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教学【修】
阿尔抖开那件礼服,将它里里外外展示给段非拙看,眉眼间满是对妈妈手艺的骄傲。
“请您试穿一下,如果合适就付尾款吧。要是不合适,我再带回去让妈妈修改。”他顿了顿,补充道,“只修改尺寸是不用加钱的。我们维柳裁缝铺的宗旨就是:一定要修改到让您满意为止1
“呃,好吧……”
段非拙让阿尔进屋。少年好奇地晃悠进屋里,背着双手,像只好奇的小麻雀一样打量四周。
“先生,您一个人住吗?”
不,和我一起住的还有一把会说话的破烂剑。段非拙瞄了一眼被他放在柜子上的石中剑。
“是、是碍…”他答道。
“真奇怪,难道您家没有仆人?”阿尔困惑,“伦敦的单身绅士多少要有个仆人帮忙打理家务埃”
“我……我刚从阿伯丁来到伦敦,还没来得及找仆人。”
“原来如此,您是从那么远的地方过来的呀1
就在几天之前,段非拙还过着穷困潦倒的生活,能养活自己就不错了,哪有余裕雇佣什么仆人?而现在,虽然他继承了约瑟夫的遗产,手头有闲钱了,但根本没来得及找仆人。
在现代人的观念里,找一个贴身仆人是一件挺奇怪的事。但在维多利亚时代,中产阶级单身男性没有仆人或者管家反而不合常理。就连华生和福尔摩斯,也把房东哈德森太太当成管家呢!
段非拙的卧室里有一面全身镜。他拿着那件礼服走进卧室,对着镜子比划了一下。礼服的款式挺合他心意。他正准备试穿,背后的阿尔突然倒吸一口冷气。
“先生,您家进贼了吗?1少年惊恐万状地问道,“丢什么东西了吗?需要我帮您报警吗?”
段非拙回过头:“没有埃你为什么这么问。”
少年指着他的卧室,手指都在颤抖,像是看到了魔鬼跳舞一样震撼。
段非拙环顾四周。他的卧室……有这么不堪入目吗?
他初到伦敦就经历了一系列不可思议的事件,根本没来得及收拾屋子。他刚刚起床,床铺自然没打理,床单被褥就像遭遇过龙卷风一样。行李箱开着,衣服放得到处都是。只要他自己拿着顺手,物品摆得凌乱一些也无所谓。当然,在外人眼里,这就过于不修边幅、邋里邋遢了。
……话说回来,现代大龄单身青年的房间不都是这副德行?阿尔有必要这么友邦惊诧吗?
少年欲言又止地看着他,接着摇摇头,艰难地说:“先生,我帮您穿上吧。”
他从段非拙手里接过礼服,一件件为他套上。段非拙像个木偶一样站在镜子前,任由阿尔为他扣上扣子。
他看见少年憋红了脸,显然想说什么,但又不好意思说。
“阿尔,你想说什么就说吧,没关系,我承受得祝”
“……没什么先生。”阿尔绷着脸,“我妈妈说,不能随意对别人的生活习惯指手画脚。”
“……总觉得你对我的生活习惯意见很大呢。”
阿尔深呼吸一口气,忐忑地问:“既然您让我说,那我可就说了?”
“嗯,没关系,你说吧1
阿尔直起腰,攥紧拳头,大吼:“我受不了了1
段非拙一怔:“什么?”
“对不起,先生,我真的受不了了!一位伦敦绅士的屋子绝不能如此杂乱无章!对不起,请稍等一下1
阿尔开始以风暴般的速度收拾房间。他以不可思议的技巧将床单拉平整,铺好被褥,把散落一地的衣服卷起来,整整齐齐码进衣柜里。
他用袖子擦去额上的汗珠,满意地望着自己的劳动成果。“对不起先生,时间紧迫,只能收拾成这样了。您就姑且将就就一下吧。”
段非拙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看着房间宛如变魔术一样变得整洁亮堂。这也叫“将就”?
他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少年。他妈妈不把衣服修改到满意决不罢休,他自己一看到杂乱无章的房间就忍不住要收拾。
“阿尔,你们全家是不是都有强迫症?”段非拙字斟句酌问道。
“什么是强迫症?”少年头一回听说这个词。
“就是不把东西摆放整齐就浑身不舒服。”
阿尔想了想。“好像是的呢!原来这就是强迫症吗?这是什么很严重的病吗?”他担忧地问。
“嗯……对于从事某些工作的人来说可能反而有好处。”段非拙心情复杂。
他试好了衣服,发现尺寸果然合适。他把尾款交给阿尔,送少年出门。
“对了先生。”阿尔站在门口回头说,“虽然昨天被您拒绝了,但我还是想问问,您愿意收我当学徒吗?我妈妈说,您这样的秘术师学费肯定也不便宜,我们家现在可能承担不起那么昂贵的费用。而且奥秘哲学这东西越学就越危险,我完全可以去从事更安全的工作。可是……”
他垂着头,一只脚蹭了蹭地毯,“我还是想成为秘术师!即使危险我也心甘情愿!否则我要怎么保护妈妈,保护我爱的人呢?至于学费,我可以边工作便学习……”
他的眼睛转了转,像是想出了什么绝妙的主意,“对了!您需不需要一个男仆!我可以免费当您的男仆,工钱用来抵学费!即使您不雇佣我,肯定也要雇佣别人,那还不如我呢!我对您忠心耿耿,绝对不会泄露您的秘密1
段非拙听见了一阵歇斯底里的狂笑声。他意识到那是石中剑在笑。
“哎哟,既然是送上门来的免费劳动力,你就收下呗1
“可他要我教他奥秘哲学1段非拙大声说,“我怎么教啊?”
阿尔打了个寒噤,紧张地东张西望:“先生,您在跟谁说话?”
石中剑又说:“约瑟夫不是给了你一些书吗?就给他读读呗。他要是学会了说明是个可塑之才,学不会就说明不是这块料,跟你的教学水平无关。”
段非拙冷静了一些。这把破剑虽然很不着调,但偶尔也会提出建设性的意见。
他手上不仅有约瑟夫留下来的书,还有z给他的笔记呢。这段时间他忙着盲盒那事,根本没时间阅读。仔细想来,也是时候去研读它们了。
他瞄了瞄满脸期待的阿尔。他的水平当然不可能做少年的导师,但没准他们俩可以当同学?
何况阿尔还愿意当免费仆人。这倒是让段非拙有些动心。这时代又没有吸尘器、洗碗机之类解放人类双手的科技产品。如果阿尔能照顾他的生活起居,他就有光明正大的理由躺平当咸鱼了,岂不美哉?
但是,万一阿尔发现了他的秘密,发现他对奥秘哲学一窍不通,该如何是好?
各式各样的念头在段非拙脑中天人交战。最终还是人性可悲的弱点——懒惰占了上风。
“那好吧——”段非拙拖长声音,“我就勉为其难地收下你好了。不过,能不能学会秘术,能学会多么高深的秘术,就不是我能左右的了。得看你自己的天资。你若没有这份才能,不论谁当你的导师都一样。”
阿尔的脸庞亮了起来,整个人都像在闪闪发光。
“我当然明白1他激动得浑身发抖,“我不求学会多么高深的秘术,只要能追随您我就心满意足了,先生!不……主人1
段非拙一阵恶寒:“别叫我主人,别人会以为我有什么奇怪爱好的1
然而阿尔完全没把段非拙的话听进去,一直围着他“主人”长“主人”短的。
“主人,需要我服侍您更衣吗?”
“主人,您早餐吃什么?”
“主人,我们什么时候开始学习?”
段非拙一听到“主人”两个字就浑身起鸡皮疙瘩。他丢下一句“我去楼下餐馆吃早餐”,冲进盥洗室中。
草草洗漱了一番后,他正准备去楼下的渡鸦餐馆,一出盥洗室却见餐厅桌上已经摆上了早餐。
阿尔正用抹布擦拭椅子,冲他一笑:“我自作主张帮您把早餐端上来了1
他拉开椅子,微微欠身:“请坐,主人。”
段非拙捂住胸口。这就是上流阶级枯燥乏味的日常吗?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简直——简直就是他理想中的生活啊!
他忽然觉得收下这么个小学徒兼小男仆似乎也不错。
在阿尔的服侍下,向来味同嚼蜡的渡鸦餐馆的菜品今天尝起来也格外美味。不,美味的不是菜品,而是好逸恶劳的滋味。
吃完早餐,阿尔去渡鸦餐馆归还盘子。段非拙急忙拿出z给他的那本笔记,匆匆看了几眼,记住最前面几页的内容。
阿尔很快回来了。段非拙把他叫进书房,指了指摊开在桌上的笔记:“这上面都是些基础理论知识,很适合初学者。既然你想学习奥秘哲学,就得掌握这些知识。坐下吧,我来跟你一起读。”
“一起?为什么?”阿尔歪着脑袋,“您这样的秘术大师还需要学习初学者的知识吗?”
段非拙绞尽脑汁思考借口:“这个……东方有一句名言,叫作‘温故而知新’。意思是复习过去学过的知识,往往能得到新的体悟。何况这类基础知识,不论复习多少遍都不为过。”
“原来如此1阿尔发出崇敬的惊叹,“不愧是主人!学识如此渊博,又如此谦虚1
他搬来一把椅子,乖巧地坐在段非拙身边。段非拙忽然觉得自己回到了大学自习室。他都记不起自己上次这么认真学习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我们要学的第一课:奥秘哲学的分类。”他装模作样地背诵刚刚记住的内容,“奥秘哲学分为七大学科。其一是炼金术,研究物质的转化。其二是降灵术,研究如何与不存于此世之物交流。其三是占卜术,又名预测学,看透过去未来与一切的学问。其四是附魔术,制作各类秘术物品的学问。其五是幻术,可以制造幻影,操控五感,乃至控制人心。其六是符咒语法学,研究如何用语言控制自然。最后一种秘法几何学。研究这一学问的人认为世间万物都可以浓缩凝练成几何图形,而通过这些图形就可以掌控万物。我的叔叔,也就是秘境交易行的前一任主人,最擅长的就是秘法几何学。”
阿尔听得如痴如醉:“那您最擅长哪一门学问呢?”
“我没有最擅长的。”段非拙说。这倒是实话。他什么也不会,当然也就没有最擅长的。
“也就是说,每一门都很擅长?”阿尔的神情越发崇敬。
段非拙扶住额头。这小子为什么总能把他的话理解成另外一种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