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共“缅”的夜晚
黎洛背着我走在k市的街道旁，小城里的夜晚要比s市安静得多，没有夏日的蝉鸣，冬日的夜风却也温柔地收起了凛冽，一切都很静好。
今天的黎洛也出奇地寡言，唯有一个温暖的背和一双有力的臂膀无声地向我传递着温暖。
“你为什么来k市啊？”我打破了沉默。
“想来。”他的语气淡淡的，没有什么情绪的起伏。
“下次你想去哪里的话告诉大家一声，不然会担心。”我也轻轻地劝道。
“嗯。”
我这才注意到我还在他背上，“那个，你放我下来吧，我自己走。”
“不累了？”“嗯。”
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将我放下来了。不知不觉的我们走到了博睿初中的门口，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脚步。我心里其实还挺感慨的，谁会想到我还能跟他一个学校过还是同班。
“你是在这里读了一个学期吗？”我随口问道。
“两个月。”他浅浅开口。
我点了点头，没再说话，至于他说的那段往事，我也无心去纠结真假了。
“是真的。”他突然说道。
“嗯？”我不解看向他。
他依旧淡淡的看着校门，“你送了一包三九胃泰给我，还给了我一个紫米夹心的吐司面包。然后我就在你身后跟了半个月，半个月以后就出国了。”
“那你当时确实还挺低调的，我都没注意到你，说明你还是很老实的嘛。不过，你为什么会来k市读书呢？”我有些好奇。
“我妈在k市。”他摸了摸口袋，掏出一包烟，随后顿了一下，又放了回去。
“是吗？你们俩一起来k市的吗？”
“她是k市人，去世了。”他的神情淡然，甚至落寞。
我很震惊，黎洛的妈妈居然去世了？！我一时不知道说什么，看着眼前这个冷冷的男人，他淡然的外表下究竟隐藏了怎样的一个个惊心动魄呢？
“不好意思啊，我不知道…”我看着他，心里涩涩的。
他没看我，最终轻笑了下，“走吧。”
我默默地走在了他身边靠后的位置，给他留下空间，我想，在博睿的那段时光，对他应该不是什么很好的回忆。
口袋里的手机响了一阵又一阵，我接起。“格格，都这么晚了，什么时候回家啊，小凯那孩子送你吗？不然还是让你爸去接你吧。”那边传来妈妈喋喋不休的催促与担心，在安静的夜晚听得格外的清晰，我想黎洛也听到了吧。我不仅向他看去，一时忘了说话。
“喂？你这丫头咋不说话？不会喝醉了吧？我嘱咐你那么多次，别喝酒别喝酒，你还小，还喝是吧……”我妈又迎头一通说。
“好了妈，我没喝酒，你不用担心我，我这边结束就回去了，先这样。”说完我就挂了。看着黎洛，不知道他有没有…
“怎么，不想回家啊？”他看着我笑道。
我有些不好意思，没回答他，“你什么时候回s市啊？”
“陪我妈过个除夕吧。”他轻叹了下。
其实他有何尝不是个渴望温暖和真心的孩子呢？我不知道他家里发生了什么，但我也不会去问，不好的回忆，谁也不想去讲述。
“不想回家的话就再陪我一会儿吧。”他突然靠近了我。
我没说话，跟他并肩走着，算是陪着他。他带我走到了一栋小公寓前便停下了。“那两个月我就住在这里，陪着我妈。”他开口道。
我看着这所小公寓，比起黎家的那些大别墅它着实没什么特别之处，却显得格外温馨，离学校也很近。“挺好的啊。”
他走到门前，输了一串密码，锁便开了。“密码是我妈的生日，还是当初来这里的时候设的，这么多年除了定期让人打扫一下，便没有其他人在踏入过。”他转身微微笑着对我伸出手，“进来看看吧。”
公寓里很干净，家具即使没换过看起来也很新，装修也更有温度，不是冷冰冰的单调的冷色系，而是以白色和黄色为主的文艺小清新的感觉。
“当初我猜着我妈的喜好装的，也不知道她究竟喜不喜欢。”他说道。
我有些不解，“你妈妈……”我想问，却没问出口，害怕会戳到他的痛处。我转移了眼神，注意到这栋公寓好像随处都摆放着整整齐齐的书，都是关于艺术、诗词、文学的书，还有各种绘画、雕刻等等艺术品。黎洛的妈妈应该是一位很有学识、很有才气的一位女士。
“带你去个地方。”他轻轻拉起我的手，走到一个房间门口，推开了房门。
那一瞬间，我惊呆了，满屋子的艺术品，什么石雕、木雕，挂满墙的绘画作品，还有很多手稿素描也背整齐的装订摆放。我不禁愣在了原地。
黎洛走进房间，随意地拿起一个木雕摩挲着，“这些都是我妈健康的时候的作品，她特别喜欢绘画和雕刻，如果不是嫁给我爸，她应该会是一名很出色的艺术家。”
“你妈妈，很厉害！”我发自内心地赞叹。
他没说话，小心地将木雕放回原位，又向里走了进去，我跟着他进去，里面是一张大大的双人床，床褥被子铺得整整齐齐的，上面摆满了发光的小星星，关掉房间的灯，摁开床头的小夜灯，整个房间变成了星空之海，我惊呆了。
床的正中间，放着一本书，被一个精美的盒子包着，我仔细一看，《温言》。那本书摆在正中间，让整个房间的气质瞬间提高了不止一个度，温柔更温馨。
“《温言》诶！”我忍不住出声道，“这可是我最喜欢的一本书！”我满眼放光的看向黎洛。
他也似乎有些诧异，“这个房间是之前我妈睡的，房间里的所有东西伴她度过了最后几个月。”他稍稍顿了下，“《温言》，就是她的作品。”
我脑子一轰，震惊到不能自已，“温、温婉颜？”我瞪大着双眼看着黎洛。他点了点头。
我还是不敢相信，我最为喜欢的一本书，作者居然是黎洛的妈妈？！温婉颜也是我最为喜欢的作家之一，她只有这一部作品，可这一部作品，却足以成就她的作家地位。我早就了解过她的很多资料，她由于车祸成为了植物人，生命的最后十几年都是植物人的状态，在我初二那年，她去世了，她的出现就宛如文坛盛开的一朵昙花，虽然短暂，却惊艳了世人。当时我还因她的去世而落泪，那朵昙花再无苏醒的可能。
我好像被人当头一棒敲醒了，这么说的话，黎洛很小的时候，他母亲就成了植物人，怪不得他曾经说，他的母亲也不关心她。我有些心疼的看着他，喉咙里像堵了什么东西似的，温作家的孩子……
不知不觉，我湿了眼眶，说不上来是因为什么，因为温作家，也因为她的孩子？
“怎么了啊？”黎洛温柔地用指腹擦掉我滴落的泪水。我摇了摇头，努力地平缓着情绪。
“你不会是心疼我吧？没那么可怜。我还没说什么呢，你怎么比我还伤心？”他忍不住地摩挲着我的后背。
“我特别特别喜欢温婉颜作家。”我哽咽道，“在我最为难熬的时候，是她的作品给予我力量，是她的精神与态度感染着我，我真的真的很想成为她那样的人。我、我……”
“好了。”黎洛擦着我的泪痕，从一边的抽屉里拿出一个相框，递到了我手里。
相片里的女士一袭白裙，纤细的身姿透露着知性与优雅，美丽的面庞几乎挑不出一点瑕疵，乌黑的长发被风吹起，露出好看的额头。她怀抱一本宋词，微笑着看着镜头。真的美极了！是那种美到极致的、极富内涵的惊艳，跟我脑海中的温婉颜基本无差。怪不得黎洛长得如此惊为天人，多半是温作家的功劳，这么一看，黎洛和温作家还真有几分相似。
我将相框小心地摆在了桌子上，“文坛之花温婉言，没想到这么美。我想她就是误入人间的仙子，这处处烟火气的人间不忍浸染她，便将她送回了天宫，盛开在星空之中。世人时时仰望，时时向往。”
“你这么崇拜我妈啊。”黎洛看着我。
“当然啦，《温言》，是我的救赎，温作家，一直是我心里的引路人，是她将我引到了华复，引导我读诗词。在我最迷茫的时候，就是因为读了《温言》，才一瞬间明白了自己想要什么，这六年来，我随时都在翻阅。”我盯着那本书说道。
“想看原版吗？”他说着就要去拿床上放的那本原版。
我急忙拉住了他，“别，我觉得我现在还没有到能看真迹的资格。”我看着他笑了：“谢谢。”
他盯着我，一把将我揽进了怀里，此刻我并不反感这个怀抱，我能感受到，此时的我们，是同频的，心跳都在为温老师所跳。我靠在他怀里，听着他的心跳，温老师的背影仿若再次出现在我眼前，一如在我最为彷徨的那段时间她出现在我梦中的场景，只是这次，她有了清晰的面孔，在对我笑。
“这么多年，你是第一个，谢谢你怀念我母亲，谢谢你的真诚，谢谢你，苏银格！”他收紧了臂弯。
“温老师在k市吗？”我问道。
“不在，但k市才是能感受到她的地方，她喜欢这里。”他轻轻说道。
我从他怀里出来，看着他，“黎洛，可以给我讲讲温老师的故事吗？她是你的母亲，也是我的救赎，我想走近她，可以吗？”我眼神里充满了渴求。
他目光里充满了柔和，轻抚了下我的面庞，笑着点了点头，“好。”
我们脱掉鞋子，在毛茸茸的地毯上坐下，坐在温老师躺过的床边，坐在手稿《温言》旁边。黎洛随意地靠在床边，慢慢地开始讲起……
“黄妈说，我妈是s市美术学校有名的艺术之花，她对艺术很有天分，也很刻苦，再加上生得一副好容颜，当时有好多追求者。”他的语气不乏骄傲，我也不自觉的勾起唇角，我就知道，温老师一定特别特别棒。
“她本来应该会有很好的未来、很好的人生，可惜，后来，她爱上了黎启南。”他的眸光黯淡了几分。“他们是在一个画展上认识的，当时的黎启南还未接手黎洲，还是个公子哥，我妈对他一见钟情。只是由于家庭的差距实在太大，我妈也只把感情藏在了心里。黎启南有一个青梅竹马，他一直喜欢那个女人。只是后来那个女人出国了，后来还传来了结婚的消息，黎启南就伤心欲绝，却又不愿接受家族联姻，便扬言要娶我妈。”
“婚后，我妈一心只想着做个好妻子，放弃了事业，放弃了自己所有的光辉，默默地照顾着黎启南，打理着家。只是，黎启南并不爱她，对她的态度始终不冷不热。我真他…我真不懂，不爱为什么要耽误她？后来，那女人传来了离婚的消息，黎启南便要跟她离婚，只是当时，我妈已经怀了我……”
我不敢相信，想不到温老师竟有如此不幸的婚姻，这么温柔、这么耀眼的天使，也会被不重视。
“黎启南便打算等我出生再离婚，只是在我妈怀孕期间，他就和那女人搞在一起，一时间传的沸沸扬扬。我妈受不了舆论的压力，一度患上抑郁症。我一岁的时候，他们离婚了。在送我去黎家的路上，出了车祸，我妈为保护我，成了植物人。”此时的他已经有些哽咽。
我坐过去，挽上他的胳膊给予他力量。
“后来，黎启南还是跟那女人结婚了，但也答应照顾我妈，无非就是请护工。或许是上天给他的惩罚吧，那女人不能怀孕。呵…真是活该！”他头靠在床边，讽刺道。
“他从小限制我跟我妈见面，甚至不让我见外公外婆，而这些，都是黄妈告诉我的。”
“黄妈？”
“将我带大的乳母。”他喉结动了动，“去年也去世了。”
我的心真的很堵，早已泪流满面，此刻，我是真的很心疼他，我能想象到这么多年他过得有多么隐忍，面对着背叛自己母亲的父亲和那个女人……
“那老东西最终还算有点良知，在我母亲的最后几个月，让我来陪她。”他脆弱地靠在床边，闭上了眼睛。
我抹了把眼泪，慢慢地坐直身子，对他伸出了双臂：“抱抱你。”
他愣愣的看着我，像是没反应过来，我模糊着双眸学着他的样子，将他抱在自己怀里，拍着他的后背。等他反应过来，紧紧地抱上了我的腰，将脑袋也埋在了我的怀里。
两行清泪随即落下，落在了黎洛的肩头，我抬眼看见温老师的照片正对着我们，温柔的看着我们笑，我死死地咬住嘴唇，温老师她躺着的十几年，肯定也很想睁眼看自己的孩子吧，这一生，温老师很苦，可她却留下了最温暖的《温言》。温老师，谢谢您……
“黎洛，”我轻柔的开口道，“明天，我们一起过除夕吧，你，我，温老师，还有我的家人，我们一起。”
他身体僵了一下，松开了手臂，坐好看着我，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看着他这样，我心里更加的抽痛，始终无法笑出来。我死命咬着嘴唇，不让自己身体颤抖，可嗓音几乎说不出话，只有不计其数的泪水滑落。
“我、我们，一起过除夕，陪温老师，好不好？”我颤抖的嗓音艰难地重述了一遍。
我眼眶模糊，看不清他的表情，只知道他此刻在用一种炙热的目光盯着我。下一秒，我模糊中看到他整个人靠了过来，他修长的手扣住我的脑袋，吻上了我。
我闭上了眼睛，他的手扣的紧紧的，甚至在发抖，吻，却很温柔。不知过了多久，他放开了我，双手捧着我的脸为我擦干眼泪，四目相望，千言万语皆在不言之中。
他附过身来，吻在了我的眼角，随即一把将我摁在怀中，那颗火热的心在狂跳，他紧紧地抱住我，用一种哑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慢慢说了一句话，我听见了，“苏银格，你完了！”
我完了……夜晚在深入，温老师，不知今晚能否再次入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