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老人
不觉在山中行了半夜,渐渐乏了。先睡一觉吧,赵一阳暗想,于是爬上树,胡乱睡了。未料正逢着山中返回的赵家人。
一人沉声道:“你好大胆!”
赵一阳惊呼一声,翻滚下树,喊道:“父亲。”这人腰圆膀阔,棱角分明,高冠束发,长冉秀美,正是赵家家主赵存义,赵一阳乃其第三子,颇受宠溺。
赵一阳在家中最幼小,得父母兄弟喜爱,所以为人虽然聪慧,却也有些淘气。
此时见了赵存义等人,见他们衣衫整洁,气息平稳,心中暗想道:“父亲有空来此,想必还未接触妖兽吧。”反而感到高兴。
赵存义也喜爱此子,对他期望很高,便也有了令其一观的意向,于是表面上将他训斥一顿,却仍旧带回营地,见了一众叔伯,一一行过礼,算是加入了捉妖的队伍。
见到赵一阳,赵家的队伍随即变得热闹起来,缓解了一定的压抑。
“小山也来了呀?”几位长辈捏着他的脸蛋如此的调侃他。
“大伯可真讨厌呢!”赵一阳揉着捏红的脸嘟囔。
“是吗,小时候你还舔过大伯我的奶呢,敢说大伯讨厌?”
“哈哈哈哈…我们家小山来者不拒哦…”另一位长辈笑眯眯的道。
赵一阳翻一翻白眼,看傻子一样看向几个长辈。
“哟哟哟,瞧瞧,来自小山爱的注视…”
赵一阳:“???”
……
夜晚过得很快,天仿佛一瞬就亮了,赵存义等人再次出发。
“天气可真热啊!”
树林似乎过于茂密,没过多久,有人已经如此的抱怨起来。
“哎呀,汗水打湿衣服了…”
“是你太紧张了吧…”
“我紧张?看看你自己,湿的像尿裤子!”
“你说什么?”
“吵什么,都闭嘴!”
吵架的两人耿着脖子散开了。山坳中的茶梅花已愈来愈近,硕大的茶花在良好的荫蔽与光照下,开的极盛。
赵家一行人迅速的钻进茶梅林,然后隐蔽起来。浓郁的花香沁人心脾,却不足以消弭众人的紧张感。
刚刚吵架的两个人不知不觉中又凑到一起,汗水都湿了一身。在这样的气氛中,妖兽终于再次钻出深藏的洞府。它慢吞吞的踏步而行,显现出一种悠然的傲慢。
“不愧是妖兽!”
赵家人低声议论,此时看它比较昨夜清晰多了。按赵家修真手札记载,此妖名叫水熊,又名蓝毛怪,以目测估计,高有六七尺,长约两丈,毛发深蓝,幽光泛滥,又缭绕着一层淡淡的水汽。
“哎呀,这就是妖兽啊!”众人议论纷纷。
“听说妖兽一身是宝,吃上一口血肉,就能强身健体,增强武功,甚至吃够一定分量,还能延年益寿…”
“这你就不懂了吧,妖兽血肉虽好,却不及妖丹……嘿嘿,去年的一次酒桌上,城主府的朱医师说漏了嘴,用妖丹熬制的大补丸,吃上一粒就能增加十年功力!”
“真的?”
“千真万确!”
这话说的众人眼前一亮,面上的恐惧渐渐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抹难抑的火热。
赵存义抬手虚压,示意众人安静,以免愈来愈大的议论声惊扰到妖兽。他早已摸清了妖兽习惯,一日之间,早出一次,晚出一次,归来时间不定。
这会儿正赶上妖兽早出时候。
等了几刻钟,忽然有人来报:“妖兽已走远!”
赵存义点点头,对身边三位小队队长沉声道:“行动!”于是带领族人向对面花岗石林摸去。
距离不是很远,一行人很快就到了石林深处,此处石头湿润又滑腻,暗处长满了秀绿青葱的苔藓。
赵存义微微皱眉,暗思道:
“此妖果如书中所言,善水。诚如此,当用火攻之。”
“数十人中,唯己内劲最强,能催手中剑烙红,其余仅数人能达此程度,再余者不过能使铁剑发热而已。”
“虽然如此,此妖乃妖中最下等,与寻常野兽比,不过灵智高,精血厚而已,其水遁术,力不足以穿石,小术也。我等虽人族,力亦非强,然人多势众,设陷阱坑之,用五行克之,寻要害击之,想必有一战之力。”
“若成,则赵家兴旺计日而待,我等为赵家功臣矣。”
于是下令:
“赵存仁,你带人准备干柴,只要多,不要少。”
“赵存礼,你带人去石林中定位妖兽巢穴,速来报我。”
“赵存智,你带人盯紧妖兽,有任何风吹草动速报。其余人等潜伏勿动。”
不一时,赵存礼回报。不一时,赵存智回报。片刻后,干柴足备。
于是再下令:
“赵存智,你带人继续盯紧妖兽,不可懈怠,有事速报。”
“赵存礼,你带人去妖巢中挖一大坑,深四丈五尺,宽两丈,用树枝遮掩,面覆土,要快。”众人领命而去。
又道:“赵存仁,你带人将干柴分为三份,其一置巢洞深处,其二置大坑底部,其三藏洞口外,多放石硝硫磺引火之物。”亦去了。
于是还身问:“赵常儒,寒铁锁子网可备妥?” “已备三套。”又问:“赵君风,毒箭硬弓可备妥?” “已备。”再问:“赵无方,燃油可备妥?” “分量足备。”
再问:“三叔,身体无恙否?”三叔不情不愿道:“族长宽心,老夫虽未痊愈,亦可使出八成功力。”
赵存义点头,郑重道:“此战之重,诸位已知。我赵家文武立足,有二百二十年,然处偏僻之地,不入世家之流,常被人笑,先人以此为恨,我亦耻之。人说“天以宝器赐汝,汝弃而不受,反怨曰‘苍天,何弃吾于此卑境耶’”,如此,徒惹人笑。”
“今天赐我赵家以妖兽,妖兽者,其精血乃重宝也。赵存义自知不文不武,实非当此大任之人,然故族长不以我微弱,反拔我于诸昆仲、长者之间,知我常有奋进之心也。今宝器在前,良机易得,赵存义欲因之平先人恨,弥诸君耻,恨力不足。”
“我闻‘一木易折,十木则刚’,此言至真至善,常思慕之。赵存义不肖,敢问诸君,可为我之九木乎?”
赵存义言辞慷慨,意气豪放,众人受其感染,拱手高声道:“我等愿与族长齐心,共戮妖兽!”赵存义道:“既如此,存义代族中老幼谢过诸位。此战非常,凶险难测,诸君勉之。”于是令人退出石林,上山隐蔽。
候了数个时辰,将近黄昏时分,妖兽从林中返回,似乎对于洞内的设伏丝毫未觉,是以看上去体态敦厚,步伐缓慢,悠悠然将入巢洞。
负责观望的年轻人立刻气喘吁吁的跑来禀报,“快!快!妖…妖兽…”
几位分队长雷击似的跳起来,整备人手。与此同时,妖兽入洞,果然跌入深坑,猛的一声兽吼传到山上。
赵存义举剑高声道:“成败之举,在于此时。赵存仁,速将洞外柴木堵塞洞口,引火烧之。赵常儒,用寒铁锁子网网住洞口,务必牢固。赵君风,若妖兽冲击洞口铁网,用药箭射之。其余人等,依令下山,一切见机行事。”
“嚯!”
众人齐声一吼!三队人马随着各队队长狂奔下山,势如山崩!赵存义随后压阵!
不一时,各队人马团团围住妖兽洞穴,洞穴之中迅速燃起熊熊烈火,坚固的寒铁锁子网也牢牢封锁在洞口处,赵家人严阵以待。
山间吹起了连绵的晚风,众人的发丝随风轻摆,露出一变不变的表情。火势愈燃愈大,在风的吹拂下,火舌窜动,哔啵炸响。
赵存义提剑站在三丈外,被炽热的火浪映的脸色微红。对于火,他丝毫不惧!
十多年前,贺兰郡郡主府突发一场莫名大火,震惊全城,无数势力赶来救急,却对那黑压压遮盖半座府邸的腾腾黑烟束手无策,因黑烟之下,是暴烈狂燃的火海。
“郡主大人,敢问府内还有何人?”
赵存义大汗淋漓的匆匆赶来救人,人还未进门,衣服已先脱了一半。
老郡主焦急的踱着步,见来人是赵家庄的年轻少爷,劈头盖脸的骂道:“你家庄主不来,派你一个乳臭未干之子!”
赵存义停在火海边缘,头也不回的大声陈辞道:“时间紧迫,不容耽搁,敢问府内尚有何人?”
一旁有人劝慰道:“郡主大人,赵家存义少爷的武功已不输其父,便让他试一试吧!”
老郡主无可奈何,只得道:“六丫头!”
话音刚落,赵存义就光着上身,飞身奔进火海,搜寻一个时辰,终于在一处水井中发现郡主的六千金,然后完璧归赵,赵存义自此声名大振。
此时面对眼前的烈烈火舌,他同样等闲视之,身后族人道“猛火乍起,暂避之!”赵存义怒喝道:“妖兽当前,岂能退避!”
正说时,忽听的洞内传来一阵呲呲声,若是心细之人,定然能够分辨出这是水遇到火发出的特有声音。但在场多数人心神紧张,茫然无措。
局势变幻只在瞬息间,洞内明火消退,浓烟滚滚,眼见就要熄灭了!赵存义立刻明悟,心知必是妖兽制造水的缘故,立刻大声道:“灌燃油!”
人群中赵无方应声而出,立即带领四名族人抬两缸油投入洞口,燃油遇着洞内明火,仿佛爆炸了,猛的腾起一片火海,使得有限的妖兽洞穴内,红光灿烂,热浪逼人。
见此情形,赵家人心生期待,如若一次烧死这妖兽,便再好不过!纷纷凝神注目,不敢大意。
如此数息之间,不料再听的洞内一声兽吼,随之浮起一片汹涌的大水,从洞穴深处弥漫而出,大水推波,洞内油火随着水浪冲出洞外,一时之间,水火奔涌,焰光满天。
“逃啊!”赵家众人惊呼一声,翻身就走,现场立刻混乱不堪。
赵存义大声道:“休得慌乱,迅速灭火…”话甫落,惊见洞内妖兽狂奔而出,将洞口寒铁锁子网撞一个大窟窿。
赵存义略略吃惊,此妖强横如此!就要出手,忽听的一串箭啸破空之声…视之,乃赵君风也。
赵君风岿然不动,在水火奔流的石林中,手持一柄铁胎大弓,三箭连珠,如飞鸿惊掠,一瞬钉进妖兽厚实的皮肉。
赵存义眼前一亮,振臂高呼道:“此妖不过如此!”然后纵身飞跃,仗剑刺杀。短暂交击后,赵存义翻转腾挪,飘然而退,“给我冲!”赵存义大喊!赵家人士气大振!
却说赵一阳在山上,也要下来,得赵存义喝住,因此一人留在山顶观战。此时他正眺目远望,要看山下打斗,没发觉身边多了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
老人身躯佝偻,穿着灰色葛衣,发髻上扎一条老旧头巾,背一捆带钩的麻绳,旁边放着一药娄,同赵一阳肩并肩的看着。看到赵存义飞刺妖熊不成,好在全身而退的时候,抚须轻笑道:“好技艺!”
赵一阳冷不防被吓一激灵,转头来看,一白发老人贴身站着,在夕阳的照耀下,老人苍老的脸颊沟壑丛生,散发淡淡的光辉,像一张金色的鬼脸,皱巴又诡异。
“嘶!”赵一阳倒吸一口冷气,他拍打着战栗的胸口,“你是何人,如此鬼祟!”
“鬼祟?”老人眼珠一转,皱巴的鬼脸好似盛开了,摇头道:“老夫是山中的采药人,恰逢路过,莫不是惊吓了小哥么?”
赵一阳没好气的道: “老伯你冷不伶仃的,别说是我,就那修士神仙,也要被你吓个半死。”略略缓和神色,“你可知道什么是神仙?”
老人笑呵呵的反问道:“你又知道什么是神仙?”话语之间,挤眉弄眼,极为轻佻。
“嗨…”赵一阳翻一翻白眼,“如此轻佻!”心情不愉的转过头,看向山下的战场,山下正打的难解难分。
老人边看边摇头,“大事不好哟…”
赵一阳睃一眼老人,他本对老人印象不那么好,此时听他没头没尾的话,更是心生不满:“什么大事不好?”
“小哥,说了你也不明白!”
“你又没说,怎知道我不明白?”
老人道:“妖兽你见过么?”赵一阳微微一怔。老人又道:“你见过人斗得过妖兽的么?”
赵一阳犹豫道:“人斗不过妖兽么?”
老人褶皱的鬼脸嘲讽似的露出干瘪的笑,斩钉截铁道:“当然!”听闻这句话,赵一阳心神一震。
首先,这妖兽是族中秘密,一向不曾泄露过,这个老人是如何知晓的?其次,人力当真斗不过妖兽么?
他疑惑的看老人,心中不禁忐忑的想到,倘若此言是真,那山下的族人…他有些不敢想下去。
沉默片刻,赵一阳询问道:“这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