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红薯与药
补课的第五天课间，班主任通知：“明天2月2日可以休息一天不用补课，住校生可以出去买些生活用品，今天晚上住校生不用上自习。”
老师出去没多久，舍长和孟凡凡就走到了若菲的座位旁。
“若菲，我们晚上去网吧包夜你去不去啊？”
若菲抬头看着舍长小声地说道：“老师不是说不让去网吧吗？”
“没事，我们不穿校服换便服去，老师不会知道的。”
若菲从来没有去过网吧，团里的那个网吧她也只是在上学路过的时候好奇地瞄过几眼，正在犹豫着要不要去的时候看见孟凡凡开口了，
“若菲，我们所有女住校生都去，你要是不去女生宿舍可就你一个人了。”
“我怕万一被人看见告诉老师。”
“不用怕，那个地方比较偏，碰不见熟人的。”
想到现在住的那个大间的空旷旷的女生宿舍，若菲看着她们点了点头。
“包夜晚上10点才开始，我们下课以后先回宿舍换便服，吃了饭再一起去。”
若菲点头，“好。”
坐在若菲旁边一直听着她们对话的岑岩峰在两人离开之后立刻拉住了若菲的胳膊，“你疯了，高一全校通报的事情你忘了？”
“你放开我。”若菲一边抽着胳膊，一边小声地说着。
高一刚开学没多久，13班的那个由团场中学保送进一中的李亦程就因为每天晚上都从宿舍偷偷溜出去到网吧上网打游戏被全校通报批评。若菲不但记得这件事，她还记得那个李亦程当时就被调到了平行班，直到上学期期末最后一次滚动考试都没有再考回到尖子班。
“若菲，你不是最怕老师了吗？老师知道了会叫家长的。”
若菲的耳边又回响起了那天家长会后爸爸对她说的话：
“你从小就懂事，不用我们操心。”
“以后有事你自己计划好就行了。”
“来回一趟不方便，店里也离不了我，以后的家长会就让你舅爷来开吧。”
这一刻，若菲突然不想再懂事了。她拿出了那张保证书放在了桌子中间。
岑岩峰松开了手，拿起桌子上那张保证书就撕了两下，把四张碎片放在了桌子上后又死死地瞪着若菲。
若菲立刻扭过了头不再看他。
“说好了不管我的事情了，我以后想干嘛就干嘛。”
很快纸条又递了过来。
-“若菲别去，那个地方听着就很危险。
10点天都很黑了，你一个女生真的很不安全。”
若菲瞄了一眼纸条内容后就像岑岩峰撕保证书那样把它撕掉了。
当晚，若菲按照计划和女住校生们一起等到8点钟天黑了才出校门。
正在农贸市场的一个小饭店吃着晚饭的时候，若菲感觉到了她裤子口袋里的电话在震动。拿出来看了看，“135xxxx1620”，是没存的号码，于是她按掉了电话，又放进了口袋。
很快又感觉到了震动，一看还是同一个号码，若菲走到了饭店的外面接了起来。
“喂？”
“你现在在哪？”
听见对方的声音后若菲不再说话。
“若菲，我知道这是你的电话，你别以为你不说话我就听不出来你的呼吸声了。”
若菲立刻屏住呼吸挂掉了电话，正犹豫着要不要关机，电话又打了过来。
“你现在在哪？”
“你自己说的不管我了，你写了保证书的。”
“保证书已经被我撕掉了。”
“撕掉了也没用，已经说好了，你以后别再管我了。”
“你再这样，我就告诉老师说你们集体跑出去包夜了。”
听到这句话，若菲立刻挂断了电话关了机，心里却不由地开始担心。
当若菲想起她上初中的时候有天早上上学路过团里的网吧，看见学校的老师和警察正在里面抓包夜的同学，心脏又开始扑通扑通地跳了。
“他真会告诉老师吗？如果他告诉了老师，我也会被踢到平行班吗？”
“去平行班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可是万一其他人被我连累了怎么办？要不要告诉大家呢？”
当若菲犹豫不决地时候她看见了手里已经关机的手机。
“没事的，我已经关机了，他不知道我在哪儿，找不到我的。”
晚上9点55分，在逛完附近的商店后，若菲和同学一起出现在了那个位置偏远的网吧。
若菲的机位在过道的旁边，在她学着身边的人输完数字和密码之后，突然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她扭头看了看周围，这个网吧在二楼，内部空间还没教室的一半大，桌上的电脑比她初中学校的电脑还旧，就连头式耳机都露出了里面的海绵，唯一的优点就只有便宜了。
她又看了看旁边坐着的同学，她们都已经开始看电视剧了，若菲现在并没有想看的电视剧，于是她打算像在学校上微机课那样一边看网上的小说，一边挂q等级。
刚登陆上那个高一的时候岑岩峰在微机课上帮她申请的q，她耳边就传来了急促的消息提示音，吓得她急忙摘掉了耳机把声音调到了最小。
重新戴好耳机后若菲扭头看了看坐在她身边的孟凡凡，还好，她正在认真地看着电视剧。
若菲又看向了屏幕，盯着右下角那个一直闪个不停像是着火了一样的橘黄色企鹅看了几秒后还是点开了消息。
一长串的文字立刻浮现在了她的眼前。
最上面的那条消息来自5分钟前。
-“你真去网吧了？”
-“你不怕我告诉老师吗？”
-“快点出来！”
-“手机开机！”
-“告诉我你在哪，我去接你回学校！”
-“手机开机！！！”
-“你买手机又不开机，你到底要干嘛？”
-“若菲，你把手机打开好不好？”
-“若菲，我真的很担心你。”
-“若菲，你不是老打喷嚏吗？网吧有很多人抽烟空气不好，你赶快出来好不好？”
-“若菲，把手机开机好不好？”
若菲正一条条地看着那些消息，突然又弹出了一条新消息。
-“你在哪个网吧”
吓得若菲立刻看向了门口，发现没有人后又扭头看了看身后的窗户，想到这是2楼她又把头转了回来。
消息还在不停地往外蹦着。
-“我知道你在网吧。”
-“把手机开机，我有话跟你说。”
若菲看了看q状态，现在是隐身的，便不打算回复。
-“若菲，开下手机吧，我就和你说两分钟。”
-“若菲，求你了，好不好？把手机开机，我听一下你的声音就行了。”
屏幕前的若菲一直在心里劝着自己：“不行不行，不能心软，他肯定是等着我开机，然后找人抓我呢。”
-“若菲，我好像发烧了，我感觉很难受。”
“他为什么会发烧？今天白天不是还好好的吗？”
“不行，你怎么又心软了？他发烧他自己家肯定有药，他爸妈就是医生，他这是装可怜呢，不能中他的圈套。”
-“若菲，我感觉头很晕，我好像要昏过去了，帮我打120吧。”
若菲盯着这条消息看了三分钟，都没有看见新的消息发过来，心里又开始担心：
“万一呢？万一他说的是真的呢？”
又过了3分钟，若菲拿出手机开了机。
不到一分钟，那个尾号1620的号码打了过来。
若菲退掉了q，跟旁边的孟凡凡说了一句“我去卫生间”，然后走到了一楼的楼梯口，深呼吸了一下后接起了那个不断震动着的电话。
“若菲？”
“你不是说你要晕倒了让我帮你叫120吗？听声音你好着呢，又是在耍我，我挂了。”
“等等若菲，别挂别挂，咳咳。”
“你还装。”
刚说完若菲就意识到岑岩峰刚才的咳嗽并不是装的，那个咳嗽声里，有着像当年姥姥那样“吼吼”的声音，忙问道：“你真的咳嗽了你真的感冒了”
“若菲，我好像发烧了。”
“你一放学就回家了，你怎么会发烧？”
“我没有一放学就回家，我我办了点事情，然后给你打电话……我刚回家没多久，我身上很冷，若菲。”
“你冷你活该，谁让你大冬天不回家到处乱跑的？”
“因为你啊若菲，我大冬天穿着薄棉衣在外面乱跑是因为你啊。”
若菲的心脏又开始狂跳，这次里面好像还夹杂着一丝的喜悦。
一段沉默过后，若菲先开口问道：“你真的要把我去网吧的事情告诉警察和老师，让他们来抓我吗？”
“什么？你去网吧和警察有什么关系？”
“你不是说要告诉老师吗？学生进网吧，警察会和老师一起来抓的，还要全校通报批评。”
“哈哈哈哈哈，若菲你，你能不能不要再这么可爱了？这样下去其他人都发现了你，我会很累的，咳咳”
“你又耍我，我挂了。”
“别挂别挂，你在哪？”
见若菲迟迟不说话，岑岩峰继续说道：“我不会告诉老师的，也不会告诉警察，我保证。”
“你保证有什么用？你都把保证书撕了。”
“若菲对不起，我那是担心你才撕的，但是这次是真的保证，我发誓，如果我把你去网吧的事情告诉警察和老师，就让我，就让我一辈子都得不到自己想要的，行不行？相信我一次，好不好？”
“嗯。”
“你现在在哪？”
“我在网吧下面的楼梯口前面。”
“网吧名字是什么？”
若菲扭头看了一下招牌，“xxx网吧。”
“我没听过那个网吧，你还记得你是怎么过去的吗？”
“我记得从农贸市场的东门进来，第一个路口往左走到头，然后右拐，走到了第二个路口的楼梯这里。”
“好，我大概知道了，你先进去，等我到了之后给你打电话你再出来。”
“你为什么要来啊？你不是说不告诉老师吗？”
“我没说要告诉老师啊？我有点担心你，但是更想见见你。你先进去好吗？今天外面很冷的，别像我这样发烧了，会很难受的。”
“嗯。”
“一会儿见。”
“等一下。”
“怎么了？”
“你还是别来了，你不是发烧了吗？赶快吃了药去休息吧，明天还要补课呢。我真没事，我和大家在一起呢，这里比较偏没有很多人，也没很大的烟味。”
“若菲，你都说了我发烧了要吃药才能休息，我现在就是要去见见能治我病的药啊。”
若菲能感觉到她心跳突然加速，脸也变得热了起来。
“若菲？”
“嗯？”
“你先进去吧，我到了给你打电话，你不用接直接出来就行了。”
“嗯。”
“一会儿见，若菲。”
“一会儿见。”
挂掉电话后若菲感觉她的鼻子要冻僵了，但脸还是烫烫的，心脏更是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
十分钟后，若菲紧握在手里的电话又震动了。
她穿过老旧的棉布帘，穿过空无一人的走廊，扶着楼梯把手，“咚咚咚”地下着楼。
零下二十多度的冬天，铁栏杆扶手早已是冰凉扎手，但是她没松手，她一边扶着把手，一边快速地奔向她想见的人。
最后一段台阶下到一半就看见了他的运动鞋，她停了下来，扶着把手，慢慢地一节一节地下着楼。
终于，站在了他面前。
在很远处的一盏黄灯微光的照耀下，她看见了她想念已久的笑脸，又看见了笑脸主人手里的一大袋东西。
“你拿的是什么？”
“你以后下楼慢点。”
同时开口后，两人看着对方笑了一下，若菲又把头低下了。
“是给你的烤红薯。”
“买它干什么？”
岑岩峰边拉着若菲往楼梯的后面走去边说道，“我跑来的路上看见有一个老奶奶还没收摊，就为了这些红薯一直等到现在，我就包圆了，你晚上也需要吃点东西吧？”
“为什么往这边走？”
“在楼梯口站着，你不怕同学看见告诉老师啊？”
若菲跟着岑岩峰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
“怎么不走了？”
“楼梯后面很脏的，经常……经常有人在那里大小便。”
“你看见过？”
“我看见过楼梯后面的犯罪现场。”
岑岩峰看着眼前低着头的若菲又笑了出来，看了看周围，把她带到了旁边一个比较干净的，有木板挡着的地方，把袋子放在旁边的台阶上后，拉住了若菲的两个胳膊。
“为什么要来这里？你不是说看看我就回去了吗？”
“我说我来看看你，看看能治我病的药，可是你都没有让我看见你的脸呢。若菲，你为什么总是低着头呢？”
若菲稍微抬了一下头，看着他说道：“现在看见了吧，你可以回去了。”
岑岩峰捧住了若菲的脸，“你脸真烫。”
若菲急忙伸手准备拉掉他的手，她的右手刚碰到岑岩峰的左手手背就被他反握住了。
“你的手怎么这么凉？”说罢岑岩峰又要拉她的左手，若菲躲了一下，又把手放回到了身边。
岑岩峰握住了她的两只手又问道：“若菲，你的手为什么这么凉？”
“我我刚才下楼梯怕摔倒一直用右手扶着铁扶手的。”
“可是你左手也很凉啊。”
若菲突然想起来她下来之后还没擦手，急忙抽右手，可是没有成功，“我刚才抓了铁栏杆，手里都是灰，你放手，你不是怕脏吗？”
“没事，我不怕你的脏。”
见若菲不说话，岑岩峰继续问道：“你手凉怎么不戴手套啊？我之前不是给了你一双手套吗？”
若菲依旧低着头没有回答。
“若菲你说话啊，你为什么不戴我送的手套？”
“我看见它就烦。”
“你是烦它还是烦我？”
“都烦。”
“我知道最近我很讨人厌，对不起若菲。唉……我以为你和赵昊文……”
岑岩峰看向了若菲像是在等待一个亲口陈述。
“我和他没什么啊。”
“我知道了，我现在知道了，我以后再也不乱起疑心了好不好？若菲你别烦我，其实”
岑岩峰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若菲，其实我早就想跟你说了，我”
感觉到她的双手被握得越来越紧，若菲急忙闭着眼睛开口打断了他的话，“别说，岑岩峰你别说了。”
“以后你可以叫我岩峰吗？”
“别说了，岩峰。”
“好，我不说了，我知道你怕老师，怕被叫家长，怕被通报，我比你更害怕你会因为我受到伤害，我们等到高考完以后好吗？”
见若菲不说话，岑岩峰继续说：“我会等到高考以后的，若菲你放心，你担心的那些事情不会发生的，让我看看你。”
若菲抬起了头，岑岩峰看见了她涨红了的脸。
“若菲你不知道我真的忍了很久，但是为了以后我们能在一起，我可以接着忍下去的，我真的可以一直忍着的”
岑岩峰没有说出他心里的那句话。
“若菲，咳咳”
“你快回去吧，感冒了又在这吹凉风，你不怕明天去不了学校了吗？”
“若菲，我身上一会儿烫一会儿冷，你可不可以抱抱我？”
若菲看着他摇了摇头。
“那你可不可以摸摸我是不是真的发烧了？”
若菲伸出左手用手背感受了一下岑岩峰额头的温度，果然很烫。
“你真的发烧了，快回去吧。”
“没事，我这不是来见我的药了吗？”
“别再贫嘴了行不行？”
“若菲我身上真的很烫，不信你摸。”说着岑岩峰用他的手包裹住了若菲两只手的手背。
若菲的指尖刚感觉到他身上滚烫的温度就立刻往回缩，“我手太凉了。”
“别动若菲，你不用动，我不怕凉。”
被岑岩峰拉着的两只手，最终停在了他的背后，还是抱住了。
若菲的耳朵贴着他的胸膛，她能听见她和他的两个心跳声，两个心脏跳得频率不一样，但是在某一刻，若菲好像感觉到两个心跳变成了一个，更加有力地跳动着。
不知过了多久，岑岩峰又咳嗽了一下，若菲听见他胸口支气管“吼吼”的声音后立刻起身想收手，可是她的两手被握得牢牢地，她根本就抽不出来。
她抬起头看着眼前人说道：“岩峰你……你真的该去吃药了，真正的药，你这样会变成肺炎的。”
“我说了你就是我的药。”
“别闹了岩峰，我真的很担心你，你这个咳嗽声音是有问题的，你真的得赶快去吃药了，要不然，要不然以后”
想到有哮喘却在治疗哮喘的时候因药物过敏而去世的姥姥，若菲忍不住哭了起来。
岑岩峰赶忙松开了手，“怎么了若菲？你怎么又哭了？”
“你快回去吃药。”
“好好，你别哭了，你一哭我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岑岩峰一边拿手给若菲擦着眼泪，一边继续说着：“不哭了不哭了，我这就回家了。若菲，那我们说好了高考以后就在一起好不好？大学就没人管我们了，到时候我和你报一个城市的学校，我们好好玩上四年，毕业以后我们就回s市工作，一毕业就结婚，早早地生孩子，我真的迫不及待地想和你度过以后的每一天了。”
原本哭着的若菲越听岑岩峰的话反而越平静，“你毕业要回来？”
“对啊，我爸妈不都在这里吗？以后办事方便。你不想回来吗？那我们去省城也可以的，虽然距离有点远，但是以后交通肯定会越来越发达的。”
她怎么会以为每个人都跟她一样想着离家越远越好呢？
她讨厌家里聒噪的谈话，她讨厌家里总是挤满了外人，讨厌家里偏心的家长，可是他是有爸爸妈妈疼的幸福家庭里唯一的孩子，她怎么会傻到真的以为可以和他在一起呢？
想到这里若菲笑了出来，很快又哭了起来。
见若菲又开始又哭又笑，岑岩峰愣在了原地，看见她脸上流不停的眼泪后立刻伸手帮她擦着眼泪，“若菲你没事吧？你怎么又这样了你……你又哭又笑……你上次这样以后很久都不理我，我……你……你怎么了若菲？告诉我好不好？我……咳咳咳。”
很快若菲又恢复到了平静，“我现在可能回答不了你，我需要点时间想一想，你先回去吧，早点吃药早点休息。”
“若菲你没事吧？”
若菲用手背擦掉了眼眶里还没流下来的眼泪，“没事，快回去吧。”
“那你先上楼，我看着你上去。”
“嗯。”
岑岩峰掂起那袋红薯递给了若菲，看着她又忍不住地问道：“若菲你真没事吧？”
“嗯。”
“用不用我送你回学校宿舍？”
“不用，我今晚就在这里了。”
“那你注意安全，我回去了。”
“嗯。”
若菲转身准备上楼，身后又传来了岑岩峰的声音，“若菲，你真的没事吧？”
若菲没有回头看他，“嗯，你回去吧。”，眼泪又开始止不住地流。
上到二楼之后，若菲平复了一下心情，朝着前面那个脏到发亮的棉门帘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