许家大哥那点钱，用了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如愿以偿地嫁给了许家大哥，却又在婚内看中了风流倜傥的许家老二，二人几次试探徘徊，最终毫不留情地给许家大哥戴了顶绿帽子，许如清便是这段不干不净的“爱情”的结晶。
许家老二和许如清母亲这段关系尴尬的很，本就不会长久，在怀了许如清后，更是加速了这段关系的崩塌，许家老二那芝麻绿豆大小的良心受到了谴责，直接要求她打掉孩子，但许如清的母亲当时也不知道是吃错什么药了，偏要把孩子生下来，认为有了孩子许家老二就会娶她，她可不会顾及什么人礼伦常，外人眼光什么的。
满头青青草原的许家老大还以为孩子是自己，在怀孕期间还对许如清的母亲精心照顾，就这样，许如清在这段尴尬的关系中呱呱落地，许家老二和她大吵一架，但又怕她恼羞成怒对外宣扬，只好连哄带骗地继续和她保持着那段见不得光的关系。
但好景不长，这段关系还是被许家老大发现了端倪，许家老大是个把面子看的比命还重的人，自然不会对外透露自己老婆和自己弟弟搞在了一起的事，在许如清看来，那就是自己给自己找罪受，许家老大把这个丑闻烂在心里，连许家老二和许如清的母亲也没发现，当真是窝囊极了。
但在那之后，许如清在家里的日子便不好过了……
88没想到许如清的过去那样悲惨，自从她接手许如清以来，许如清给她的印象一直是个没心没肺，活泼沙雕的小屁孩，刚刚在家里许如清的模样也着实是吓到她了，没想到在这层表象下的许如清竟是这样……
“那个，你……”
“姐，我没事，你不用安慰我，像个老妈子似的。我等会儿去个地方，咱们就破阵。”
“你说谁老妈子呢！”
许如清笑了笑没说话，听着88在自己脑子里面骂街，他不喜欢别人因为他的经历而对他表示同情，他不需要。
许如清走了一路，最后停在了一所名牌大学旁的饭店门口，刚准备推门进去，忽然被里面冲出来的人撞了一下，许如清现在只是一个身体瘦弱的初中生，直接被眼前的大高个撞得一屁股摔在地上。
“哎呀，对不起，你没事吧！”
许如清正在想着最近真是诸事不顺，骂骂咧咧地撑着地就要起身，却在听见那人的声音时一瞬间怔在原地，保持着半起不起的姿势，最后还是被那人扶了起来。
许如清一抬头便看到了那张令他日思夜想的脸，他的心跳瞬间慢了半拍，他是真的没想到能在这儿见到那人，一时间喉头发紧，眼睛也憋成了兔子眼。
“哥，你……”
“你怎么来这儿了？”
两人一齐开口，许如清一愣，他是忘了今天是自己的生日吗？不是他让我来这儿的吗？
“哥，今天是我生日，你……”
“哦，原来是过生日出来吃顿饭啊！如清，生日快乐哈！哥今天还有事，先走啦！”
说完，许如清眼睁睁地看着那人跑进了大学，只留给他一个背影。
许如清朝着那道越来越淡的背影，拼命地追在后面，声嘶力竭，一遍遍地喊着哥，但那人始终没有回头。
许如清在那一刻是真的害怕了，他在面对自己那个死鬼母亲时都没有哭，可现在看着远去人的背影，他的眼泪却不受控制，止不住地往外流。像是配合着他的情绪，天空忽然开始下雨，泪水和雨水混合在一起，滴在了新修的柏油马路上。
许如清的视线越来越模糊，无数道声音涌进他的脑子里——
“你这个没人要的杂种！”
“注定没有人爱你！”
“你注定没有一个家！”
“你怎么来这儿了？”
“哥今天还有事，先走啦！”
……
许如清感觉自己的脑子现在快要炸了，那些声音尖锐，刺耳，搅得他的心肝肺都跟着疼，渐渐地，难以忍受的疼痛令他的意识也逐渐模糊，他只记得他最后好像听到了有一个人叫了他一声如清，他便再也撑不住，彻底失去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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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如清再醒来时，就发现自己正靠在肖念的肩膀上，而肖念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摘的面具，正顶着一张帅脸一动不动地顶着自己。
许如清顿时就清醒了，赶紧扶着地面坐正，又心虚地看了看肖念被自己泪水打湿的肩头，不会是刚刚昏迷的时候留的口水吧，太丢人了。
肖念看着他一脸局促，哑然失笑：“长老现在感觉如何？”
“无碍，我们……”
“我们现在已经从阵中出来了，这里的庄周梦蝶不比寻常，还配合了梦回香来使用，所以才会使人陷入更深的幻境，刚刚长老一直不醒，我只好强行从外部破阵，对长老有些许的损伤，是我的失职。”
“不会不会，这次多亏了你，我们才能出来。”许如清见肖念这样自责，难得局促道。
“长老是在阵中遇到什么事了吗？”
肖念小心翼翼地试探道，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许如清的表情变化——只见许如清想到了什么似的，眼神暗淡了下去。
“没什么，一些往事罢了。”
肖念见状，也没再问，起身又戴上了他的面具：“那我们先继续往里走吧，刚刚你昏迷的时候，路星染和欧阳瑾辰来过了，现在估计也在洞里的某处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