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绿柳春深
绍敏郡主敏敏特穆尔，在震旦人所皆知，乃是开国宁和皇后的嫡系传人，当代汝阳王的独生爱女。百年前皇后娘娘缔造震旦天朝，册封自己的长女为汝阳公主，统领麾下北庭数十万部众，后来太子登基，又将已是长公主的亲姊姊改封为汝阳王，以女子之身执掌北疆军权。当代汝阳王少年之时，尝以赵灵珠的名号游历四方，故而女儿也给自己起了一个别名，叫做赵敏。
赵敏郡主也不回头，带着天璇、天玑两名侍女转身便走，行了有十多里地，脚下已换成青石板大路，穿过四五座坞堡，在春风难度，寻不得几分青翠的凉州，竟有人引水成渠，遍植绿柳，修建了一座碧树成荫，曲水流觞的庄园。背拥祁连山，面朝九曲黄河，身后是号称天下黄河，唯富一套的河套平原，山庄大门口的匾额上龙飞凤舞地写着四个金光闪闪的大字：绿柳山庄，睥睨天下的豪情之中又带上了三分清秀与隽永，正是绍敏郡主娘娘昔日所留下之墨宝。
都说凉州地处西北，满眼皆是大漠孤烟，长河落日，可这座绿柳山庄却是繁花似锦，莺飞草长，更有翠柳丹梅，姹紫嫣红，彩蝶飞舞，生机盎然，好一派小桥流水，使人观之不觉心旷神怡的塞上江南胜景。在山庄的中心位置有一处水榭歌台，四围绿水环绕，春光融融，远处亭台楼阁，列作其次，若有精于望山之人，便可看出山庄错落有致，竟隐隐暗合周天星辰之位，山庄之主端的非凡。
水榭中央一位年芳十七的少女正在抚琴，高山流水，古旷清雅之中带着几分俏皮可爱。少女眉如远山，眼含秋水，口含朱丹，面似桃李，肤若凝脂，身姿婀娜，用一支七宝琉璃凤钗挽住如云如瀑的万千青丝，穿一身烟罗白水拖地长裙，真真好一位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的绝色佳人。
离抚琴少女三四丈远之处败有一方丈许的沙盘，一山一水，一草一木，皆与绿柳山庄乃至整个上阳府方圆百里不差分毫。三名与天璇、天玑服饰相仿的戎装女子正用红蓝两色小旗在沙盘上排兵布阵。年岁最小的戎装少女插下了手中的最后一面红色小旗，望着己方层层叠叠十数重的军阵，得意般向对面女子笑道：“天枢姊姊，昨日你用曳落河精骑打穿了天权姊姊的一字长蛇阵，今天我摆下鱼丽之阵，先偏后伍，伍承弥缝，最是克制铁骑冲阵，你可有破解之道？”
少女方才十五六岁，生得唇红齿白，可爱极了，正滔滔不绝之中，见赵敏走来，赶忙起身行礼道：“主人！”赵敏点了点头，看了一眼沙盘，轻笑道：“鱼丽之阵，《左传》有云：‘郑子元请为左拒以当蔡人卫人，为右拒以当陈人，曼伯为右拒，祭仲足为左拒，原繁、高渠弥以中军奉公，为鱼丽之陈，先偏后伍，伍承弥缝。战于繻葛，命二拒曰：旝动而鼓。蔡卫陈皆奔，王卒乱，郑师合以攻之，王卒大败。’瑶光，你此番布下鱼丽之阵，这是打算弃守为攻了？”
“没错！”少女瑶光得意般挥舞着小拳头说道：“这个阵法我可是思考了整整一晚上，主人曾说为将之人当料敌于先，想敌之所想。斡岚兵围上阳府已有半月，令姊姊虽左支右绌，却也力保城池不失。如今斡岚顿兵于坚城之下，空耗钱粮无数，早有怠归之心，只因我天朝援兵已至，令其进退两难，不得不摆出一副围城打援的模样。一朝我军主动出击，其必求速战速决，以期毕全功于一役，但也难逃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我军便出其不意，转守为攻，定能打得斡岚人一个措手不及，到时咱们再以北庭铁骑冲阵，这一仗我震旦天朝，赢定了！”
瑶光水汪汪的大眼睛直勾勾地望着赵敏，一副“求夸奖”的模样。赵敏还没来得及开口，抚琴少女抢先一步踮起脚尖，钩住赵敏的肩头笑道：“敏姊姊，你不在的这几天，七秀姊妹按照你的吩咐，每日在沙盘上排兵布阵，研习攻防破解之道，一日都不敢松懈呢！”说着还不时向瑶光使着眼色。
七秀乃是赵敏贴身侍女的名号，自古以来军中男女有别，女子为将之人身边随侍的也皆是女兵。百年前天下大乱，黎民流离失所者比比皆是，宁和郡主收养了大批孤女，传授其兵法武艺以及易容暗杀之术，再取北斗七星中第二星天璇，第三星天玑之名号为璇玑营。北斗七星拱卫紫薇星，又称紫薇北极大帝，而璇玑营所拱卫的紫薇星便是宁和郡主自己，跟随着她南征北战，立下功勋无数，最终缔造了震旦天朝。璇玑营中佼佼者号为七秀，依北斗七星：天枢、天权、天玑、天璇、玉衡、开阳、瑶光为名，虽斗转星移，百年弹指而过，璇玑营及七秀之名依旧传承至今。
赵敏青葱般的玉指在少女高挺秀美的琼鼻上轻轻一刮，温柔笑道：“姊姊相信，她们几个丫头自然是一日都不曾松懈，如今看来也已有所得，那么迪儿自己呢？‘巍巍乎高山，荡荡兮流水’，迪儿这首《高山流水》也算是练了多日，如今可有‘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之感啊？”
“这个……”被赵敏称为“迪儿”的是震旦天朝在西北的另一位藩王，代王拓跋焘最宠爱的小女儿，上谷郡主拓跋迪。没好意思说自己这几日都在偷懒，赵敏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想是方才自己有弹错之处她早已了然于胸，只是未曾叫破罢了。可若是撒谎，这位能看破人心的绍敏郡主娘娘恐是不肯轻饶，拓跋迪正踌躇间，赵敏自是看破了这个小妹妹的心事，挑眉笑问道：“他，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