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惹不起躲得起
这晚的训练结束以后，比他们大不了几岁的年轻男教官拿出了他的木吉他，让大家围坐在了他的周围跟着他一起唱会儿歌。
若菲和宿舍的女生一起坐在了人群中间，小声地跟着教官哼唱着。教官唱的那些歌她上初中的时候在电视里的音乐节目里都听到过，有些歌她还用磁带翻录过。
当唱到《同桌的你》这首歌的时候，年轻教官唱了一小节后停了下来，说他歌词记得不是很清楚了，问大家谁会唱。
坐在若菲身边的女孩一边举手一边指着若菲冲教官喊道：“教官，她会唱她会唱，她记得歌词，我听见了。”
看见四面八方投过来的视线若菲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连忙摆手道：“我不会，我不会。”
“想唱就到中间唱呗，干嘛在下面小声唱啊。”
从教官开始唱歌，岑岩峰就一直盯着若菲看，那个举手的女学生没有撒谎，这首《同桌的你》若菲的确一直在跟唱，可是他不明白为什么若菲会知道这首歌？这首老歌班里的同学大部分都不知道，更别说像她那样连歌词都记得这么清楚了。
“谁娶了多愁善感的你，谁看了你的日记，谁把你的长发盘起，谁给你做了嫁衣……”从歌词来看这很明显是一首纪念学生时代爱情的歌，她是从哪里听来的这首歌？又是为了谁学的？又是因为那个男生吗？
若菲看着对面岑岩峰冷冷的脸，依旧不明白为什么他会处处找她的岔，正如她一直不懂小时候同班同学为什么会无缘无故地嘲笑她，于是她只好像小时候一样低下了头，再次假装听不见。
老郑搂住了岑岩峰的肩膀小声说道：“你别说话了。”然后他又看向了若菲，“那个同学对不起啊，他今天没吃药，人比较暴躁，你别放在心上啊。”
老郑的话音刚落，人群里就传出了笑声，若菲却依旧低着头。
老郑见状立刻冲着教官喊道：“教官大家都不会唱，你就换一首歌吧。”
“好好，来换一首。”年轻的教官又弹起了吉他，开始唱一首很新的流行歌。
见若菲一直低着头看着草地不再跟唱，刚才举手的女生拉了拉她的胳膊小声说道：“真不好意思啊，我觉得你唱得挺好听的才告诉教官的，我不知道那个同学会那么说你。”
若菲冲她咧了咧嘴，“没关系。”
她已经在心里做好了打算，以后一定要绕着岑岩峰走。
见身边的女生又开始跟唱，若菲又低下了头，继续想着刚才那首《同桌的你》。她想起了初中的时候拿复读机帮沐雨翻录着音乐节目《同一首歌》里的这首歌；想起了那时候两个人放学后在马路对面的旧操场上听着的那首充满了杂音的歌；又想起了勤工俭学下连队的时候，在那个难得的休息天，她和好朋友坐在小渠道旁一边看着里面浑浊的水翻涌向前，一边小声地合唱着这首歌，那是很累的劳动生活中她为数不多的快乐……
岑岩峰看着对面因为他而低着头的若菲，心里很是内疚，正考虑着该怎么向她道歉，耳边传来了老郑的声音。
“别再看了，再看全班都发现你的心事了。”
他收回了视线，扭头看了一眼拿手挡着嘴巴的老郑，然后也像若菲一样看向了地面。
天完全黑下来后，男女生分开排着队回到了宿舍。教官说晚上所有人都不能再出宿舍楼。于是岑岩峰打算在第二天中间休息的时间去找若菲道歉。
军训的第二天，依旧是万里无云。
在大家排着队一圈圈地跑着操的时候，若菲身边的女生喘着气对她小声说道：“再跑下去，我就要装晕倒了。”
若菲看着她笑了笑没有回话。其实若菲最讨厌的就是跑步了，现在已经围着小操场跑了10圈了，她感觉她也要喘不上气了，但是她不能当那个鹤立鸡群的人，所以一直在咬牙坚持着。
下一圈，在那个女生的身体朝她歪了一下的时候，若菲立刻伸出手扶住了她，女生道谢后立刻举起了手大声喊道：“教官，我要中暑了。”
“全体休息。”
岑岩峰跟着老郑走向了操场旁，立刻搜寻着若菲的身影，可是看了很久他都没有找到她。
跑步的时候明明看到她了，为什么一休息她就不见了？
过了好几天岑岩峰才发现原来一休息若菲就钻到隔壁班区域里的大树旁边的台阶下面去了。心里不由地更加后悔，想到老郑说的话，岑岩峰决定最近不去找若菲了，免得火上浇油。
军训结束后，离正式开学还有两天，在钱凤的央求下，若菲和她一起背着空书包坐了3个小时的班车回到了团里。
出了客运站俩人告别，若菲想了想还是先去了门面房，看见在外面擦桌子的妈妈，她正想打招呼看见妈妈抬起了头，眼神里满是惊讶，“你怎么回来了？”
“军训完了有两天时间。”
“这才走了几天啊你就跑回来了，以后没事别老回来，又费钱又折腾，好好学习。”
“嗯。”若菲边回答边在心里想着：“早知道不回来了，以后还是3天以上的假期再回来吧。”
进了门面房后，若菲发现爸爸并不在店里，她坐在凳子上看着挂在墙角电视里播着的新闻，悔意不断地涌上心头，“真该待在房子里不回来的，那样的话现在我就可以听着收音机补觉了。”
这时门口传来了爸爸的声音，“你怎么回来了？”
若菲看着满脸笑意的爸爸也笑了笑，“军训完了，后天才上课。”
劳一新放下了手里刚从市场买来的东西又看了一眼若菲，“好，好，你晒黑了，瘦了点。”
若菲没觉得她瘦了，现在的她只感觉她的嗓子因为军训喊口号和最后一天的大合唱比赛而哑了。
劳一新边收拾着东西边扭头问若菲，“中午想吃什么？”
“什么都行。”
“什么时候回去？”
“明天中午。”
“好，我现在就做饭，你先吃点东西垫一下。”
“没事，我不饿。”
“那你上楼吧，我敲管子你再下来吃饭。”
“好。”
若菲拿起书包出了门面房，又走到了楼房的背面进到了位于2楼的家。
在若菲上四年级的时候，她跟着爸爸妈妈还有弟弟搬到了团部的新楼里。这栋楼是团里盖的第一批楼房，位置就在大转盘十字路口不远处的路边，这是一栋四层的商住两用的楼房。若菲的家在中间单元的第二层，是一个70多平米的一室两厅的户型。小卧室是她爸爸的卧室，那里有一张很大的双人床，稍微大一些的卧室里有两张小一些的双人床，一张是若菲的，另一张是弟弟和妈妈的。若菲的妈妈和爸爸都打呼噜，经常抱怨对方让自己睡不好，所以来这里没多久两个人就一直分房睡。
家里的店铺就在这个客厅的正下方。那根连接着四层楼的暖气管成了他们的通讯工具，有事情的话就敲一下暖气管，楼上的人到阳台打开窗户，楼下的人站在店铺门口就可以互相交流了。
她们一家最早住的那个位于1126团2连的房子也早就不再住人了，现在她的姥姥姥爷和舅舅家三个儿子里的大儿子，小儿子四个人住在团部的一个平房里，虽然那个平房也有院子，但是比2连的院子小了很多。若菲只在每天晚上吃饭的时候才去平房，平时她更喜欢待在自己的家。
从若菲记事起小姨就在她的家里，姥姥姥爷是若菲弟弟出生前从老家来的团里，至于她舅舅一家则是在若菲上2年级的时候来到的1126团。当时若菲迫不得已跟着小姨睡了一年多，直到家里又盖了两间砖房才又回到自己的小床上睡觉。
她并不喜欢家里一下多出来的人，那些哥哥们总是欺负她，有一次若菲跟最小的哥哥打了一架，发现只有自己胳膊变紫了，跟沐雨抱怨之后，两个人就约好每个暑假白天都跑出去玩，不在家里待着了。
后来若菲上5年级的时候，舅舅家的老二生病了，舅舅舅妈就带着他回老家看病了，于是若菲的爸爸妈妈就成了他剩下两个儿子的监护人。
上楼后若菲放下了书包，还没来得及打开电视，就听见家里的电话响了，接了起来后她听见了爸爸的声音，“喂？”
又听见了一个女生的声音，“叔叔你好，我找一下若菲。”
若菲立刻接过了话，“我在，爸爸你挂电话吧。”
听见分机被挂掉的声音后，若菲接着问道：“哪位？”
“你等一下。”
两秒后听筒里传来了一个男生的声音，“喂？若菲是我。”
若菲认出了那个声音，那是他的小学同学，是曾经给她写过两封情书，但她一封都没回的杜安平。
“嗯。”
“你可以出来一下吗？我有东西给你。”
若菲没有回答。她在考虑该不该跟他单独见面，想到她以前没有明确拒绝他，于是她打算跟他说清楚。
听见杜安平继续说“我在你家楼下”若菲答道：“好。”
“你好像变黑了一点，若菲。”
“嗯，我一直都这样，稍微晒一下就会变黑。学校军训了半个月，每天喊口号我嗓子也哑了。”说着若菲摸了摸不太舒服的嗓子，今天一天她还没喝水呢。
杜安平看着若菲，递过来了一个信封，若菲生怕那里面还是情书，没有伸手。
杜安平继续说道：“是照片，我和朋友的合照，给你留个念吧。”
若菲接过了信封，打开一看，里面是杜安平和女生的合照。有很多张，都是他和不同的女生一起拍的，还有一张是他自己的单独全身照片，这些照片的背景都是初中校园里的景色。
那些女生都是若菲的小学同学，曾经的小伙伴，但是因为初中分在了不同的班，若菲和她们都逐渐疏远了，但从照片上那一张张不再稚嫩的笑脸上若菲还能看出她们小时候的轮廓。
“谢谢你啊，我好久都没见这些小学同学了。”
“可惜没有和你的合照。”
迟钝如若菲也明白了杜安平的意思，但她不可能跟他单独去照合照，于是她收起了照片，低着头小声地说：“杜安平，那个……其实…我……我……”
虽然在心里做好了要跟他说清楚的打算，但是打算是一回事儿，真正需要她做的时候，若菲发现她的声音出不来了。
“我……其实……”
看着一直低着头的若菲，杜安平主动打断了她支支吾吾的话，“若菲，我马上就要走了。”
若菲终于抬起了头，杜安平继续说道：“我在省城的大宾馆找了份工作，已经说好了，明天就过去，后天开始上班，我还一直担心要是你不回来怎么办？还好你回来了。”
想到她几分钟前还在后悔不该回来，若菲苦笑了一下，“那你好好加油啊杜安平，能挣钱养活自己我觉得是一件很伟大的事情，我都不知道我以后能不能有一份能养活自己的工作。”
“你一定可以的，若菲，你是我认识的最优秀的人，也是我喜欢的最优秀的人。”
若菲愣住了，看见带着香味的彩色的信纸上用黑色签字笔写的“我喜欢你”和一个男生站在面前带着清澈的眼神说出的“喜欢”，感觉不太一样，但是她又说不出来到底哪里不一样。
杜安平继续说道：“我买了一个小礼物，希望你别嫌弃。”说着他把一个蓝色的小盒子放在了若菲手里的照片上，“那我就走了。”
见他转身离开了，若菲急忙攥紧那个小盒子追上去挡在了他的身前，“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能收你的礼物。”
“里面就是一条手链，不值钱的，我只是觉得你带上会很漂亮，真的不贵，你收下吧，贵的我也买不起。”
“不是的，跟价钱没有关系。”若菲想了想，鼓足了勇气，“杜安平，我当你是我的同学，我的朋友，知道有人喜欢我，让我觉得自己是值得被人喜欢的，我很高兴，照片我会好好收藏的，礼物你拿回去吧，真对不起，谢谢你，但是对不起。”
若菲再次把那个小盒子递了过去，杜安平往前走了两步，伸手接过了那个小盒子。
见杜安平突然走近，若菲以为他要抱她，赶忙伸出右胳膊放在身前挡了一下。
杜安平接过若菲手里的小盒子苦笑了一下，“再见，若菲。”说罢他就朝着若菲右侧迈了一步，然后大步地走开了。
若菲慢慢地转过了身看着杜安平离开的背影，心里越来越自责。
刚才她是不是自作多情了？他只是要正常的往前走，并不是要抱她的。
她很想对着杜安平喊一句，“以后好好加油，挣钱养活自己是最了不起的事情。”
可是她张不开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朝右拐进了两栋楼间的过道消失了。
“我真是个胆小鬼，不值得他那么喜欢。”
回到家后，若菲没有打开她最喜欢最想念的电视，她直接走进了空无一人的卧室，又重新看了看那些照片。
她对着照片里的杜安平小声地说了一句：“对不起，我不是存心要伤害你的。”接着她把照片重新装进了信封，又把信封放进了床头柜的小抽屉里。
若菲觉得她以后都不会再看他给的这些照片了，因为看见照片里他的眼睛她就会想到她让一个喜欢她的男孩伤心了，她是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