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血杀之夜
血,到处是血,无论是墙上还是地上,到处都是飞溅的血迹。
死,死气弥散,无论是过道还是露台,到处都是横陈的死尸。
杀人的夜是漆黑的,杀人者的心也是漆黑的,漆黑中雪亮的白练,是那杀人的剑。
“终究还是逃不掉,这飞舟上,还真是杀人灭口的绝佳场所,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中年乐师抱着瑶琴,死死盯住船舱门口。
他所在的船舱不大,却挤着四个人,除了他之外,还有一个怀抱襁褓的素衣妇人,和紧攥着妇人的小小稚童。
“妈妈,我害怕。”
稚童轻轻地说道。
“小毅不怕,爸爸会保护我们的。”
妇人虽是如此说,脸色却苍白如纸,她拉着小毅,向墙角的位置又缩紧了些许。
杀招骤至,却不是循着乐师全力防备的舱门而来。
这飞舟玄字舱房的隔板,也就比纸皮强上一些,就算是有些力气的寻常男子,都能轻易击穿。
更何况是训练有素的杀手。
“喀喇”一声脆响,隔板崩飞,木屑四溅,两团漆黑的物事突入乐师一家所在的舱房。
乐师不假思索,一个转身,朝着黑影“铮铮铮”连着拨出三记轮指,琴弦每一次振动,都带出一股灵力急射而出。
“不好。”
才一出手,乐师便惊觉,那两团物事不过是两具尸体罢了。
真正的杀手以尸体为盾,挡住了乐师凌厉的攻势。
三道剑光如同那毒蛇之信,顺着那两团尸盾之间的缝隙噬来。
乐师把琴一横,接住两剑,剑尖击在琴身上,如中金石,铿铿有声。
但另一道剑光越过琴身,直指乐师颈项。
乐师只来得及偏头躲过致命之处,剑锋插入他的左肩,带起一蓬血花。
一击不成,三名黑衣剑士蹂身而退。
却不料乐师的动作更快,右臂夹住琴身一端猛力转身一甩,另一端正砸在一名剑士的脑门上。
那剑士遭此一击,哼都没哼出一声,就气绝身亡。
乐师正欲追击,可刚踏出一步,又顾忌舱内妻儿,停下脚步,查看肩头伤势。
“璜哥,不打紧吧?”
素衣妇人见丈夫击退凶徒,出声询问道。
“一点皮外伤,没事。”
名叫璜哥的乐师眉头紧锁,那杀手的剑尖上竟喂有奇毒,他一运起功力,顿觉周身灵力流转不畅。
但为了让妻儿安心,他也不敢将实情告知。
“危险!”
乐师突然想到,刚才攻进舱内的杀手早已将舱内的情况一览无余,如果再次杀来,定会先朝妇孺动手。
他一把抓过名叫小毅的稚童,丢向靠近破洞一端的墙角,动作看似粗暴,但小毅落地时却有一股劲力暗助他缓缓坐下。
等到他要再伸手去拉那素衣妇人时,却已经迟了。
那素衣妇人也算警觉,当丈夫出声示警时,就已经抱着襁褓中的婴孩起身,朝小毅的所在迈步过去。
杀手们的第二轮攻势就在此刻发动。
比第一波破墙之力更加沛然的巨力袭来。
乐师想都不想,脚步挪移,闪身到妻子背后,将整张琴竖着抱在怀里,遮挡住头脸躯干要害。
果然,杀手之中也有练气士,看这破墙之力,比自己全盛状态下还要强上半分。
乐师心下暗暗叫苦,今夜要想活命,唯有拼死一搏。
对方屡屡破墙而击,实在是有些托大,视线被阻,根本不知道眼前都是什么。
就是现在,乐师伸出右手,轻抚琴面,然后猛地一用气劲,顿时五根手指全部鲜血淋漓。
琴弦被根根扯断,混杂着点点血珠,发出一声糙戾的嘶鸣。
伴随着琴声,一道月牙形的灵斩于断弦处汇聚成型,怀着一往无前之力,向着前方,平平地削了出去。
月影·断弦,以鲜血为引,以下品法器金石琴为媒,凄绝一击,不成功便成仁。
那稚童小毅一直以为父亲只会长歌抚琴,从来没见过他施展这种神仙手法,正待拍手叫好,又生生咽了回去。
他的父亲全力进击,根本无法分心抵御那破墙之力,身后便是柔弱的妻儿,身为丈夫与父亲,都不允许他有丝毫的闪躲。
小毅眼睁睁地看着那股凝若实质的沛然之力先是轰击在金石琴上。
硬若铁石的琴面被轰出道道龟纹,巨力并未被消解多少,又夹带着琴身砸在了他父亲胸口。
父亲只是退了两步,身躯摇晃了几下,轻轻地倚靠在了母亲背后。
船舱内只剩下两轻一重三个喘息声,连遭袭击之下,那襁褓内的小小婴儿居然还沉沉地睡着。
一息,两息,三息……静默一直持续了十息时间。船舱外一直没有新的动静,想必是那断弦斩一击功成,将杀手们一刀两断。
在小毅眼里,父亲的背影高大伟岸,像擎天巨柱一样,永远屹立不倒。
但是,犹如末世降临,这擎天的巨柱,摇晃得越来越明显,终于,顺着母亲的脊背,颓然坐倒。
“璜哥,璜哥,你不要吓我?”
素衣妇人右手环抱着襁褓,转过身来跪坐着,左臂穿过乐师腋下,助他坐稳。
小毅飞奔到父亲身前,只见他眼耳口处竟都有血水淌淌流下,模样甚是骇人。
“父亲,你是怎么了,为什么你在流血?”
身受重创的乐师想伸手摸一摸面前稚童的小脸蛋,可手腕轻抬,却抬不到足够的高度,就跌回地面。
“卜毅,你是,男子汉了,照顾好,妈妈,和妹妹。”
乐师艰难地吐着词,当然,他每吐一个词,就带动出更多的血水。
正在这时,异变再生,远方有声音传来。
在寂静的夜里,任何微弱的声音都能够唤醒耳朵。
更何况,这是一个节奏稳定,由远及近的声音。
是人的脚步声!步履沉重,显然来人身上也带着不轻的伤。
稚童卜毅想起父亲刚刚交卸给自己的重担,俯身捡起杀手遗落在船舱内的长剑,挡在父母与妹妹身前,颤颤巍巍地举高了剑尖。
当他做完这一套动作,脚步声也是极近了。
“这飞舟上,居然还有活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