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6章 北伐事宜（四）
悦耳的铜铃声响起，并且连续不断，这是进菜的信号。
原本长桌上只是摆满了一罐罐酒，并没有菜肴摆上桌。
北境的人们对于酒的喜爱，要远远超过菜肴，他们往往要酒过三巡之后，这才开始上菜。
但是大部分北境人，从不喝纯麦酒。
他们认为只有不懂套路的野蛮人才喝纯麦酒。
他们往往会朝酒里添加炒熟的香料，晶莹的蜂蜜和香甜的牛奶，或者加入切碎的山羊奶酪。
然后进行加热来使配料融化，滋味融入美酒之中，他们称这种酒叫卡吉尼亚酒。
这种酒兼具麦粒的香气和动物性的肥美，是一种复合口味的特饮，只有经验丰富，技艺纯熟的北境人，才能配出这种令众人交口称赞的佳酿。
十来位仆人，开始排成长队，为各桌送上菜肴。
先是主菜。
一个个大盘子上放着肥山羊和绵羊肩头上的肉，带着闪光肥油，里面则是塞满了韭菜。
随后便是塞满胡萝卜、培根和蘑菇的鹿肉派，涂了蜂蜜和丁香的羊排，五香鸭子，胡椒野猪肉烤鹅，烤鸡。
主菜上齐之后，又在每个人面前摆上了一大碗大麦炖牛肉和冰冻水果汤。
而女士们面前，则是摆上了一小块蜂蜜蛋糕和燕麦饼干，以及用芜菁、豌豆和甜菜一并煮在一块的菜汤。
之后，更是每桌一箱被封在盐和藻类里的海鲜，那是从白港运过来的。
白鲑和螺蛳，螃蟹和蚌贝，以及花蛤，鲱鱼，鳕鱼，龙虾等等各种海鲜被肆意摆放在大箱子中。
每张桌子的盐碟旁都搁着一轮轮或雪白，或米黄的干酪，一盘盘饭后点心也是少不了的，烤苹果，浆果饼和红酒煮梨在席间传来传去。
这场晚宴，堪称豪华，但所有人都吃得不够尽兴，席间沉默的气氛压抑在每个人的心头。
等到月上树头，大部分的宾客并没有选择留宿临冬城，他们都已经看出来了，当今的陛下对于史塔克家族是有着几乎明显的敌意。
在这种情况下，稍有些心机的贵族都不会选择让自己置身于这片漩涡当中。
因此，临冬城的主堡内，显得无比的安静。
在所有的房间里，就属公爵夫人凯特琳的卧室最是闷热。
天然温泉日夜蒸腾，蒸腾的热水如同人体内的血液般流贯高墙寝室，将寒意驱出房间。
只因这种温暖能勾起她对于奔流城的回忆，让她想起那段在艳阳底下的日子，忘记自己正身处在冰天雪地之中。
此刻，这间卧室中光线暗淡，厚重的棕木房门距离床榻不足两米，燃着黯淡火光的壁炉静静嵌在床对面墙壁，与床尾只有一腿之隔。
壁炉的上方则是垂挂着几条做工精美的淡金色织锦，绸缎表面纹绣着史塔克家族的冰原奔狼标志以及家族往昔的一些丰功伟绩。
此刻，班扬正静静伫立在壁炉前，望着那即将熄灭的炉火，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凯特琳先是在床上看着自己的丈夫，虽然轻叹一口气，一把拉开银色丝质被褥，随后披了件单薄的银色天鹅绒睡衣，向着班扬走去。
“你今天失态了，这不是一个家主应该做出的样子。”凯特琳说道。
“我知道。”
班扬摇摇头，而后苦涩的笑着，“但是那股子怨气我很难不去发泄。”
“为什么要把对国王的怨气展现出来？”
凯特琳握住了丈夫的手，“今晚的事，国王会知道的，对我们不好，我们总要学会隐忍，不是吗？”
“你知道的，我忍不住，我的姐姐，我的长兄都是被他们坦格利安家族害死的，到现在尸体还停放在地窖里！”
“那你打算按照那个雷加的命令行事吗？”
凯特琳见到班扬伤心之后，语气变得有些缓和了。
“我不想给，那可是我库房里四分之一的储备。”
“不能不给啊。”
凯特琳听完丈夫的话，却是失望的摇了摇头，眼前这位丈夫，虽说勇武不输于自己的前两任丈夫，但是这情商上还是差距太大了。
“为什么？”
班扬边说边转身面向她，眼神阴霾不开，语调充满疑惑。
“这看起来只是国王一个人的命令。”
凯特琳回身，皱眉道，“但是这些皮毛，这些羊是为了供应整个北伐军的。北伐军的大头可是各个大贵族，四十多家啊，一旦我们拒绝了，就等于…”
凯特琳的话没有说完，但是已经说得很明白了，他没有任何办法跟一个庞大的贵族集团相抗衡。
“这！！！”
这话引起了班扬嘴角苦涩的牵动，他嘴唇动了动，但是最终什么话也没说出口，看来这物资是必须要给了！
房间内陷入了一片死寂。
“笃笃——”
敲门声突然传来，那是一种手指和厚重橡木相击时发出的声音，在这样的时刻显得尤为刺耳。
“谁！!”
侍卫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回大人，是鲁温学士！”
班扬闻言停顿了一会，鲁温学士是临冬城史塔克家族服务的学士，算得上史塔克家族中最要紧的家臣，他的面子，自己要给。
“好罢，让他进来吧。”
鲁温学士被了带进来。
随后伴随着吱呀一声，房门再次关上。
而学士也一直等到门关上之后，这才开口，“老爷，请原谅我打扰你们。”
鲁温学士是个瘦小的人，身穿一件灰色羊毛织成的厚重长袍，边缘处还镶滚着白色绒边。
那白色绒边正是史塔克家的色彩，他以这种方式来宣告自己效忠于史塔克家族。
除了衣服是灰色的，他的其他地方也是灰色。
随着岁月的流逝，留给他的头发已经不多了，那残留在脑门上的头发也是灰色的。
他的眼睛同样也是灰色，虽说眼睛很小，常常眯起，但眼神敏锐，少有东西能逃过他的注意。
“没事。”
班扬心不在焉地摇了摇头，“老学士，你深夜过来，是有什么急事吗？”
“白鸦又来到我的鸦巢了。”
鲁温师傅提醒道，“带来了一封信，来自…国王。”
“什么？！”
班扬面带愠色地问，“老学士你知道里面写了什么吗？”
“我不知道，老爷。”
鲁温学士低垂着眼帘，将这份信从自己袖子处拿出，递给了班扬。
鲁温学士那宽大的袖子里藏有许许多多的口袋，总是能把东西放进袖子，而且不时能从里面拿出书，信笺，孩子们的玩具等。
班扬双眉深锁，脸色转阴，将这份信拆开，而后凑近床边的烛台前，快速扫过内文。
瞬间，他只觉一股怒气从自己的心底升起
“见鬼！！他怎么不去抢啊！”
班扬将这份信重重的拍在床边的矮桌上。
“怎么了”
凯特琳上前挽着班扬的胳膊。
“怎么了？”
班扬的语气中满是怒火，“我们的好国王，要我们之后，每一年都要向国库送交皮毛，你瞧瞧，带脐紫貂皮四千三百七十九张，带尾紫貂皮三千九百八十张，白鼬皮五千八百九十张，北地狐皮四千五百三十六张。还真是数学高手啊，都不带整数的。呵呵。”
但是房间的两人听完之后，却都是脸色大变。
“这个数字，这个数字。”
凯特琳只觉得浑身僵直，一种恐惧瞬间爬遍她全身，“这个数字，就是我们去年这几项皮毛入库的数字，连一张都不差！”
“什么！！”
班扬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怪不得这数字自己看起来这么眼熟。
“老爷，这位年轻的陛下，他这是在警告我们啊。”
老学士摸了摸象征自己身份的项圈，那是一串用许多种不同金属打造而成的沉重项链。
“是啊，在警告我们。”
凯特琳喃喃自语道，随后走到衣橱前，披上一件厚重的皮毛长袍。
赤脚走过房间，将高处的窄窗推开，随即自己望着屋外的黑暗，久久不语。
而班扬此刻也陷入了沉思。
房间内的三人，因为雷加的又一封来信，一夜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