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惊颜局（十一）
11惊颜局（十一）
萧弋笑容一滞，像极了被爹妈强迫在亲朋面前表演才艺的小孩，不想就范又没胆儿反抗，只能成全别人、委屈自己。
原书里没写过原身弹琴，但萧弋穿过来以后，已继承了原身的技艺。他刚才无意识地手贱，或许正是原身的条件反射。
书里头真正一手琴艺一骑绝尘的，其实是沈夜。
原文说得好，沈曦行文武双全，乃出将入相之才，通经史、精乐理，放眼海内亦无人能及。某一次，甚至玄妙到他琴音一响，久旱之地便天降甘霖。
萧弋可不想班门弄斧，但器乐相通，他好歹凭借现世里拿的钢琴十级，淡定拨弄出一曲童趣横生的小调。
对啊，能不天真烂漫嘛。
人老先生弹的是现世里的曲子：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
待得萧弋一曲奏罢，沈夜向来冷逸绝尘的姿容，头一回生出了微表情的变化。
萧弋只觉得沈大人的脸色非常难形容，有点像从没吃过榴莲的人，不知情下的首次尝试。
他忙将热茶递到沈夜跟前：“让沈大人见笑了。来来来，喝茶喝茶。”
沈夜收敛神色，指尖轻叩身前棋台：“手谈一局如何？”
萧弋：“这个嘛……也不是不懂。就是许多年没玩过了，还请大人手下留情。”
沈夜在棋盘四角放置好座子，令萧弋执白棋，自己执黑棋，算是让了萧弋先手。他冷然持重，拈子凝眸，瞧得出是在慎重对待棋局。
萧弋却满脑袋琢磨着怎样从系统手上多赚取点数，好让他能早点回家，因而显得有些心不在焉，纵使开局占了先机，也渐被反客为主。
与此同时，那一身恶疾也仍在大摇大摆地与他为难，他时不时就感到心肺上一阵悸痛，忍不住头脸低埋。
沈夜这时正走一步狠棋，霎时剿灭萧弋一片白子。
“小猫儿，你没事吧？”沈夜将视线从棋盘移到萧弋身上。
“沈大人杀伐果断，我实在招架不住，所以无颜相对。”萧弋轻声应着，执起一颗白子，欲盖弥彰地亡羊补牢，“沈大人，你入锦衣卫多久了？”
“至今三年。”沈夜再执一枚黑子，观局片刻，便又困住白棋刚迈出的步子。
“据我所知，锦衣卫直接受命于御前，选拔极为严苛，通过考核者皆为贤能，前途无可限量，”萧弋一手托腮，一手又放了白子入局，惘然望向灯火，“沈大人当洁身自爱，还是莫与我这般卑劣妖人走得太近，以免遭人话柄。”
沈夜浅尝清茶，目色沉静，也再轻放黑子：“小猫儿，你煮茶的手艺，很不错。”
沈夜话音尽处，萧弋满盘落索。
“沈大人何以谬赞，”萧弋认栽一笑，“大人棋艺已臻化境，在下拜服。”
沈夜摇头道：“你心有旁骛，故而举棋不定。若一心一意，你未必会输。”
萧弋又给沈夜续茶：“沈大人，你当真不是神仙下凡？
沈夜斜眸：“此话怎讲？”
萧弋：“总感觉你对往生楼的熟悉程度，比我这楼中人，还要更胜一筹。”
沈夜：“我也是直至近日，方知此地是无念阙之主的寓居。无念阙之主，即是原亲军都尉府指挥同知，田泫。”
“原来无念阙的田司非，还曾是朝廷命官。”萧弋转了转眼睛，努力回忆了一下自个儿翻书时记住的那点剧情。
往生楼下属分支众多，无念阙仅为其一，楼中人称其统管者为“司非”。
原身最初前来金陵，似乎就是受了楼主之命，要从这位田司非手中，带个什么人回到往生楼位于皇都燕京附近的总部去。
原身也是到了金陵后，才得知无念阙又有了地下角斗场的新生意。
沈夜所说的亲军都尉府，则是锦衣卫的前身之一。
按照书中的记载，多年前先皇仍在世时，曾有皇族发动宫变，被那会儿还是太子的老皇帝联手六扇门及亲军都尉府一举平息，叛党皆被亲军都尉府收监。
太子继任大统不久，亲军都尉府内却忽生火情，关押在内的谋逆之众一概葬身火海。
后来新帝便以徇私枉法、腐败风行为由，肃清亲军都尉府诸多冗余官僚，并将之与六扇门合并重组为新官署，是谓锦衣卫。
萧弋沉吟道：“田司非任职亲军都尉府那阵，距今得有十几二十年了吧。”
沈夜点点头：“田沄朝入主无念阙，也已近十载。”
古人多以表字敬称，无念阙司非田泫表字“沄朝”，虽是原作里没写过的信息，可萧弋却从衣拾叁嘴里听过。
沈夜又言道：“当年亲军都尉府多生风波，田沄朝自请卸甲归田。却没想，他自此又入江湖，不出两三年，就被往生楼招揽。”
他话到一半，眼神却觑往了小楼门外的院子。
背对正门而坐的萧弋，也一样凝神竖耳。
外间风声飒飒，远远地似有些不寻常的动静。
萧弋遂起身走到窗前，朝外面望了一望。此时已是月入中天，远方却又黑云压境，山径上一片晦暗。
一场暴雨，像是在积极酝酿着情绪。
树影婆娑中，一列溃不成型的队伍，正东倒西歪地向山居方向移动。
萧弋回头再瞧沈夜，只见沈大人双眸沉宁似深海，仍旧清冷地品着茶，挺俊的坐姿下，整个人就好比那定海神针，任由海底激流暗涌。
原文里的沈夜，确实总喜欢和敌对势力正面对峙。面对沈夜天赋异禀的绝对实力，敌方通常不堪一击。
“沈大人，我思来想去，总觉得自个儿既然身为往生楼中人，那最好就别和田司非打照面了吧。”萧弋没正形地斜倚窗栏。
沈夜冷睨他一眼，像在思忖些什么，一时不语。
“沈大人，那我走啦。”萧弋冲沈夜浅淡一笑，准备直接翻出窗去。
这一笑，却笑出了春风里二十载人间烟火。
萧弋那满身的病气，都被他自个儿这笑意淹没。
再不拢嘴，他这就不是和沈夜道别，而是要拉着沈夜一块去吃路边摊了。
“小猫儿，等等。”沈夜忽然站起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