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小火焰
“……”
谢淮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之中。
他该如何解释, 自己因为担心易岚，所以在开机前一晚就赶到了杭城，还专门去了一趟小狐狸的房间。
他突然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表达，似乎原原本本地解释出来后, 就会捅破那最后一层窗户纸, 让两人之间的暧昧直接摆到了明面上来。
谢淮并非不想和易岚真正在一起, 但现在易岚尚未恢复记忆, 这千年来的事情还是一个谜团。暗地里想加害易岚的人还没有被查清楚, 暗云涌动的气氛之下, 似乎并不适合恋爱。
更让他忐忑的是……
千年前, 谢淮只是单方面地默默爱慕沈尧白，从未表露过心意，沈尧白也一直拿他当友人看待。
如果他们贸然在一起, 未来的某一天易岚突然恢复记忆, 他们的关系会不会又退回友人的阶段？而他……又怎么真的甘心, 让易岚就这么退回去。
他并不怕自己得不到。
但他怕得到了, 放不下。
如果真的有那一天，他埋在阴影里的某些不堪的念头，恐怕会让他强制性地将易岚留在身边。
……那是他不愿意看到的事情。
谢淮缓缓深吸一口气, 将杂乱的心绪压下, 转头看着易岚，低声道：“……之前，听应天说的。”
易岚哪里知道谢淮在这短短几秒心中飘过的庞大信息量, 他点了点头，自己的确告诉过应天自己酒量不好的事情。
只是没想到，居然都传到债主爸爸耳朵里了。
有点丢狐狸脸哎。
他皱了皱鼻子：“我会好好提升酒量的！”
谢淮有点无奈，擦干净手, 屈指弹了一下他的眉心：“又不是什么好事情，别乱学。”
易岚下意识闭了一下眼睛，刹那间，他的脑海里忽而蓝光一现，立即抬手摸向了自己的眉心。
谢淮微微蹙眉：“疼？”
“不是，”易岚眨了眨眼，“就是被吓了一跳……淮哥，我明天下午还有飞机，我先回去洗澡睡觉了。”
现在已经十一点多，谢淮不疑有他，点头应下。
易岚便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回到了客房。门“咔哒”锁上的一瞬间，他立即扑到床上盘腿打坐，闭上了双眼。
不管是人类还是妖怪，只要学会了修炼，都能在自己的大脑之中，看到一片储存着精神力的“识海”。
每个人的识海都各不相同，有的是无数山坡，有的是汪洋大海，有的只是小小一个房间，一切都根据个人的性格而自然衍生。
而易岚的识海之中，只有一片空白。
他其实也曾奇怪过，他想象中的自己的识海应该是一个散落着游戏机、电脑、可乐薯片和毛绒毯子的房间才对，这一片空白实在有些不符合他的性格。
但此时，从他开始修炼时就一片空旷的识海，竟然出现了一缕青蓝色的火焰。
易岚：“……？”
什么东西？
他用意念化形，将自己投影到了识海之中。再睁开眼睛时，他正漂浮在白色的空间里，面前一米左右的位置，赫然正悬浮着那婴儿拳头大小的蓝色火焰。
易岚沉吟几秒，试探着伸出了手。
虽然师父一直告诉他玩火尿床，还威胁他放火烧山牢底坐穿，但正所谓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谁没在好奇心旺盛的时候，尝试过戳沸水壶和摸蜡烛呢？
易岚当然也在小时候做过这类事情，后来被师父痛打二十屁股以示惩戒，但这种勇于探索的作死精神，永远贯彻在他的信念之中，生生不息。
不过还没等他的手指碰到火焰，火焰便像是有意识一般，突然灵活地一扭，避开了易岚的手。
一道稚嫩的童声从火焰之中传了起来：
“你谁啊！为什么我会在你的身体里！”
易岚：“？”
他用食指刮了刮脸颊，疑惑道：“火焰……会说话？你是什么妖怪？”
“你才是妖怪！你全家都是妖怪！嗷！”
火焰气得浑身膨胀了一圈，气势汹汹：“我可是青丘焰灵！伟大高贵优雅美丽的火焰之灵！”
“青丘？”
易岚骤然想起了什么，之前在幻境之中，他似乎确实看见了蓝色的火焰。
难道，这焰灵是在幻境之中跟着他出来的？但那不是幻境吗？
易岚从没听说过，还有人从幻境出来时能打包的，还是被动打包，他甚至都不知道焰灵是什么时候来到了自己身上。
但这团小火焰……明明巴掌大，却非要一副“我很拽”嗷嗷叫的样子，还挺好玩的。
像只火焰形状的尖叫鸡。
小狐狸好奇地看着眼前的火焰：“你是从哪儿来的？”
“呵，”焰灵忍不住挺起了胸膛，当然，在外形上看它就是单纯又膨胀了一圈：“愚蠢的妖怪，你可曾听说过青丘的青石？”
易岚想了想：“……血灵青石？”
“没错！算你还有点见识，竟然知道血灵，”焰灵道，“青石不仅是青丘的守护石，也是每一个九尾狐族举办成人礼的见证。众所周知，血灵是无数九尾先祖分出一缕魂魄，所组成的集合体。每一个成年的九尾族人，都能在青石面前受到血灵先祖的祝福，同时，他们也可能受到先祖的馈赠。”
“有的人得到兵器，有的人得到医谱，有的人得到灵丹。而我……”焰灵又骄傲了起来，“只有青丘最最出色的天才、最优秀的继承人，才能够得到我！”
易岚：“啊，真的吗？”
“……为什么你的脸上是一副能不能换一个东西的不屑表情？！”
易岚连忙正色道：“没有啊，我觉得你好厉害啊。”
虽然他夸得十分敷衍，但焰灵似乎是个有夸就很受用的性格，当即又翘起了尾巴：“自然！要知道，即使是先祖想将我送出去，但如果来到我面前的人，不能得到我的认可，那他也是不可能拥有我的。”
“所以我也是在一千年之前，才终于找到了我宿命中的主人。”
易岚点点头：“那你的主人呢？”
“我主人——”
焰灵显然是准备继续大吹特吹一番，但它的声音突然卡了壳，几秒后，尽数化成了淡淡的惆怅：
“我今天才刚刚从沉睡中醒来，但我发现，我失去了有关主人的所有记忆，所以……我忘记他是谁了。”
“但我相信，只要我再次见到他，就一定能认出他来！这是宿命中的吸引力！”
焰灵坚定不移道。
易岚点点头，鼓励道：“好哦，那你加油。”
说着，他忽然将双手一拢，将猝不及防的焰灵困在了自己掌心之中。紧接着，空旷无垠的识海之中突然出现了一个黑色的漩涡，内部是一片黑暗。
“这是我的识海之门，”易岚对还没反应过来的焰灵解释道，“我现在要把你送出去，准备一下啊。”
焰灵却是突然慌了：“等、等等！现在不行！”
易岚歪头：“嗯？”
虽然他并不嫌弃这只小尖叫鸡，但师父说过，识海可是一个人精神力的根源之地，也是精神力最为脆弱的地方。任何外来的东西寄宿其中，都将成为足以摧毁一个人所有精神的巨大隐患，甚至能让一只强大的妖怪直接变成一个傻子。
“我不能独自生活在外界，没有寄宿之人和青石，我会消散的！”
焰灵声音凄然地大喊。
易岚有些疑惑：“那你怎么打算找你的主人？”
“……”
焰灵周身的气势骤然弱了下来，几秒后，它似乎终于意识到，易岚是此刻唯一可以依靠的存在，便讨好地用身体蹭了蹭易岚的手指：
“要不……你先帮我个忙？”
焰灵的火焰并不烫，甚至是温热暖和的，像个小暖炉。
易岚沉吟几秒，问：“可我……为什么帮你呢。”
焰灵的火焰一颤，一时语塞。
小狐狸的脸上浮现起了和蔼可亲的笑容：“想让我帮忙，你是不是也该付出点什么代价呀？”
焰灵：“……”
“要不，我想跟你签订一个临时契约，”焰灵似乎有些不甘心，“在契约期间，我不会伤害你的识海，也会在你危急关头借你一臂之力，让你操控我对抗敌人。而你要提供空间让我寄宿，并且帮我找到主人。”
易岚摸了摸下巴：“危急关头？但现在是和平年代，没有那么多危机唉。”
焰灵沉睡了千年，自然没想到这一出：“……那你想怎么样？”
小狐狸狡黠地眯起眼睛，弯眸一笑：“让我随心所欲地使用你，我就答应你的条件。”
焰灵：“……”
虽然它是一只焰灵，但还是觉得这句话听上去怪怪的。
但他无可奈何，只得答应道：“可以。”
妖怪与修行者说出口的契约都会得到上天的认证，违约则将得到来自天道规则的惩罚。在焰灵答应的一瞬间，金色的契约之力浮现在空气中，落到了易岚和焰灵身上。
几秒后，焰灵尖叫一声：“——怎么是主仆契约？！我们签的难道不是平等契约吗！！”
易岚也愣住了，虽然他也有点想薅焰灵羊毛的意思，但并没有在这方面动过心思，毕竟人家是有正经主人的，强扭的瓜不甜。
但莫名其妙的……好像上天就是要让他们尝尝，强扭的瓜到底甜不甜。
易岚有点怜悯地抚摸了一把掌心里的焰灵：“接受现实吧，小尖。”
“小尖是什么？不要给我乱起名字！！”
“那你想叫什么，小叫？小……鸡？”
“……你还是让我出去消散吧啊啊啊！！！”
-
次日，易岚重新回到了杭城的剧组。
他回来的时候，得到了剧组上下的集体欢迎，许多人都给他送来了慰问品。就来跟组编剧老张，都专门给他准备了一个两个拳头大的真空包装卤鸡腿。
朱导可谓是想念死了易岚这个有敬业又好说话的演员，在确定易岚的身体已经恢复好后，便迅速安排易岚投入了紧锣密鼓的拍摄之中。
由于他长达一周的缺席，接下来的近一个月之中，易岚每天都要保持基本十二个小时以上的拍摄，每天清晨七点来剧组，半夜一两点才能回到酒店房间，累得草草洗个澡就钻进了被窝，连睁眼去微博吃瓜看沙雕段子的力气都没有。
只有脑海里天天咋咋乎乎惊叹世界变化的小尖同学，能让他依稀感受到一丝人世间的活力。
但这种劳累换来的成果也是十分令人满意的。每晚睡前，易岚都会数一遍自己入账的片酬，松了口气之余，便觉得还完债回家的大路似乎又缩短了一截。
打工人真的好难哦。
五月中旬，易岚终于在剧组中杀青。
杀青那天，他抱着导演送过来的花，揣着装着全部片酬的银行卡，乐滋滋地踏上回家的步伐。
上次离开谢淮家一个多月，他还没有什么感觉，但不知道为什么，这次离开……居然还有一丝想念。
也许是他跟客房的床睡出感情了吧。
易岚一本正经地想着。
从飞机里下来的时候，易岚很意外地遇见了前来接机的粉丝。
十几个姑娘，有的捧着手幅，有的拿着相机，在他走出来的那一瞬间，接二连三地喊起了他的名字：
“岚岚！岚岚看我！”
“岚岚给我签个名吧！”
“岚岚，这是我给你买的礼物！”
易岚看着那一双双无比真挚地看着他的眼眸，头一次的，感觉心中有一股暖意流过。
他忍不住笑了起来，杏眼完成两盏月亮，露出唇边的小小虎牙。
立即有人因为这个笑容惊呼起来，快门声此起彼伏。
易岚一边往外走，一边给四周的粉丝们签着名，然后学着应天嘱咐他的样子，嘱咐这些小姑娘：“时间有点晚了，要结伴回去哦……嗯，杀青了，回去一定发微博……这是什么？”
易岚看着递到手中的小红本：“……”
递手工结婚证的小姑娘满脸通红地把小红本塞了回去：“我、我拿错了！是这个本子！”
易岚轻咳一声，决定对粉丝的社死现场装作无事发生——谁知下一个更离谱。
他反复看了两遍书名，再次确定，这妹子拿过来的是一本《刑法》。
易岚：“……你们还有多少惊喜，是我不知道的？”
“我是个法学生，岚岚给我签一个吧，”粉丝眼巴巴道，“我以后背书会更有动力的！”
有理有据，易岚只好签在了第一页的空白处。
他给每一个来接机的粉丝都签了名，本来还想合个影，但还是被应天拽走了。
“不要什么要求都答应啊我的傻崽，”老母亲痛心疾首，“你这样，以后粉丝多了，你怎么办？”
“那就尽可能签嘛。”易岚笑了笑，眼中有光，“她们那么喜欢我，我不能让她们失望啊。”
毕竟，每一份真挚的心意，都值得被认真对待。
回到谢淮家中时，易岚怀揣着杀青的愉快与满腔见到粉丝的感动，开心地推开别墅大门，响亮地喊道：
“我回来了！”
一片漆黑。
……谢淮不在家。
易岚在门口愣了几秒，才恍然想起，谢淮毕竟是影帝和公司总裁，就算最近没有演戏，也不可能一直有空在家等着他回来的。
但他似乎……还是有点失落。
就像是师父离开的那三个月里，他每次拉开房门，看到的都是没有易不临在的，空荡荡的客厅。
小狐狸眨眨眼睛，正准备往房子里面走，忽而听见了从背后传来的脚步声。
他还没来得及回头，一只温热的大手就抚摸上他的头顶，亲昵地揉了揉他的头发，从掌心传来一股融融暖意：
“愣在门口干什么……还不回家？”
作者有话要说： 回啦回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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