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2章 画中黑龙
好比刘姥姥进了大观园,袁三甭管看哪儿都新鲜。
“这画的都是嘛呀?”
“这叫浮世绘。东洋画风。”水生边饮茶边说。
“不好看,没劲。”袁三晃着脖子,语出轻蔑。
“三弟还不知道吧,这东瀛楼,楼分三层,一层接待白色人种,也就是那些西洋人;二层接待你我这样的中国人;三层为专门接待东洋人的地方。”
“这不就是一层压一层么。”袁三说,“照这么看,咱比西洋人还高着一等。”
“可以这么说。”水生解释道:“东洋人虽然发迹自西方人的科技,却在明治维新之后,再不将西方人放在眼中。他们满嘴东亚共荣,又说什么中日亲善,实则狼子野心,觊觎我中华大地已久,实不可不防也。”
“我早就说东洋人不是东西了。”袁三眼珠儿一转,“对了,他都这么不是东西了,咱还干嘛捧他们的场,来他们的饭馆子吃饭?”
“孙子曰,知彼知己,百战不殆。倘连他们的饮食文化,我们都不愿接触,又怎会知道他们的野心有多大。”
“你说得还挺有道德。我可听说,东洋人吃东西不过火,生吃活嚼。管这种吃法,叫什么‘洒西咪’。这生的东西,我可不吃。猫狗才生吃东西,人又不是畜生,生吃东西不也跟猫狗一样了么。”
“的确如此。”水生微笑着说,“不过么,东瀛楼的东家入乡随俗,东洋、中式、西洋,样样俱全。我早就猜到你吃不惯他们的饭菜,所以,我特意点了咱们这边的菜品。酒也是咱们这边的烧酒,而不是东洋人的清酒,也并非西洋人的红酒。”
“这东家的名字我知道,叫什么犬养旺八郎。听听,多难听呀,犬是狗,犬养旺八郎,不就是狗养的王八羔子么。我就纳闷了,东洋人的爹娘真就这么不会给孩子起名儿吗?不觉着这种名字招骂吗?”
“各国风俗不同,名字的含义自然也不相同。不管他叫什么,你我权当一乐也便是了。”
水生说话文绉绉,袁三听着酸溜溜。嗤鼻哼了哼,便坐下来品茶。
“茶叶不赖。”袁三咂了咂嘴唇,“比‘高沫’味儿好。”
“高沫”者,碎茶叶沫子也。穷根子消暑解渴第一饮品,一个大子儿一大碗,袁三要饭那会子常喝,一直以为“高沫”乃茶中第一好味,今日方知,居然还有茶叶在“高沫”之上。看来,今儿这趟没白来。
“这菜上的可够慢的呀。”袁三放下茶碗,抱怨起来。
水生劝他别着急,又说东瀛楼的菜品制作比较精致,所以会稍微慢一些。
袁三觉着无聊,又不想跟水生多说话,于是俩眼珠子满屋乱踅摸。
突然,眼珠子定格在了一幅画上。
怪了!那幅画刚才看的时候,明明没有一条黑龙。
为嘛这会儿再看,就有一条黑龙现于画中呢?
难道,是角度的原因。
袁三站起身来,先是往左边两步,侧目观望。画中并无黑龙,又往右边三步,再看,那条黑龙便跃然纸上。
“吆呵。”袁三吃惊不小,“这东西神了嘿。不错,不错,我中意这幅画,待会儿问问卖不卖,要是卖的话,我拿走挂我家墙上。——不过么……”
袁三似乎又对这幅画有了新的看法。
“这条黑龙画得也忒凶了点儿,不好,不好,还是不要的好,这么凶的一条黑龙,挂在屋里面只怕不吉利。”
“嘿呦。”袁三咧嘴皱眉,“不行,我得上茅房。”
说罢,并不理会水生,开门走了出去,招呼侍应生过来,问茅房在哪儿。
“不好意思先生,我们这里没有茅房。”侍应生极是客气地对袁三说。
“胡扯!”袁三发了火,“难道你们都是貔貅,光吃不拉。”
“先生您误会了。我们这里没有茅房,但有卫生间。先生您请这边走,我带您过去。”
袁三一呆,心说话:“我这不是老奤儿进城,露怯了么。人家这么光鲜的地方,不能管茅房叫茅房,得叫卫生间。”
袁三为又学会了一个新名词,而感到沾沾自喜。
“这里就是卫生间,先生您慢用。”
袁三乐了:“上茅房还有说慢用的,我是拉,也不是吃。客气过了头,叫人听着别扭。”
说罢,不理会侍应生,自己开门走了进去。
“我擦!”袁三一下没了“拉欲”,“这他妈比我家的房子还气派。就这,就这,嘿嘿,我要能拉得出来才怪了。”
地上铺着大理石,墙上贴着白瓷砖,还有亮堂堂的大玻璃镜子。袁三对镜自赏,得意洋洋,自言自语道:“真想不到,我袁三也就今天呀。瞧瞧,瞧这地板,瞧这墙面,瞧这顶灯,瞧这一间间的小屋,瞧这……这是嘛呀?呦!自来水儿。”
袁三好似发现了宝贝似的,用手一拧,水流而出。袁三用两手捧水送到嘴里,只觉着一道凉气顺着嗓子眼儿进了肚子里,这滋味很是不错。
“嘿!”袁三十分高兴,“都说自来水儿是甜的,还真的嘿。这东西也忒方便了,随用随有,可比从水铺买水方便多了。”
“哎呀——”袁三佩服道:“别处的茅房,都是臭的。瞧人家这儿,是香的。难道,吃了洋饭,拉屎不臭?……这又是嘛呀?”
袁三见水台放着几个白铜小盒,每一个小盒之中,都有一个绿色的小方块。
伸手拿出一块来,放在鼻子下面一闻。
嚯!
扑鼻儿香。
薄荷味儿的。
“这是——”袁三端量着,思索着
猛然一拍脑门,“这是东洋凉糖呀?”
袁三想起,卖药糖的白莲华,就卖薄荷味儿的凉糖。也是这么一个绿色的样子,只不过,白莲华卖的凉糖比这个个头儿要小。
“都说东洋人抠搜,吃东西就吃一点儿。要我看,纯属胡说,瞧瞧人家这凉糖,个头儿可比咱们的大多了。再说,人家也太讲究了,上茅房还给药糖吃,准是怕上茅房的人拉不出来上火,吃块药糖败败火。”
说着,袁三把“药糖”放进了嘴里。
一边嚼着,一边嘟哝:“不甜,糖放少了。也不脆,面嘟嘟的。——倒是挺香,就是太腻……”
不一会儿,一大块“药糖”咽下了肚。
觉着还不过瘾,于是又拿起了一块儿。
刚咬了一口,门儿一开,闯进一头大狗熊,吓得袁三一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