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8章 幸遇仙家
转天一早,崔老叔拿钥匙把门锁打开,腆着肚子,立在外面,尖声尖气地,朝小屋里面吆喝一嗓子,问里面的人还有气儿没有。
他的话音刚落下,里面便立马回了一声:“老叔您早呀。”
接着,德公公那颗梨瓜似的小脑瓜儿,从小屋里探了出来,呲着一口小白牙,对着崔老叔嘻嘻地笑。
崔老叔先是一呆,紧跟着转了转眼珠儿,用试探的口吻,问德公公:“——蒜都剥好了?”
“回老叔的话。两大桶蒜头,全都剥好了。”
德公公回答的干脆利落,甚至夹杂着那么一丝丝洋洋得意。
崔老叔有着一双好眼,善于通过他人的脸色,观察他人的内心。这是他的本事,也是他保命的根本,在皇宫大院里行走,要没有一星半点的绝活儿,是很难活到善终的。
就拿以前的安老公来说,绝活就是有着一条可硬可软,随直随弯的好口条。
据说,安老公的舌头比一般人的舌头长出足有两寸,练的是蟾蜍捕虫儿的本事。
比方说,一只苍蝇打身边飞过,安老公不用眼看,仅用耳听,便能立时分辨出那只苍蝇是在由左边朝右边飞,还是打后面朝前面飞。
他身子直立着不动,猛然一甩脸,同时张嘴吐舌,一下即可用舌尖儿将苍蝇牢牢夹住。
而后长舌一缩,那只苍蝇便进到了他的肚子里。其动作,与蟾蜍捕捉蚊虫时候的动作一模一样。
以至于宫中有传闻说,安老公是三足金蟾转生。他在身为金蟾之时,少了一条腿。好不容易托生为人,却仍旧少了一条“小腿”。
唉……
这就是他的命呀!
也正是因为他有这么一条“金蟾长舌”,所以才被当时还是西太后的老佛爷视若珍宝,爱惜的无可无不可。
德公公入宫的时候,安老公早已经烂得连骨头渣都不剩了。正走时运的李老公,据说绝活儿在手上。德公公曾多次近距离偷看过李老公的那双手,若用骨骼清奇来形容那双手,想必一点都不为过。
李老公的那双手,骨节分明,圆润饱满,长于常人之手,也粗于常人之手;软可似面条,硬可似钢条;能屈能伸,游刃有余。
有一回,李老公进御膳房查看有没有人偷懒。当时,德公公正在呲牙咧嘴地剥核桃皮。那些山核桃的皮壳坚硬似铁,直把德公公的两只手都磨破了皮,也才仅仅剥开十几个。
眼见着有一道菜要用核桃仁儿,掌勺的师父是个火爆性子,见德公公没能把核桃仁儿剥够数,抡起锅铲就要打。
“慢着!”李老公拦下了掌勺师父,哼哼一笑,让德公公一边儿看着。
而后,李老公随手拿起两个核桃,摆放在桌案上,用左右两根中指,分别按住两个核桃。
随着鼻翼抖了一抖,那两根手指立时粗了一圈儿,同时凸起两道红筋,好似两条蚯蚓,分外扎眼。
只听轻微“咔嚓”一声,再看那两个核桃,皮壳和果仁泾渭分明。皮壳碎成片状,而果仁完好无损。
如此,李老公只用了片刻工夫,便将一小筐的山核桃全都变成了核桃仁儿。
自那次之后,德公公才真正相信李老公有着一双神手,而那双神手的神髓,正是那两根衬托着一点红的中指。
德公公俗人一个,一没有安老公的蛙之长舌,二没有李老公的神之一手,他有的只是一条烂臭命,三两怂包胆,外加十分好运气。
若没有好运气,他又怎会有幸跟仙家共处一室,并且受到了仙家的关照。那仙家仅是念叨了几声,便立时从角落当中涌出数百只小耗子。
那些小耗子,身长不过寸余,红眼珠儿,红鼻头儿,四个小爪爪,短小却精湛,它们钻进装满蒜头的木桶当中,嘁哩喀喳一眨眼的光景,便将堆成小山的两桶蒜头全部剥好。
古怪的是,蒜皮全都不见了,仅剩干净的不带一丁点儿蒜皮的蒜瓣儿。或许,蒜皮全被这些小家伙儿们给吃进了肚子里。
那一脸喜兴的小老头儿,说了一声:“都回去歇着吧。”
再看那些小耗子儿,滋溜滋溜,一眨眼便没了影儿。
如此一来,叫瞠目结舌的德公公更加笃定,眼前这位五短身材的老者,必是住在宫里的大仙儿。
于是,双膝一屈,纳头便拜,求老仙家发慈悲、动善念,救他出水火,帮他交好运。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老仙家慈眉一笑,让他起来说话。
他不肯起来,非要老仙家成全他不可。
老仙家和蔼地说:“你起来吧,你要不起来,我就不理你了。”
这话果然管用,德公公赶紧从潮湿的地上爬了起来,躬身立在老仙家的面前,面露志诚,足见他是真心讨教。
老仙家笑眯眯地对他说:“咱俩缘分不浅,我占了你的便宜,自当还你些便宜。”
德公公听不明白,忙请教:“老仙家,我自缺了那件物什之后,脑子就变得不好使了,您老的话太深奥,我我——我听不懂。您老能不能说明白点儿。”
老仙家那张富态的脸笑成了弥勒佛,他问德公公:“你偷偷藏起来的干果蜜饯,是不是经常找不着?”
德公公呆了一呆,眨巴眨巴眼皮,回话说:“还真是这么回事,我趁着没人注意,时不时就藏些干果蜜饯小饽饽啥的。我明明记着藏在了什么地方,可好几回去找的时候,却找不着了。莫非,——您老知道是谁给我拿了去?”
“嘻嘻嘻嘻……”老仙家很得意地笑,“不是别人,就是我。”
“啊……”德公公傻里傻气地说:“原来是您老人家拿了去呀。要早知道是您老,我就该多藏一点,好叫您老能多吃一点。”
“小德子呀,你跟我一样,都是贼,走到都是鼠道。”
“蜀道?”德公公不太明白,想起了唐朝时候,李白说过的一句话,于是念叨了起来:“蜀道难,难于上青天。您的意思是说,咱俩走的路都挺不顺,挺难。对吧?”
“你呀你呀,装什么大学问呀。”老仙家十分随和的笑着说:“我说的鼠道,是老鼠偷食之道,跟你说得那个蜀道,八竿子打不着。老鼠爱偷吃食,你也爱偷吃食,你说说,咱俩走的还不是一条道吗?”
德公公咂摸咂摸老仙家所说这番话的滋味,立时犹如油锤灌顶,把脑袋给砸明白了,比醍醐灌顶明白得还要透彻。
这一刻,他已经知道面前这位老仙家真实身份是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