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告别
危机成功破解，夏澜顺利晋阶，姚风明也已经伏诛。
一切都很完美，众人终于放松下来，开始欢庆正义的胜利。但是，在人群之中，却还有一个人低着头，神色悲哀，仿佛已经化作了一尊石像。
沈星霜被妹妹搀扶着，走到好友的身边，低声劝了他几句。叶寒渊的神色却一直是木然的，抬眼遥望高台上姚风明的尸身，不知在想些什么。
远远的，夏澜看见了他投来的目光，忽然间一挥手，传音道：“叶师侄，还请上前一步，或许我有方法让你见你师父一面。”
叶寒渊浑身一震，死寂的目光终于泛起了些微涟漪，在沈星霜和沈月华的陪伴下，慢慢向高台之上走去。
一旁，江绵绵和夜离见到了这般场景，也携手来到高台上。为了不引起恐慌，夜离已经收回了魔身，又变回平常那样黑发黑眸的人族样貌，让江绵绵看见了，反而觉得有点可惜。
自从他长大之后，她还没见过几次他的魔身呢，现在看来还挺威风的嘛。
至于左颊上的那个烙印，还要多给他做做心理疏导，当然了，能找到办法消除是最好的。
来到夏澜面前，对方并没有拦住两人，只是看了夜离一眼，便重新转过头去。而当叶寒渊到达时，夏澜向他招了招手，指着姚风明的尸身，让他盘膝坐在尸体面前，自己则在侧面坐下。
指间重新捏出印诀，随着碧色灵光亮起，无数莲花围绕着中央的那具尸身竞相开放。
而在不少莲花的中心，都托起了一星微小的光点，那些灵光，在夏澜灵力的指引下，纷纷在尸身上方汇聚，渐渐的，竟然凝结出一个透明的、一身雪白修士服的挺拔人形来。
让人惊讶的是，此人的样貌，居然和地上的那具尸身一模一样。
半空中，光点源源不断汇入透明的身躯，没过多时，半空中悬浮着的“叶昭”睫羽一颤，终于睁开了双眼。
“……渊儿？”一声微弱的呼唤。
盘坐在地上的叶寒渊听到这个声音，整个人猛地僵住。他睁开眼，慢慢抬起头，终于看见了虚空中漂浮着的那个人形。
仿佛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叶寒渊嘴唇颤了颤，好一会儿才终于发出声音，哑声道：“师父？”
“是我。”意识到了这些年物是人非的变迁，叶昭怔怔看着眼前的弟子，叹息一声，神色中有无奈却欣慰的表情，“你现在有了元婴修为？不错，不愧是我叶昭的弟子。”
叶寒渊用力咬着唇，目光颤抖，有泪水从他眼中止不住地流下来。
“对不起，师父。”抹了一把眼睛，叶寒渊站起身，朝师长单膝跪下低头道，“这些年是弟子未看清姚风明的真面目，一直被他蒙骗，认贼作父……还请师父责罚。”
“渊儿，你不必为此愧疚。”叶昭摇了摇头，道，“姚风明他伪装得极好，当年连我都未看出他的野心，终于遭其毒手。何况他夺舍了我的身体，借此蒙蔽你和瑶儿，非要问责，也只能怪我自己识人不清。”
顿了顿，他看向叶寒渊，忽然露出微笑：“这些年辛苦你了。渊儿，往后师父不在，更要照顾好自己。”
听见这话，仿佛一切悲痛终于有了一个发泄的出口，叶寒渊在师长面前放下了一切心防，忍不住掩面痛哭失声。
身侧传来一声叹息。夏澜施完法，也睁开双眼，抬眸看向叶昭，轻声问道：“叶师兄，你还有什么话要交代？纵然我如今晋阶大乘，也不过强行将你的魂魄凝聚一刻，现在若是不说，往后可都没机会了。”
叶昭一时默然。沉吟一会儿，他刚想开口，却见叶寒渊听罢了夏澜的话，焦急地站起身向前一步，拉住夏澜的袖子问道：“夏宫主，师父如今魂魄既然还在，那你是否有办法，让他重新回到身体中活转过来？”
夏澜偏头看他，见他的神色中没有一丝玩笑的意味，只能摇头道：“叶师侄，逝者已矣，不说你师父其实已经死去多年，姚风明所占据的身躯，现在也已经被我的法术摧毁，你要你师父如何活转过来呢？”
叶寒渊一时语塞。
“渊儿，不要说这种话。”叶昭没有责怪叶寒渊的唐突，目光温和地看向弟子，淡淡道，“夏澜说的对，我早就是个死人，没有留在这世间的必要……”
“师父，也请您不要这样说！”叶寒渊失声打断他。
叶昭笑着看向他，续道：“但是，我如今还有一个心愿未了。渊儿，你作为我的首徒，是否愿意听我说完下面的这些话？”
叶寒渊怔怔望着他，从师长的表情中，他隐约明白了什么，嘴唇嚅嗫几下，却还是艰难地开口道：“师父请讲。”
叶昭深深地看着自己的弟子，郑重道：“叶某自三十余年前接任天剑宗掌门之位起，心中最看重之事，一是你和瑶儿的前途，二是好友韩孤舟的伤病，三是天剑宗的声誉。如今我已身死，姚风明也伏诛，天剑宗恐怕无人领导，渊儿，你若同意，我这便以先掌门的身份，将天剑宗的掌门之位传于你，从此便由你领导宗门，护卫天剑宗度此劫难。”
“……”叶寒渊沉默许久，擦干泪水，却微微哽咽道，“师父，弟子实力不足，恐怕还难以当此大任。”
“元婴的修为，已经足以做一宗之主。”叶昭摇摇头道，“瑶儿既然遇难，你就是我唯一的弟子，将此重任交予旁人，我也放心不下，如今的掌门之位，没有比你更好的人选了。”
叶寒渊听了此话，却还是沉默。
叶昭见他如此，叹息一声，直视着他：“渊儿，你真的要拒绝？”
看着师长慈祥的双眼，叶寒渊知道，这一切安排，除了保护天剑宗之外，更是希望他能承担责任，有所牵挂，不至于因此踏上歧路。这些苦心，他全都懂得，可懂得却不代表他能够坦然接受。
然而，在那样殷切目光的注视下，青年心头的坚定终于渐渐消融，化作了一声不舍的叹息。
只见叶寒渊一撩衣摆，再次面对师长单膝跪地，哑声道：“弟子叶寒渊，谨遵师长之命，愿意接任天剑宗掌门之位！”
“好。”叶昭笑了起来，指点叶寒渊拿起尸身上携带的掌门信物，道，“从此之后，你叶寒渊，便是天剑宗第七十三任掌门人！”
叶寒渊听了这句话，低头领命，脊背却挺得更直。
叹息一声，叶昭的身影终于开始淡化下去，四散的灵光中，只听他含笑慢慢道：“渊儿，你出师了……”
在众人种种复杂的目光里，一阵微风吹过，那单薄的身影，终于如同晨间的雾气一般彻底消散无痕。
……
看着叶寒渊在沈星霜的招呼下走下高台，江绵绵回忆刚才看到的情景，心中难免有些惆怅。
转头见到夏澜还站在原地，她忍不住上前几步，开口问道：“夏宫主，姚风明当时不是说叶掌门魂飞魄散了吗？为何您现在还能凝聚他的魂魄？消散之后，他又会去哪里。”
“小丫头，你的问题还挺多的。”灵力收敛，夏澜又恢复了平日巧笑倩兮的神态，眨了眨眼道，“姚风明的炼虚修为不是自己修来的，对于里面的很多门道，他都不熟悉，当然也不知叶昭的魂魄远比平常人强大，只不过被法术压制住了而已。当然，也亏我临阵突破，不然也做不到这件事。”
江绵绵点点头，终于解答了心中的疑问。
“嗯，至于他去了哪里。”夏澜负手看着天际，慢慢道，“逝者该去的处所，就是他去的地方。”
“我明白了。”江绵绵轻声道。
这时，一个人影上前一步，巧妙地将她和夏澜隔了开来。
江绵绵偏头一看，心里顿时觉得好笑，挑眉问道：“干嘛，我连和夏澜宫主说句话都不行吗？”
以前没看出这人这么别扭啊。
夜离轻咳一声，脸色丝毫不变，一本正经地传音道：“夏澜现在突破大乘，她如果想要对你不利，我恐怕也救援不及。安全起见，你还是不要离她太近为好。”
她和夏澜无冤无仇，能被她怎么样？江绵绵心中有点莫名其妙。
但脑中随即灵光一闪，想到了问法宗下被对方偷袭的事情，她这才算是明白过来——原来此人居然是在记仇呀！
偏过头偷偷笑了起来，江绵绵嘴上质疑着他的行为，心中却莫名觉得甜丝丝的。
好像这样也挺好？
虽然夏澜肯定早就忘记这件事情了。
不过，夜离此时来找夏澜，显然不完全是为了提醒江绵绵提防此人。拉住江绵绵的手，两人一同走到碧落宫主面前，夜离肃然了脸色，当先开口道：“碧落宫主，既然你如今突破大乘，想来自然是仙门未来的领袖。我身为现任魔尊，关于两界和约，有些问题必须与你重新商议。”
“放心，关于此事，我往后会先通知临仙台，等将过往的文件整理完毕，再和三宗四派共同做出决定。”夏澜从善如流地点头道。
顿了顿，她目光一转，却看向台下，道：“不过，现在两位恐怕还有其他事情需要处理，这些容后再谈，如何？”
两人皆是一愣，江绵绵顺着对方的目光看去，却见一个熟悉的白衣身影看到她之后，正快步往这边赶来——不是江绵绵在清衡山上的大师姐柳静姝，又能是谁？
“大师姐？”又惊又喜地迎上去，江绵绵拉住柳静姝的手，连寒暄也来不及，赶忙问道，“你怎么过来了，是不是找我有什么事情？”
柳静姝看着她，美丽的双眼中闪过哀伤神色，叹了口气道：“小师妹，还好你没事，之前你上去指控姚风明，我们都快吓死了。要知道，我和云溯他们之所以来临仙台凑这个热闹，就是专门来找你的……”
“找我？”江绵绵更加惊讶，“难道清衡山或者报社出什么事了么？”
不应该呀，她几天前刚刚离开的时候，一切都还是好好的。
柳静姝听了她的问话，眼中哀伤更甚，低头平静了一下情绪，才终于开口道：“是师父，师父他……”
“师父怎么了？”江绵绵看见她的表情，陡然意识到不好。
糟糕，她百密一疏，当日临走之前，确实忘记过问云鹤的事情。不过，如今齐峰等人已经死了，还有什么人能威胁到清衡山掌门呢？
柳静姝默然一瞬，慢慢道：
“师父阳寿已尽，旧病复发，就快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