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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0章 一朵白莲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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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晨,天刚蒙蒙亮,街头小巷就传出了各种声音。

    这是时期大部分都是分房制,人们也没条件买房换房,因此都住在同一个地方,左邻右舍间关系大多不错。

    这几日,柳梅香总是准点来家里找她,许是生物钟定型了,七点钟她就醒了。

    许糯赖在床上,转了个身,懒懒的趴着。

    夏天夜里凉快,她便只拉了窗帘没关窗户。

    她自己安上的白纱窗帘被风轻轻撩起,透着一点淡淡馨光。

    许糯对自己租到的这个小家很满意。

    秦奶奶的这栋房子是三层建筑,在胡同的最尽头,原本应该还有个小花园的,但已经被拆掉成了人们行走的道路。

    她的房间简洁又干净,壁面因为时间的原因有些暗沉,大框花海油画下是一张棕色书桌。

    除了床和桌子,房间没有多余家具。

    许糯猜测这应该是原本家里的保姆住的,因为房间连着卫浴室,旁边还有个小厨房。

    和整栋房子似乎隔开了一般。

    偏安一隅,不会影响到主家。

    她很满意。

    七十年代末的沪上街头,不同于衣香鬓影,车水马龙的上海滩景象,行人穿的大多是这个年代的标志服装。

    看着规矩又单调。

    但到底骨子里有先头血脉,灰蓝色工装被烫的笔直无褶,踩在地上的皮鞋锃光瓦亮。

    在鹿县看不着的鲜艳颜色,卷刘海,和时髦沾边的东西,在这都能看见。

    许糯甚至还看到了穿着掐腰旗袍的年轻女子。

    一大清早,人民餐厅门口就排起了长队,

    那油条包子点心味勾的人垂涎三尺。

    相比鹿县村单调的馒头咸菜,沪上的就显得花样奇多了。

    有一款叫红心包的,尤为畅销。

    许糯排在队伍里,听到好几个囔囔着要买,怕又给卖光了的声音。

    她眉眼柔和,皮肤白嫩的跟剥壳鸡蛋一样,穿着一身暗淡的黑色,头发简单的扎成一束马尾,生生的把她身前衣着鲜艳,烫着时髦卷发的年轻女人从美艳衬托成了艳俗。

    柳春薇昂首挺胸,站的笔直,享受着众人明里暗里往她身上瞧的目光。

    她轻轻的伸手,撩了一下边颊根本不存在的乱发。

    片刻后,她就发现了不对劲。

    一开始只是被那股似有若无的香味吸引,然后她好奇的往身后看了一眼。

    没想到看到了一张肤若白瓷,眼似明月的脸。

    对方见她盯着她,还友好的朝她弯了一下眼。

    柳春薇愣住,飞快的转过身。

    心下十分不悦。

    那些往这边瞧的目光此刻像是污秽东西一般,让她十分难堪。

    走也不是,待又待不下去,好在有一道温柔的声音响起,替她解了围。

    “小薇。”

    来人是个气质出众的女子,穿着修身的雅致长裙,头发黑顺,扎了一半,一张清雅的面容着恰到好处的微笑。

    柳春薇惊喜道:“慧姐姐,你回来啦?”

    因着要和陈明慧说话,柳春薇直接离开了队伍,跑去和陈明慧一起排队。

    陈明慧说:“我就知道这衣服适合你,穿起来真好看。”

    柳春薇方才失的信心,这会才找回来一点,想着陈明慧再夸夸自己,便说:“哪有,姐姐送的衣服是真好看,可我好像没撑起来。”

    陈明慧摇头:“怎么会,你皮肤这么白,也只有你能穿这颜色了。”

    这时许糯已经买完了生煎包,从两人身边经过。

    一阵好闻的香味随她而过,陈明慧转头去看。

    目光也是顿了一下。

    柳春薇面露不屑,小声说:“打扮的花枝招展的,还用那么重的香水。”

    陈明慧的目光在她身上那件明艳张扬的裙子上停了一下,笑笑没说话。

    不过是个皮囊好看的普通女子罢了。

    容颜易老,只有涵养和学识可以永固。

    空有美貌,不过是只供人赏玩的花瓶罢了。

    没想到世界颇小,下午时分,在沪大的校庆活动小会上,陈明慧的目光落在了刚进来的女子身上。

    不,是所有人都把目光落在了那处。

    许糯穿了一身鹅黄连衣洋裙,袖口缀着花边,腰线浅浅一收,将她本就精致无暇的五官衬托的高贵出尘。

    就像童话里的公主,从书中走出来了一样。

    用后世的话说,就是好一朵娇媚动人的人间富贵花。

    “怎么是她?她怎么到这来了?”

    坐在陈明慧旁的柳春薇惊讶道待看到许糯身边的柳梅香时,柳春薇神色一变,以为是柳梅香带来的朋友。

    若是柳梅香的朋友,那家世肯定差不了。

    柳梅香的父亲最近上调到中央军部了,看她那模样,该不会是哪个军部领导的女儿吧?

    …

    午时,段三踏着炎炎烈日往厉显家走。

    待看到一个人影蹲在地上时,他脸色一变,赶紧跑过去。

    厉显脸色十分难看,唇上带着一种死气沉沉的白。

    眉头微蹙。

    段三给的那个盒子,里头是成叠放的钱。

    厉显知道那些钱是什么,当下面容就是一紧。

    定是因为化肥厂那次,他没向她解释,还让她快走。

    她恼了,才会把钱还给他。

    他烦躁的叹了口气,有些泄气的看了眼自己的右手。

    见不能见,信也没法写。

    “厉哥你怎么开始干活了?你这身体还没好呢。”

    段三看着那刨完的一小片地,又看厉显惨白的面色,担心的不得了。

    厉显的目光在空荡荡的院子扫了一圈,冷硬的面容带上落寂。

    她最爱蹲在南瓜架下数长了多少颗瓜,每增加一颗她眉眼的弧度就弯上一分。

    数一数,就回头看他一眼:“厉显,南瓜长的好快哦。”

    如今都没了。

    段三说:“当初怕条子起疑嘛,就这片都挖了,不过没事,明日我就来帮你重,你好好休息成吗?”

    厉显点头,慢慢站起来。

    “送去了吗?”

    段三点头:“送去啦,不过我敲了半天门也没人开,就拿破麻布捆着,堵在许言家门口了,只要她们家有人开门,铁定就会打开看看的。”

    厉显眸子闪过疑惑。

    她没在家吗?

    “不过厉哥,你送东西干嘛送到她家去啊。”

    许言不就在鹿县村的吗?直接送到她手上…

    不对,许言住在知青宿舍,送到她手上不就等于告诉整个知青宿舍的人了吗。

    送到她家里就不一样了,不仅不用便宜别人,还能在她爸妈心里头留一个好印象。

    段三觉得,厉哥真是个聪明脑袋。

    而他当真是个榆木脑袋。

    当时厉显的原话是:“帮我跑一趟,送到许糯…同志家。”

    厉显的事在鹿县村闹得沸沸扬扬,虽说厉显是在化肥厂被抓的,但警察来了鹿县村搜家。

    那场景像极了十几年前,众人对历程闫做的一样。

    当时村里人心惶惶。

    “我就说那不是个好东西,就是坏分子,你看,犯罪了吧。”

    “警察来搜家了,那厉显去哪了?会不会被抓到牢里去了?”

    “我看啊,是逃跑了吧?不然警察干啥来这里。”

    “估计是被抓了,我看啊,八成要枪毙。”

    众人以为厉显必死无疑,没想到他竟回来了。

    据说回来那天跟只死狗似的,被段三背着回来的。

    王大娘说:“我就在他边上看着呢,那半张脸啊,血肉模糊,吓死人了。”

    因为伤的重,厉显只能呆在村里,想等着把这太露骨的伤口养好,就去见她。

    可到底思念成疾,叫他夜不能寐,分秒都煎熬。

    于是第三日,他一瘸一拐的来到许糯家楼下,身子隐在树荫下,安静的盯着那处楼梯口。

    若是她恰好出门,去买东西,或是去供销社找人,他便能看她一眼。

    只是烈日晒得他额角湿润,伤口刺疼,那楼梯口安安静静。

    他有些失望。

    今天没能见到她。

    第二日,第三日,一直到第四日。

    他向来冷静面容似乎出现了一条裂痕。

    “她…去沪上了?”

    许言点头:“是啊,走了半个多月了。”

    厉显面容微怔:“为…为什么?”

    不是离开学还有一段时间吗?

    她为什么先走了?

    他的呼吸变得沉重而焦灼,扶着椅子站起来。

    他的身子晃了一下,段三连忙扶住,:“厉哥,你去哪啊?”

    厉显的声音带着暗哑:“段三,你跟我来。”

    段三不明所以的跟上去,待听到厉显的话后,不敢置信的说:“厉哥你要去沪上?你不是开玩笑吧你?”

    好吧,看他厉哥的表情也不像开玩笑。

    只是段三不明白:“为什么啊?厉哥你为什么突然要去沪上啊。”

    厉显没说话,想着这些日子见不着她,原来不是没出门,而是压根不在鹿县了。

    沪上这么远,她自己一个人去的吗?

    怎么去的?

    现在可平安到了?

    一想到她如今孤零零的身处沪上,冷了饿了他都帮不上忙。

    厉显的心口就跟烧了一把火似的。

    段三苦劝无果,看着厉显白着一张死人脸,单手收拾东西,只好跑出去许言求助。

    “你劝劝厉哥吧,他不知怎么了,伤也不好好养,现在说什么都是要去沪上。”

    “什么?”

    …

    伤痕。

    但这算什么呢,他的身上此刻已经没有一片完好肌肤。

    许久,才响起他暗哑的声音:“嗯。”

    段三看着他的手,心中酸涩,厉显察觉到了他的目光,面色平静道:“没事,接回去了。”

    他甚至偶感庆幸,只是被掰断而不是切掉。

    若是切掉…

    段三又是一阵难过。

    他知道厉显必定是遭受了常人不忍忍受的苦难,否则以他地主后代的身份,即便是咬死不认,又怎么可能活着出来?

    “对了。”

    段三转移话题,从怀里掏出一个手掌大小的铁盒子,那盒子上印着梅花,是供销社里头卖的擦头油外包装。

    不知为何,厉显看到这个盒子,眼角重重的一颤。

    这东西,像她的。

    想到她,厉显的眉目瞬间就软和下去,胸腔淌过热流一般,指尖用力的蜷缩在一起。

    想抓住什么似的。

    要不是怕自己一身狼狈吓到她,让她看出端倪,厉显真想立马就到她面前去。

    想她。

    这么多个日夜,在生与死的边缘徘徊,他每一刻都发了疯的想她。

    想她娇俏的容颜,想她撒娇的声音。

    也一直想起那日她说的话。

    只有一刻不停的想着她,他的意志才能始终保持清醒。

    只有想着她。

    他才能在那暗无天日里,咬着牙活下去。

    只是厉显没想到,许糯已经离开了鹿县村。

    今日,恰是离开的第九天。

    …

    早晨七点。

    柳梅香敲了敲门。

    门很快被打开,露出了一张白净漂亮的脸庞,许是刚睡醒的缘故,双眸带着烟雨朦胧的水汽。

    让见惯美人的柳梅香都呆了呆。

    美人眉眼弯弯,语气甜糯:“香香,你来啦。”

    柳梅香也笑,有些不好意思:“我是不是来得太早了,你还困吗?”

    确实是有点早了,不过昨晚睡得早,此时醒了神清气爽的,她伸了个懒腰,脸上还是笑吟吟的:“不会啊,我这会已经不困啦。”

    她拿起杯子里的凉水喝了一口。

    “那快来吃早餐。“

    柳梅香带了早点给许糯,是人民餐厅买的油条和包子,因为豆浆不能外带,所以她在出门前从家里拿了牛奶。

    许糯感动得很,软软糯糯的抱住柳梅香,白净柔软的小脸在她肩上蹭了一下:“嘤嘤嘤,香香你真好。”

    柳梅香在家里是老幺,上头两个姐姐两个哥哥,从小就想要个妹妹,尝尝当姐姐的滋味。

    这也是为什么许糯才来了沪上不久,两人就能好成这副模样的原因。

    “快吃吧,不然等下凉了。”

    许糯拿起包子咬了一口,问:“你爷爷这两天感觉怎么样啦?”

    说到这事,柳梅香直接就给了她两个大拇指,这是她跟着许糯学的手势。

    “神了,我爷爷这两天状态很好,他什么补药没吃过,但就是没你的花草茶有效果。”

    “那就好,等你爷爷用完了,我再给他送一些。”

    柳梅香见她腮帮子咬的一鼓一鼓的,忍不住伸手捏了捏。

    手感真好。

    “好啊,不过这回可得收钱了,要不我都不好意思收了。”

    许糯托着腮帮子,调皮的说:“行,收收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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