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前奏Ⅴ
前一天突降的气温与席卷而过的大风雪将大地冻成一片霜冷的白, 从行驶的越野车里往外看，好似有一支画笔将雪白的颜料涂满了天地，放眼望去白茫茫一片。
哪怕此刻气温已经回升, 地面上的霜雪也没有那么容易融化，金沙般的阳光铺洒下来，只在冰面上荡起了一阵阵光晕。
这样一片茫茫雪白中，每一抹不同的异色都尤为醒目。那是流动的车辆与行人。
他们所选择的方向与这辆越野车一致。显然, 与大家志同道合的人不在少数。
这样的场面倒没有出乎几人的意料。
出来旅游的人里总有一些好奇心旺盛、行动力又强的探险爱好者，难得遇到这么一桩异常事件，自是闻风而动。
震动最强烈的时间都过去了, 也没听说有什么危险, “被一剑劈开的峡谷”这种闻所未闻的神迹, 哪怕只是远远看上一眼，对大家来说, 都值得他们奔波几小时。谁没有过大老远跑去旅游最后却只是和一群人挤在一起爬几个小时山的无聊经历呢？
相比之下, 这次他们要见的却是此前从未有过的，就在几个小时之前被生生创造出来的“奇观”。
作为恰好身处利乌岛上的游客, 许多人甚至产生了“天选之子”般的错觉。
越野车奔驰向前，路上不断遇到一支又一支“探险”的队伍, 也不断有人从身后追赶上他们。自天穹向下看, 似乎有来自四面八方的蚁群在雪地上汇聚，最后组成了一道箭头，方向直指那道横贯岛屿的裂痕。
薛浩这辆车混在其中并不醒目。
几人透过车窗欣赏着外面的风景。
远处被霜雪覆盖的地面能隐约看见一道道纵横的沟壑，裂痕不深，看上去像是因冻伤而皲裂又愈合的皮肤，只余一道道纵横的疤痕。一排排倒塌的树木深埋在雪中，露出几点苍翠。
更远处, 是岛屿的最边缘，那片与天相接的海洋露出深邃的轮廓。
望着远处在冰雪封冻之下深深浅浅的“疤痕”，薛浩深吸一口气，心有余悸地开口：“这次也算惊险，昨天事情刚发生的时候，我刚好和一群玩骑行的同好在一起，准备骑行去毕西尼亚森林……”他伸手朝车外广阔的冰天雪地圈了圈，“差不多就骑到那片区域吧，轰的一下子，这地面就被震裂开了！大家有一个算一个，都摔了个狗啃屎，啧，那画面，简直了！”
他摇着脑袋，又是唏嘘又是好笑。
“嘶，听起来很惊险啊！”纪恒听得入神，追问道，“那薛师兄你们都没事吧？”
薛浩摇了摇头：“还好还好，裂缝不宽也不深，掉人下去是不可能的，差不多刚好卡个车轮子吧。最倒霉的几个哥们当时骑得太快，一不小心摔下车，刚好把腿卡在缝里，现在还躺在营地里等待恢复呢。”
“……倒是我，一直有每天健身的爱好，神经反应也不错，所以不像他们那么狼狈，也没受伤。”这样说着，他的语气听起来有点遗憾，“可惜了，我本来很期待这场骑行比赛的，从大家定好的营地出发到毕西尼亚森林，无论是路程长度还是目的地的危险都很有挑战性！”
说话之间，薛浩将低调装逼的艺术发挥到一定水准，不动声色地夸了夸自己。
“不不不，薛师兄你已经很厉害了。”纪恒果然很配合地夸了他一句，突然又问道，“对了，毕西尼亚森林是什么地方？”
纪念也跟着反应过来：“对哦，毕西尼亚森林是什么地方？”
裴和风发扬复读机本质，紧随其后：“加一，我也很好奇，你说的毕西尼亚森林是什么地方？”
薛浩：“？？？”
这一瞬间，他突然失去了装逼的欲望。
毕竟，如果连最基本的常识人家都不了解，那在对方面前装逼又有什么意义？
……反而衬托得他像是一个傻逼。
“毕西尼亚森林是南海群岛面积最大的森林，放养了种类最多的野生动物，也是利乌岛最出名的自然生态区，你们到这里来旅游难道事先就没有了解过吗？”
下意识反问一句后，薛浩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明明其他人不知道的内容恰好适合他的发挥啊。要是大家什么都知道，他还有什么在纪念面前表现的余地？
他连忙自我抢救：“其实就是我们要去的大峡谷。作为放养了众多野生生物的自然生态区，据说毕西尼亚森林里还有狮子老虎之类的猛兽，所以游客是不允许进入的，大家最多只能在外围合照一下……”
“……我们这次骑行比赛还想着深入外围去冒险，咳，虽然现在看来多半是作死。结果就连毕西尼亚森林都还没走到，这从天而降的一剑准得就跟有人故意照着毕西尼亚森林砍下来的一样，刚好就沿着毕西尼亚森林的走向从中间砍出了一道峡谷！后来我才听人说，当时那一剑下来，越是靠近毕西尼亚森林的地方，受震动波及越强，我们出发没多远反倒是走了运了！”
“原来是这样啊！”
车上的另外几人都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也总算是拼凑出整件事情的全貌。
——毕西尼亚森林惨遭无妄之灾，被从天而降的一剑劈成了峡谷。这一剑的余波由近及远向其他地方传递，导致余震的发生。同时也将群岛联盟政府在利乌岛的指挥中心和大部队都隔离在峡谷的另一侧。不过，由于利乌岛当地防震经验丰富，加上这也不是真的发生地震，所以岛上的居民与游客在三个小时之内就被安排好了。
现在，当地官方估计已经将大部分注意力都转移到这凭空出现的大峡谷上。
而刚刚经历过一场惊险事故的游客们，在起初的慌乱被平息之后，显然有不少聪明人同样意识到现在最大的机遇在哪里。
越野车在路上行了将近四个小时，天色已是大亮。黎明之时那一抹只是淡淡晕染在天穹的光辉，此时已经铺遍每一个角落。
太阳如同一轮燃烧的大火球悬挂在天边，它抖落的火焰融化了地面的霜雪，不远处大片大片的树木在它的火焰之中“燃烧”。
路已到尽头，车辆很难再向前。
大家下了车，目光不由自主向前方望去。
无数树木的尸体横卧在地面上，似乎有一股无比恐怖的力道曾经在这里刮过，将一整片森林都无情地犁平在地，露出了更远处的森林深处，那道横贯东西的巨大峡谷。
汹涌的波涛自峡谷的缝隙中喷涌而出，宛如倒卷的海流自海底涌出，直冲向天际，裹挟起无数翻涌的浪花与飞溅而起的水滴！
——它们就以这样的姿态凝固在半空中。
——仿佛就在这千重海浪翻涌而起的瞬间，有一股恐怖的寒气骤然降临，将一切的一切冰封，仿佛时间都凝固在那一刻。
与之一同凝固的，是匍匐在地面的树木、奔跑在草丛间的群兽，还有飞溅在树丛间的鲜血——那些倒在地上的野兽甚至还保持着向外奔逃的姿态，透过凝固的冰雕，能看见它们瞳孔中放大到极致的恐惧。
这大片大片的冰雕铺满了峡谷前方的数百米土地，那本该是一片繁茂的森林。
所有人的目光也随之凝固了。
这一刻，他们只是呆呆地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无声而沉默地目睹着这不可思议的壮美之景，嘴里发不出半点声音。
一幅画面无端浮现在他们的想象之中——
自天穹尽头飞速坠落的长剑裹挟着燃烧的层云坠落而下，恐怖的剑气在一瞬间推平了整片森林。剑气的余波之中，群兽呜咽着仓皇逃窜，它们鲜血飞溅在草丛中。而长剑去势不减，生生将森林劈开一道峡谷，溅起漫天海水，化作倒卷的狂潮！最后，一切都被突然爆发的寒气所冻结。
毕竟，那是一柄能引动天下飘雪的剑。封冻区区一道峡谷，还是很合理的。
而当这片被凝固的壮丽景观呈现在所有人面前，那种扑面而来的震撼，血腥与美丽交织的画面，没有一个人能够抵抗。
——也没有一个人想要抵抗。
所有人皆是发自内心地露出震撼之色，不约而同地喃喃着：“这就是大峡谷吗？”
……无论如何，真是不虚此行啊！
“咔嚓！”、“咔嚓！”、“咔嚓！”
突然响起的快门声打破了过分沉寂的气氛，也让大家从那种心灵的震撼中回过神来。
他们这才注意到，众多探险者之中，似乎出了一个不走寻常路的家伙。
那是一个穿着天蓝色卫衣与深色牛仔裤，年龄看起来二十出头的年轻女孩。
她身材高挑，一脸的胶原蛋白，颜值绝对在八十分以上，打扮却很随意，一头乌黑的长发只是随便扎成了丸子，怀里还抱着一台看起来就高端大气上档次的黑色相机。
在其他人还一脸震撼难以自拔的时候，她已经举着相机咔嚓咔嚓拍起照来，眼睛里充斥着对这片峡谷无与伦比的惊叹与痴迷。
“天哪，这绝对是神迹……”
“这边，这边，还有这边，都好想拍……”
“好多素材啊，我的胶卷要不够了。”
自顾自沉迷拍照的过程中，她俨然已经忽略周遭的一切，眼睛只盯着相机镜头里的画面，嘴里还在不断自言自语，脚步也随着镜头的移动不知不觉向前走去。
她走入那片遍布尸体与血迹的冰川丛林。
“小鱼，等等我，小心啊！”
身后跟着她一起来的同伴连忙喊了一声，就急匆匆地追了上去。
与走在前面的女孩相比，追在后面的这个女孩无疑是更美的。
纤细的身形、披散在肩上的黑色长发与颇具古典美的鹅蛋脸，让她整个人有种优雅而宁静的气质，令人第一时间联想到“校花女神”这类称号，是那种走在校园里能吸引无数目光的类型。
但现在，大家的注意力都不在这方面。
反而一个个目瞪口呆地望着跑进了丛林的两个人，又回头看了看自己，忍不住露出怀疑人生的表情：“是她们有问题还是我有问题？为什么我感觉我动不了？”
他们试探着想要抬脚，但是一股不知道是从外界而来的压力，还是降临于心灵之上的压迫感，让他们的脚生生停在了半空中，难以前进一步，只能狼狈地收回来。
而这样的状况并非个例。
来到这里的探险者，大都遇到了这样的问题。一开始他们是被景色震撼到了，但等大家向前走出几步，就会感觉到一股难以形容的压力突然降临，让他们寸步难进。
只要继续向前走，就会产生一种万剑齐发，下一秒就要降临己身的错觉。
仿佛身上的每一寸皮肤都要被剑气切开，无与伦比的锋芒之意让人忍不住心生恐惧，很难再鼓足勇气向前迈出一步。
这样一来，轻轻松松跑进丛林的两个人，自然是让这些人都忍不住怀疑人生了。
不过，随着陆续又有不少人走进了那片丛林，只是有的人可能走了七八步就感受到压力走不动了，有的人还在继续深入，大家逐渐明白过来：显然是这里不对劲啊！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这一定就是传说中的剑意或者剑势威压吧！”人群之中，突然有人叫了起来，“修仙小说里不就有这样的套路？可能是爬山，可能是登天梯，总之就是摆出某种阵势考验弟子，天赋越高意志越强的人就走得越远！”
这人几乎是手舞足蹈，吸引了周围不少人的目光，而他的语气也是越说越兴奋，越说越笃定，连网络小说里的那一套都拿出来了：“剑仙陨落，仙剑降世！开启剑仙传承，为剑仙筛选适合的传人，肯定是这样没错，哈哈哈，我已经看穿了一切！”
说话的同时，这人咬着牙费力往前走出了几步，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惨白，额头也冒出了冷汗，精神一下子变得萎靡起来。
似乎一瞬间消耗了大量的心神。
但他却自顾自笑了起来，低声喃喃着：“嘿嘿嘿，果然可以，果然只是虚幻的精神攻击，意志强就能撑住……”
一边说着，这人又跑了回来，在同伴诧异的目光中，从车里拖出了一堆东西，食物，饮水，折叠帐篷，各种各样的东西都塞进了背包，然后背着包就出发了。
同行而来的几名同伴莫名其妙：“时乘，你做什么啊……”
“我决定了，我要在这里耗上了！”他向几名劝阻自己的同伴坚定宣布道，“天赋虽然重要，但意志才是决定一切的基础。小说里的主角不都是凭意志踏上天梯通过考验的吗？我就不信了，我就在这里吃，就在这里睡，每天消耗全部精神往前冲一段，肯定能通过仙剑的考验的！”
他说话的音量不算太大，起码距离远一些的人是听不到的。但裴和风显然不在这个限制范围，他古怪地看了那人一眼。
就见对方已经活力十足地踏入了丛林，嘴上还念着：“仙剑，等着我，我来了！”
……一看就是老中二病了。
裴和风的眼神变得更加古怪。
……好家伙！他这剑主还活着呢，已经有人想继承遗产了吗？
不过，有这种擅长脑补的中二怪，他倒是可以省下不少编织剧本忽悠其他人的功夫呢。摸鱼这种事情谁不爱呢？
只对方一人之力，恐怕就能替他省不少事，瞧瞧现在不就有很多人相信了这家伙的话，一个个都想着通过“考验”了吗？
——组织就需要这样的人才啊！
顶着裴和风马甲的某人这样想着，看向对方的眼神里也稍微多出了几分赞赏与鼓励——继续加油！忽悠更多的人哟！
由于裴和风没有刻意掩饰，刚刚走出几步的时乘若有所觉地回头，就看到不远处人群之中，一位白衣人正默默看过来。
他一身雪白，如雪的发丝与发带在这片冰川世界中飘舞，双瞳却如点漆一般幽深，整个人都像是一副飘渺的水墨画。
时乘：！！！
这打扮，这气质，显然是同道中人啊！
可恶！仙剑有灵，这样的造型明显更加好感度！他怎么就没想到先整个造型呢？
尤其是这家伙还该死的这么帅气！
时乘心中疯狂响起了警铃。
——竞争对手，+1
——时乘，危！
眼睁睁看着那个企图继承他遗产的重度中二病眼神逐渐由茫然变成警惕，完全不知道他脑补了什么的裴和风：？？？
作者有话要说： 有小可爱觉得配角戏份太多，这里说明一下，主角走的不是唯我独法路线，而是全民超凡路线，那么肯定会有很多群像的描写，要说明这个世界的其他人在主角的影响下走上了不同的命运轨迹，所以配角肯定会有很多戏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