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又哭又笑
新的一周又开始了。
周一的大课间若菲刚回到座位赵昊文就来找她借英语笔记,赵昊文离开之后,岑岩峰看着若菲小声问道:“他为什么来问你借笔记?”
“借笔记当然是为了学习。”
“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为什么这时候借?别人都是在老师夸你之后一窝蜂地借,或者是考试前后借,你看看最近有人问你借吗?”
“什么时候开始学都不晚,你管人家什么时候借呢?”
“他刚才说‘上次’是什么意思?你俩什么时候单独见面了?”
“你烦不烦啊。”
若菲起身拿着书出了教室,岑岩峰又跟在了她的身后。
听见脚步声后若菲转过身看着他小声说道:“以后我来台阶坐的时候你就别来了。”
“为什么?”
“当初说好了,在我解决问题之前你陪我躲着,现在问题早就已经解决了,所以你不用再去了。”
“若菲。”岑岩峰伸手想抓她的袖子,看了看四周又停了下来,“你跟我来。”
见岑岩峰要去台阶,若菲立刻转身回了教室。
跟着她回来的岑岩峰一坐下又小声问道:“你到底怎么了?”
若菲没有回答。
下一节课上若菲正听着历史老师的讲课昏昏欲睡,左边的纸条传了过来。
-“若菲,你怎么了?”
若菲扫了一眼纸条没有回。
-“你理下我行不行?”
依旧不回。
-“你生气了吗?”
-“我问你的问题你不想回答就不用回答了。”
-“别不理我。”
看着接二连三马上就要盖满历史书的小纸条,若菲扭头瞪了一眼岑岩峰,不再有纸条传过来。
课间,若菲又开始消失。
下午若菲进教室后发现岑岩峰已经坐在他的位置上了。等若菲在座位坐好之后,岑岩峰把一颗奶糖放进了她的桌洞。
盯着那颗奶糖若菲想起了初中时因为吃奶糖被妈妈骂的场景,于是她拿起那颗糖就扔回了他的桌洞。
一下午两人没有说一句话。
放学后,若菲在每层楼道里绕来绕去地走着,等她终于走到教学楼大门口的时候,已经放学20分钟了。
刚出了教学楼没走几步若菲就听见了身后的声音。
“你是在躲我吗?若菲。”
若菲立刻加快了脚步。
“躲是解决不了问题,之前的事情你忘了吗?”
若菲开始小跑,可是很快又被身后的人追上了。
“你上次躲是为了解决6班的人,现在躲是为了解决我吗?”
若菲停了下来低头看着地,岑岩峰也停在了她的身边。
“是因为我吗?”
“我不想说。”
“那就是代表是了,你为什么需要解决我?”
见若菲一直不回答,岑岩峰犹豫了几秒之后还是伸出两手抓住了她的校服袖子。
“你……你不想说就不说,但是能不能不要躲着我?你就在我身边坐着就行了,你不用说话但是别躲我行不行?至少在你想到解决办法以前。”
“好。你松手。”
岑岩峰的手松开后,若菲立刻跑去了公交车站。
回到舅爷家吃完饭以后,若菲关上门打开了历史书,看着那一堆小纸条正准备撕掉,手停了下来,拿出了日记本。
自从给沐雨的第二封回信被退回到学校之后,若菲开始每周在这个本子上给沐雨写信,就像和沐雨聊天一样地写着信,写着这一周发生的那些她不明白的事情。因为怕爸爸妈妈发现,她的每封信都是翻着大厚词典用英语写的,后来当她发现写作业都没时间了之后就停了下来。
在3月份收到沐雨那封一年半前的来信的时候,若菲在上面用英语回了一封信,信的最后一行是“你这个笨蛋,为什么不把地址在信里多写一遍呢?”
若菲翻到了最后一封回信的地方,在最后一句话的下面写道:
-“imissedyou。
yes,
i’vemissedyou。”
接着她又在新的一张上继续写着:
-“沐雨,谢谢你陪我那么长时间,在我的心里你永远都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唯一的好朋友。但是以后我可不可以不再想你了?
以前我真的很想念你,但现在我知道我不会再遇见你了,我想把对你的记忆留在最好的时候,把它锁进我心里的宝盒里,这样就不会有人碰也不会被人扔掉了。
现在我好像已经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了,但是我也知道不可以贪心,要不然会有报应的,我只要能完成我心里的一个愿望就可以了。
那个愿望就是我以后要一个人生活,一个人养活自己。
你看,我的梦想一直都没有变,跟小时候和你说过的一模一样,所以你一定不会怪我不再想你了,对不对?
farewell沐雨。”
若菲从本子上撕下了那页纸,对折又对折把它撕成了小碎片装进了塑料袋。
接下来的一周,若菲和岑岩峰好像又回到了刚开始做同桌的时候,不多说一个字。
周日,若菲去了新华书店,她打算找到她们现在用的英语练习册,把下一周作业的答案先抄下来。
前一天晚上她已经想好了,有舍才能有得。她打算先舍掉她最擅长科目的做题时间,把时间用到其他副科的学习上,就像初中在电话里给女同学讲题那样,先写答案,再搞懂做法。
找到练习册后,若菲先在脑子里背下答案,然后坐在地上,把记好的答案默写在准备好的便签纸上。提心吊胆地写完之后,又对了好几遍答案。
“你刚才在干什么?”听见身后的声音若菲加快了下楼的脚步,“书店禁止喧哗。”
“我们已经出来了,你小心点,别摔着了。”
若菲扶着楼梯把手飞快地下着楼,出了新华书店大门之后刚走了两步突然觉得这是个跟他说清楚的好时机。
转过身却直接撞上了跟在她身后的那个人。
若菲的眼泪立刻就出来了,她捂着被撞的鼻子冲着眼前的人说道:“纸巾,纸巾。”
岑岩峰急忙给她递纸巾,若菲擦了擦鼻子,看了看纸巾,还好没有红色。她边流泪边揉了揉依旧很疼的鼻子。
这学期是中邪了吗?三月份崴脚,四月份流鼻血,现在五月还没过一半,这都是第二次受伤了。
发觉周围来来往往的人在扭头看她,若菲立刻用袖子擦掉了脸上的眼泪,可是眼眶里的眼泪还是不断地往外涌。
看着对面努力忍住哭泣若菲,岑岩峰伸手拉住了她的胳膊。
若菲也不想站在这里被围观就顺势跟着他走。
不到2分钟,岑岩峰就把若菲带到了旁边小区里面的石桌旁,松开手后又拿出纸巾擦着石凳和石桌。
若菲一路上一直低着头,她只知道岑岩峰带着她进了一个路边的小门,然后沿着石头小路走,拐了个弯,又进到另一个小门里,并没有注意周围的环境。见岑岩峰开始擦桌子之后,她抬起头看了看前方,岑岩峰在擦着的桌子是一张大约直径一米的圆石桌,桌子周围围着四个小的圆形石凳。石桌前面是一条又长又宽的树林带,树林带里种着高高的粗粗的绿树,横跨在树林带两边的是一条木板做的小路,小路的那边有草地和一些彩色的小野花,再往远处就只有一堵白墙的墙根了。
“好了,你来坐下吧。这周围这么多树挡着,你可以放心地哭了。”岑岩峰擦好了两个石凳和桌子后冲着眼前发着呆的若菲说道。
若菲走到离她最近的石凳坐了下来,岑岩峰则坐在了她旁边的石凳上。
若菲刚想哭发现斜对面的岑岩峰在看着她,“你看着我我怎么哭啊?”
“你不是又想赶我走吧?这地方可是我带你来的,我……”
见若菲的眼睛还发着红岑岩峰起身走到了若菲的右侧,脱掉了他身上的外套往若菲头上随便一扔挡住了若菲的视线,“现在看不到我了吧,哭吧。”
蒙在衣服里的若菲使劲儿想着哭可是发现已经哭不出来了,她笑出了声来。
头上的衣服被拿掉了,“你不是要哭吗?怎么又笑了?”
若菲抬起头看着岑岩峰笑了出来,笑着笑着突然又哭了起来。
她想到了她小时候因为难过一直哭却被住在家里的那些亲戚说“看,她笑了,她笑了。”,然后她就真的笑了出来。
小时候的她一直都不明白明明心里很难过为什么会笑出来呢?
正如现在的她也不明白为什么刚才还在笑着的她会突然哭了起来呢?
看着眼前又哭成泪人的若菲岑岩峰愣了一下,片刻之后他拿起手上的衣服轻轻地盖住了她的头,将她的头靠在了他的身上,慢慢地拍着她的后背。
若菲不知道她哭了多久,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哭,只知道眼泪一直流,然后她告诉自己“可以了,该停下来了,该解决问题了。”
她平复了一下心情后说道:“好了,你可以放开我了。”
岑岩峰没有放手。
若菲又加大了声音,“我说你可以放开我了。”
感觉到她背后的手不但没松开反而更用力,若菲小声地说道:“岑岩峰,你答应过我不再这样了。”
岑岩峰松开了手,若菲不想让他看见她已经哭肿了的眼睛赶忙说道:“你先别拿衣服,听我说完。”
“好。”
正准备开口若菲突然感觉她左手虎口处有点痒,她把两只手收到了身前,用右手挠了几下痒的地方,结果更痒了,她又使劲儿挠了几下。
“自从我们当了同桌,你帮了我很多,我很感谢你,真的很谢谢你,但是我觉得以后我们还是保持点距离比较好,我……”
若菲看见了她眼前的那双鞋子,那是一双很新很新的对钩运动鞋。
她又看了看她脚上那双刚买的20块的鞋子,想起来了小学5年级的时候因为不知道会变天下雪依旧像往常一样穿着舅母给她做的布鞋上学,课间被老师叫到办公室问“你怎么没换鞋子啊?来到炉子这里暖暖脚,你不是有一双小红皮鞋吗?”
若菲知道老师是好心,老师不知道她那双小红皮鞋3年级的时候就穿不下了,可是她还是没有告诉老师真相。那天中午她换上了以前冬天穿的棉鞋,那是一双黑色的老奶奶棉鞋。
下午在黑板前站在凳子上替老师抄当天留的数学题的她,因为这双鞋子又被班里的男生嘲笑了,她只能像以前一样假装听不见,她只能在回家的路上冲着关心她的沐雨笑着说:“我喜欢我的鞋子,我的鞋子可暖和了。”,她只能在回到家之后,一个人躲在关上门的阳台里捂着嘴哭,一遍遍地哭。
……
“若菲,你没事吧?”,见若菲迟迟没有再说话,岑岩峰开始有些担心了。
她一直都是那个站在凳子上被人嘲笑也要装听不见的小丑,她怎么会以为岑岩峰和沐雨一样会给她带来温暖呢?他和她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她和沐雨,不,应该是和以前的沐雨才是一个世界的人,现在的这个世界里只有她一个人,她只需要她自己。
若菲笑了出来用手背擦掉了眼泪,“你晚上熬夜吗?”
“什么?”
“你晚上会熬夜吗?”
“会啊。”
“那你熬夜是做作业还是打游戏?”
“都有吧。”
“你每天晚上几点睡?”
“差不多11点左右吧。你问这些干什么?”
“那你初中的时候几点睡觉?”
“我记不清了。”
“比11点早还是晚?”
“早吧,肯定比11点早。”
她和他果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若菲拿掉了头上的衣服看见了那片水渍,“对不起,我把你衣服弄脏了。”
“若菲,你没事吧?”
若菲抬起了头,“以后你别再跟着我,要不然我告诉老师。”她把衣服塞到了岑岩峰的手里。
岑岩峰刚接过衣服,就看见了若菲红红的手背,立刻抓住了她的手腕。
“若菲你手怎么了?”
“你放开我。”
“你手背都是抓痕,你怎么了?你过敏了吗?”
“我说了你放开我。”
“我不放。你手到底怎么了啊?”
见他不放松手,若菲向前走了一步伸出左脚放到他左脚后方使劲儿推了他一下。
岑岩峰的上半身往后倒去,他的左手还拽着若菲的手腕,眼看若菲也要被拉着摔倒了岑岩峰松开了手。
若菲右脚朝前迈步重新找回了平衡,她看着坐在地上两手撑地满脸吃惊地望着她的岑岩峰说道:“以后离我远一点。”
出了小区门以后若菲用右手使劲儿地挠着那个一直发痒的左手手背,直到她感到了疼才停下来,她低头看了看那个满是抓痕的手背,其中几道抓痕的中间已经有了血点。
太好了,终于不痒了。若菲又笑了出来。
出血结疤就总会有好的那一天,总比一直痒着要好受。
接下来的日子若菲每天都可以早睡一小时,她发现她的黑眼圈不再那么严重,她也慢慢感觉到不再像以前那样焦虑。
她开始主动跟舅爷和舅奶奶交流而不是像之前一样他们问一句她答一句他们不问她就一句话都不说。
她开始在晚饭后跟着他们一起去小区前面的公路上走路锻炼而不是像之前一样吃完饭就回到卧室关上门。
她开始主动帮舅奶奶洗碗和盘子,在舅奶奶问她明天早上想吃什么的时候,她不再像以前一样回答什么都行。她会笑着告诉她:“舅奶奶,我觉得你做的所有东西都很好吃。你做什么我都喜欢。”
从那以后舅奶奶每天晚上睡前都会给还在写着作业的若菲端来一盘水果,若菲也会每次都笑着对她说谢谢舅奶奶,舅奶奶晚安。
在舅奶奶走后若菲经常一面想着还好她有她的小聪明,一面又小声骂自己真虚伪。
至于岑岩峰,若菲不再躲着他,她会假装看不见他,他递来的小纸条她看都不看就直接撕成两半倒扣在桌子上。
几天后,小纸条消失了。
小纸条消失的那天晚上若菲坐在回舅爷家的公交车上一边挠着发痒的胳膊一边想:“真好,又解决了一个麻烦。”
那天晚上若菲从书包里拿出了那个给沐雨写回信的日记本,从里面拿出了那些背后贴着透明胶带的小纸条一张一张地看着。
-“若菲你没事吧?”
-“若菲我真的很担心你”
-“若菲,对不起”
-“对不起,若菲”
-“对不起”
-“对不起”
……
看着那一个个的“对不起”,若菲笑了出来。
小时候她最想听到的就是家里人给她说上一句对不起,明明她什么都没做错还要被家里的大人们训,明明是他们误会了她,可是在知道真相以后没有一个人向她道歉。
妈妈只会问她“你是姐姐还是妹妹啊?你不知道要让着弟弟吗?”
爸爸只会说“来,吃饭吧。”
三个哥哥则只会做着鬼脸叫她“爱哭鬼。”
这次真的是她做错了,是她推倒的他,为什么道歉的人是他呢?
若菲的眼泪又掉了下来,她卷起那些小纸条拿小皮筋套好放进了书包的夹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