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听东风
高大的朱红木柱庄严肃穆,精美的雕梁花檐彰显着主人家的财富,灰尘静静地漂浮在阳光中,一副恬然的景象。
晃荡铃声打破了走廊的宁静,陈链一袭淡黄衣裙,那条沾血无数的软红鞭缠着腰间,此刻跟着主人的动作一扭一扭。
这个向来不可一世的大小姐此刻却收敛了所有张狂,低眉顺眼地敲响了房门:“家主大人。”
“进。”
绕过屏风遮拦,一个样貌俊美的男子正坐桌前,低头批阅事务,听见脚步也不抬头:“链儿有何事。”
陈链看了对方一眼,立马又畏惧地低下头。
这是她的大哥,天水陈氏的现任家主,陈宜。外人眼里的他是青年才俊,后生可畏;但在陈家人眼中,他更像是一个暴虐嗜血的疯子,屠夫。
压下内心的紧张,她语气平缓地说:“最近关于一号的训练,已经卓有成效了。”
“哦?”那原本批阅家族事务的散漫一收,陈宜抬起头,饶有兴趣地盯着这个双胞胎妹妹,嘴角边露出了捉摸不定的笑容:“这才一个月,你之前汇报说,前半个月里,那孩子都不怎么听话也就是说,她实际上才训练了半个月吗?”
哪怕对面那轻松惬意的男人是自己血亲,陈链还是感觉背后冷汗直下:“是的,很不可思议的资质!一号学东西很快,虽然现在都是大致掌握,但不可否认,只要是她看过一遍的东西,都能近乎完美的学下来!”
“简直,简直就像怪物一样!”陈链有些不敢置信地说。
陈宜的笑容更深了些:“当初把她带回来,只是看中了她修行上的天赋没想到还有意外之喜,说实话,我都有点不舍得送给二皇子殿下了。”
“可惜,我不能亲自训练她。”陈宜脸上露出了有点可惜的表情,随后又好似回味起什么,一点点放大了笑容:“毕竟,我亲手杀了她母亲。”
“已经在这一个月了。”姜年望了望天上刺眼的太阳,眯了眯眼,但她很是享受。
毕竟之前一直呆在地牢里,虽然有火油灯作为光源,但能够沐浴太阳之下,才是最大的幸福。
这是她开始装乖的第十四天,为了得到被训练的机会,达到壮大实力的目的。也为了放松那些人的警惕,她在表面上开始陷入一种麻木的状态,一副对什么都不感兴趣,只能听懂命令和恐吓的模样。
那些人,包括陈链却都没有觉得异常。这也在姜年的算计之中,她没有一夜之间就顺从了对方,而是经过漫长拷打后才显露那么一丝的软化,过程很自然,也符合他们的预期。
而就这么一丝态度上的转变,也叫陈链喜不自胜,完全没想到这也是姜年装出来的。
姜年稍微表露出一点软化后,他们便紧锣密鼓地安排上了繁冗的训练内容,如能按时完成就赏酒肉,睡稍微舒服的地方;完不成则吃次一等的饭菜,睡地牢,还要挨一顿打。
并且每天外出训练时都要带上项圈,脚铐,专人盯着,早晚还有人过来查房,可以说是无死角的监示着。
姜年知道这就是那些人的目的:摧毁她的心智,在无穷的训练和日渐的无望中如走尸一般活着。
但很可惜,姜年不是会乖乖就范的人。
博取到李三的同情后,姜年就开始了下一步计划。逃跑并不是脑子一热的事情,而是有规划有思考的博弈。所以姜年必须得摸清这里的平面图,分析每个逃生路线的可能性,并且应对追兵的方法。
每天的训练,也锻炼着她的身体,叫她学习到了不少杀人巧技,可以大大保证逃跑有追兵时,她能逃脱的概率。
毕竟终究是要献给某位大人物当死士的,不允许这些人压着箱底,各种奇淫巧技基本上全教了出来,思想虽然还没改造完成,但学习进度不能丢。否则思想改造乃是个漫长过程,等思想完全洗好,货品本身实力却基本为零,那笑话可就大了。
而姜年也很不客气的全学。实际上为了不吓到那些人,她还隐瞒了点学习进度,准备逃跑之日给他们来个‘惊喜’。
一天的训练很快结束了,在外人畏惧的目光和议论中,被称为‘怪物’的姜年带着镣铐,在旁人的监视中面无表情地走向了地牢。
姜年没能完成全部训练项目,所以今天睡地牢。而姜年,她是故意不完成的。
因为今天是轮值到李三送饭的日子,有些东西在外面反而不好讲,地牢里更好谋划。
毕竟在这待了这么久,姜年也多少能看出一些人对坚固地牢的自信,一般来说,是不会有人突发奇想去那里看看货物在干嘛的。
回到幽冷的地牢,姜年一言不发地躺在地上,好似睡去。
四周很静,因为这时候正是晚饭时间。石壁上的灯火摇曳不安,很快一阵沉稳有力地脚步声笃笃的响起,踏过最后一阶阶梯后,脚步声犹豫地停顿,然后只听‘呼’的一声,火油灯被吹灭了,地牢里陷入了沉寂的黑暗。
那脚步声徐徐的靠近了,姜年无动于衷,继续闭着眼躺在地上。
直到黑暗中传来三声悠长的叩击石壁的声音,姜年才不徐不缓地说:“饭菜已布下?”
李三带着些微的颤声说:“沿路皆有。”
“恶犬,可出闸。”
姜年睁开了眼睛,时隔多日,她再一次发自内心的露出了笑容。
李三并不是本地人,他原本是乡下土里打滚的农民子,无奈这几年收成不好,赋税又高。看着家里懵懂的弟弟妹妹,身为长子的他一咬牙便来到城里‘混口饭吃’,这一混就是两三年过去。
不似那些久居高位,身坐深宅的少爷小姐们。像李三这种廉价又卑贱的下仆是被欺压使唤最多的对象,替人跑腿更是家常便饭,哪条道近,哪里有一条小路,这些都是可以在跑腿过程中剩下珍贵力气的经验。久而久之,李三对陈府四周的环境摸得是一清二楚。
原本他以为,这一辈子也就这样。可现在,这点微不足道的经验却能帮上一位少女,让她逃离这地狱般的地方。这让李三生出了莫大的勇气与自豪。
这点勇气,支撑着他第一次反抗了那些尊贵的‘大人物’。让他听着姜年的话,每天跑腿时去往那些路线上一些不起眼的地方里放一些小道具。
有一捆麻绳,有一个火折子,有一支旧匕首,一张能在关键时刻止痛的药贴,或者一件斗篷。都是些微不足道的小东西,在修炼者的绝对力量前,显得有些可笑的东西。
但却是姜年和李三商量许久,得出最实用也是最容易搞到的东西,是属于凡人的智慧。
既不会超出李三的能力范围,也不会暴露李三。
姜年想,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她已经尽人事,利用了所有可以利用的点,接下来就是听天命的时候了。
又是全新的一天。
新月的清晨,陈链一反常态的没有去享受‘训犬’的过程,而是惴惴不安的穿过高大朱柱的走廊,来到那扇门前。她是被告知前来的,却没有说明缘由,一想到直面那位血亲所带来的压力,向来骄纵的陈链也不由得内心哆嗦起来。
最终,还是敲响了那扇门。
“进。”
“家主大人。”陈链快步走到那低头办公的男人面前,语气恭敬:“我来了。”
陈宜没有回话,刹那间室内安静地仿佛能滴下水来,一旁百宝架上精美的进贡钟摆滴答作响,沉重的敲在心情愈发沉重的陈链身上。
男人终于有所动作,他将一张密报递给了面无表情实则内心发颤的陈链,后者还没从那风暴前的宁静中松下气,密保上那一串小字再次把她的血压提升到了全新的高度。
“那个怪长随君回王都,为了受封亲王?”陈链把那巴掌大的纸翻来覆去看了一遍,只从这短小的几行字里看出一个信息:当朝皇帝疯了。
“这般惊讶作甚?长随君本就出身皇室,只不过后来入了仙门,少顾人间了。”陈宜慢条斯理地翻着手上的书卷,“更何况王朝与仙宗,本就是互利互惠的关系。倘若两者想更进一步,还有比长随君更适合成为这个纽带的吗?”
兄长如此说,陈链也只能转移话题,转而她又面露忧心:“如此大事,天水陈氏承蒙皇恩已久,必然要派出代表贺喜一番,但”
陈宜合上书,秀气的脸上流露一丝苦恼:“最近和瑞王朝那边的奴商人才交接了一半的货物,如此结束,既显得仓促,又与之前预期的差太多,着实可惜。”
陈链察言观色,听出言外之意,忙单膝跪下双手抱拳请愿道:“我愿意为家主大人分忧解难!”
“小链何故如此生分,你我乃血亲兄妹,叫我兄长即可。”陈宜挂上笑容,随后又收敛了少许:“王都之行本该由我出面,可这场封王不过只是王朝仙宗之间,心照不宣的结盟罢了,没什么看头,倒不如这边的生意对陈家重要。”
“你暂且放下手头事,持我家主令牌前去。不过可记着,王都藏龙卧虎,到了那边收敛些性子,不要随意惹事。顺便多打听打听长随君。”
“是,家兄长。”
陈宜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却看得陈链一哆嗦。倘若不知情者,恐怕也不会想到面前这容貌俊秀,温文尔雅的男人,实则是‘犬舍’的主人,贩卖人口的掮客,手上沾染无数家破人亡惨局的罪魁祸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