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狼牙之祸
此刻的上阳府笼罩在一片秋风猎猎，寂寥萧索之中，一个月前斡岚铁骑攻破蝰门关，斩杀了凉王李萧，之后长驱直入，兵锋直指上阳城下，随即又连营十余里，将这座凉州东境边城围得是水泄不通。
凉州沦陷的五郡二十六府已被屠戮殆尽，武威城中垒起了十余座令人望而生畏的京观，通往上阳府的条条官道也日渐凋零，杂草丛生，而在城南三十余里处的一条官道上，却有大队人马奔驰而来。
来的是一队斡岚骑兵，领头之人身高八尺，满脸的络腮胡子，全身上下肌肉盘根虬结，几乎要将衣衫撑爆。他的身后跟着二十多个虎背熊腰，壮如铁塔的西荒汉子，眉眼之间俱是骠勇凶悍之气，脖子上系着一串狼牙项链，乃是二十多年前斡岚马哈木汗重整曳落河精骑之后授予全军的标识，因此西荒诸部以及凉州乃至震旦人又将斡岚曳落河精骑称之为狼牙兵亦或贪狼。
狼牙兵们用绳索捆着四五十位凉州女子的手臂，拖拽而行，女子们方才逃离了惨绝人寰的魔窟，却在半路上又惨遭劫掠，皆是蓬头垢面，衣衫褴褛，饱经摧残的身子又怎能跟得上马匹的脚步？一个个摔倒在地，残破的衣服被撕开，裸露出大半个身子，哭哭啼啼，凄凄惨惨戚戚。
狼牙兵们手持酒瓶，一个个喝得酩酊大醉，挥舞起手中长鞭就往女子们的身上抽去，它们自幼便长在马背上，鞭术极是精良，一鞭下去女子身上的衣衫又被卷走了泰半。见此情形狼牙兵纷纷大声喝彩，嬉笑不已，伴随着凉州女子们低沉的抽噎声，交织成一首修罗地狱的乱世悲鸣曲。
并非所有女子皆这般任人宰割，本来凉州地处边陲，民风彪悍，女子俱以戴戟持矛，操习武艺为常。奈何蝰门关一战凉州六师俱丧，斡岚铁骑长驱直入，精壮者惨遭屠杀，成为累累京观的一部分，老弱者举家逃难，风餐露宿，形若饿殍，自是无力反抗。可人群中有一名年芳十六七岁的少女，虽面容憔悴，发如枯槁，身形瘦削，衣衫凌乱，一双乌黑透亮的大眼睛闪烁着精光。
与其它女子已被摧残的麻木茫然不同，少女的眼中仿佛有一团炽烈的火焰在燃烧，看似娇小柔弱的身躯，仇恨的目光却让狼牙兵感到了一丝惧意，挥舞起手中的长鞭朝着少女劈头盖脸用力抽去。
意料之中的惨叫声并未响起，少女凤眸圆瞪，将长鞭紧紧抓在手中。挥鞭的狼牙兵只觉在同僚面前失了面子，脸色铁青，用力想要拽回长鞭，可少女虽是一双粗糙的小手满是血痕，却是抓紧了一刻都不愿意松手。
“你这小娘们给老子放手！”狼牙兵恼羞成怒，手中长鞭用力一扬，少女脚下一个踉跄，瘦弱的娇躯如残枝败叶般向前跌去，却兀自紧紧握住长鞭不放。四目相对，狼牙兵眼中竟然闪过了一丝怯懦，随即丢下已然抢不回的长鞭，取下腰间挂着的一柄长逾八尺，碗口粗细的狼牙棒，对准少女的天灵盖砸将而下，呼呼风声中，狼牙棒上缀着数百根锋利无比的钢钉，闪烁着慑人的寒光。
“杀不尽的凉州狗，老子早晚要将你们嚼烂食尽！”在狼牙兵的怒吼声中，十几名凉州女子紧紧闭上了双目，不忍心看那残忍的一幕，而其它女子则奋力挣扎向前，试图用自己柔弱且满是伤痕的娇躯替同胞拦下那夺命的一击，若是能够让她晚上一时三刻殒命，那也算得上值得了。
狼牙兵们正兴致勃勃地等待着鲜血四溅的芬芳，这些日子的杀戮激活了它们体内的兽性，可是很快它们便失望了。一声娇喝由远及近传来道：“贪狼若欲嚼凉州骨血，先问过我手中长剑！”
伴随着急促而清脆的马蹄声，一匹肤赤如血的良驹疾驰而来，四蹄翻腾，长鬃飞扬，宛若蛟龙翱翔于天地之间。马背上是一位少年公子，唇红齿白，眉目清秀，右手执缰绳，左手握着一把白玉为柄的折扇，皓腕洁白无瑕，与扇柄几无分别。大红绸衫衬托着公子身姿挺拔，腰间黄金为钩，玉带为束，悬着一柄四尺长剑，剑鞘上镂空刻着倚天两个篆文大字，真真是浊世佳公子，凡尘谪仙人。
少年公子的身后还紧紧跟着两名双十年华的少女，面容姣好妩媚，身段婀娜多姿，白衣劲装在身，胯下双骏如龙，腰悬六钧重弓，手提八尺长枪，好一对素手粉面俏罗刹，善战姽婳玉将军。
狼牙首领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看向这横空出世的一主二仆，少女英姿飒爽，气度不凡，相形之下那些凉州女奴皆有如草芥一般；又见红衣公子面如满月，辉似朝日，色如莲葩，肌若凝蜜，头上戴的方巾缀着两颗拇指大小的珍珠闪闪发光，不由猛吞一大口唾沫，心生贪念，不觉淫笑道：“兔儿相公，跟爷去罢，有你享福处！”说罢便舍了凉州女奴们，拍马朝红衣公子直冲而去。
兔子白嫩娇弱，又雌雄难辨，《木兰辞》有云：雄兔脚扑朔，雌兔眼迷离，双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是以民间将年轻貌美的男子称为“兔儿相公”，便暗含娈童之意，可谓对男子的莫大侮辱。公子听了这句话看上去倒并未生气，只是微微皱眉，回头笑吟吟说道：“天璇、天玑，一个活口也别留！”
话音刚落，公子身后的两名戎装少女同时放下手中八尺枪，取过六钧弓，挽弓搭上三支“鸣镝”。疾若闪电，声似雷霆，破空响处，五名狼牙兵被利箭穿胸而过，当即倒坠马下，死于非命。
狼牙首领久经沙场，武艺高强，赶忙侧身让过夺命一箭，但听“喀喇”一声，狼牙首领身后一株碗口粗细的千年白杨木拦腰断成两截，这一手碎金裂石之箭，令狼牙兵们皆心中为之一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