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第六十六章
天光彻底昏暗了下来，月亮出现在天幕上好像也就是一瞬间的事儿，玉京台倒还是灯火通明，人来人往熙熙攘攘。
荧跟派蒙到时，钟离正跟匠人交流着怎么将夜泊石打造出合制的器具，派蒙将铃铛往怀里搂了搂空出一只手挥了挥，隔着老远喊道，“钟离！我们回来了！”
荧替她托了一下，才没叫那铃铛滑下去，她望向那个站在灯火影中的男人，竟也融洽的丝毫不显疏离。
钟离跟身边人示意了一下就走了过来，派蒙献宝一样骄傲地把铃铛递给他，钟离查看了下，道“正是涤尘铃，保管的还不错，辛苦了！”
派蒙被夸奖的喜笑颜开，“对了，萍姥姥还让我们给你带句话。”
钟离嗯了一声，似是来了些兴致，道，“什么？”
派蒙弯下腰小手一背，眯起眼睛拖了腔调，慢吞吞地道，“有空的话，过来喝喝茶也是可以的。老婆子我没什么家当，但总归还是有盏茶壶的。”
钟离被小家伙的表情逗乐了，哈哈直笑，“这语气可不太适合你。不过，她的茶壶确实很不错，用来泡茶再好不过了。等到了合适的机会，我自当带上好茶去见她。”
男人的语气颇为怀念，他鲜少有那么鲜明的情绪，于是真的显露出来的时候就愈发强烈了，哪怕仅仅是浅淡的一丝。
荧有些见不得钟离如此神态，尤其是在眼下这样一个特别的时间里，故意道：“一茶壶的史莱姆蜘蛛网么，莫非先生还有能化开这些的茶叶？”
钟离会错了意，误以为荧这是在打趣他前头刚说不用战斗后脚立时打脸了，颇有些不好意思地承认道，“我确实没有那样的好茶。”
派蒙无语地看着荧，“史莱姆不是已经被你清掉了么，而且，难道不应该问那样大的茶壶泡来的茶要喝到猴年马月去啊！”
荧摸了摸下巴，“喔，那么这样，泡这么一壶茶要多少水和茶叶呢？”
派蒙‘嘶’了一声，十分不信任地上下打量了一下钟离，欲言又止地摇了摇头，一脸的惋惜。
这种既视感让荧有点骨头疼，总感觉，小派蒙你在想什么失礼的事情，比如，把面前这位卖了，也凑不够茶叶以及水的钱。
钟离：？
派蒙与荧心照不宣地对视了一眼，忙不迭地转移话题。
派蒙道：“没事没事，那什么下一项准备是？”
荧没有派蒙那么明显，她颇为矜持地将疑惑地目光投向了钟离。
钟离：“……二位这般积极本是好事，只是一来天色已晚，二来旅者尚有伤在身，还是多多注意下比较好，不若明日一早我们再继续可好？”
心虚的两只连连点头，然后在约定好碰面地点之后火速离开。
-
“荧！你走慢点啦，我们去趟不卜庐怎么样？”
派蒙被脚程飞快的小伙伴甩下老远一截，她不得不加快速度扯住某人背后的飘带才来了一个急刹车。
“你谋杀咩！”荧掀了下眼皮，从派蒙手中把那根连在颈带上的飘带拽了回来。
派蒙告饶道：“抱歉抱歉！你走那么快干嘛，钟离又不会生气。”
“我是不想惹他生气。”
派蒙：“我们不是没说什么嘛，你这是要出城？明天不是还要跟着钟离跑任务么，我们是要去哪？”
荧观望了一下璃月港里错落有致的屋檐，寻了个角度站上去，而后打开风之翼一跃而下，“当然是睡觉咯，天色都这么晚了，之前从七天神像回璃月港的时候我发现一棵挺好睡的树，准备去试试，如果不行还要扎帐篷，当然要快些了！”
派蒙这下惊了，“你……竟然要晚上睡觉了？”
妖兽喔！这回是真不得了喽，每晚出去夜训降妖除魔的主儿竟然改性了？这受一回伤怎么还娇气起来了？
派蒙兴许是真忘了，她刚遇见荧时某人那得过且过的姿态，也是最近某人勤快过头了，但这不也是没办法么，搅进去的事这么危险，一不小心就要挂掉，都是生活所迫啊。
于是荧没好气地瞥了她一眼，淡淡道：“心情不好嘛。”
她难得这么直白地诉说自己的情绪，派蒙担心之余还有些受宠若惊的诡异心态，就很微妙。
“其实，如果荧你真的看不惯的话，我们去改变好了，改到你满意为止嘛。”
在走出璃月港的城门时，派蒙缀在一言不发的荧后面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跟着荧的时间久了，也不是看不出她的心思。即便是开始不懂，但跟着她一路晃悠下来，见过了那么多，还能有什么不懂的。
心情不好，荧当然心情不会好，毕竟某人虽然嘴上说着自个儿不是个好人，但无论是原则也好底线也好，都处于一个超高的标准。
见不得世间不平事，可无论是蒙德还是璃月，甚至她们以后要走遍的剩余五国，提瓦特整个世界，这种事哪里就会少了呢？
连庙宇成了遗址都会难过的人，又怎么会不为人仙对立的璃月感伤呢？
好歹蒙德还被人称为神离开的城邦呢，但璃月可是与神同行的有神之地啊，可这一片繁华的表象之下，其间的生灵关系却更为分裂，甚至相互排斥……
大抵这世间最遗憾，便是忘记了。
“我不能插手。”
女孩驻足，目光看向璃月港里的一片人间烟火，而后看了眼悬于长衣内的长剑，如是说道。
派蒙愣住了“为什么？”
这话什么意思，不能插手，若是不能插手，她们这一路上所行所为又是为何？
荧没有回答她。
她要走的路，并非是兼济苍生之道，哪怕她复苏而来贯做的便是与人为善。可她是个剑修，修剑道，亦是修仙道。
仙道，是人从红尘中寻求超脱之道，这一点与提瓦特世界的仙道有一定差别。而求仙问道，或许三千道途殊途终归，但到底，一如少年仙君所言，仙凡有别。
荧难道没想过把世道改成一个自己喜欢的样子吗？
她想过的，只是不行。
人有人道，仙有仙道，如这世界，天有白昼，世有寒暑，自是因果有序。
天道之下，没有对错，只有大势所趋，万物生灵依附其间，自是熔炉蝼蚁，命不由己，不得不顺势而为，所以，人修道，是与天博弈，为一线生机。
这红尘俗世皆是苦楚，尽是劫难，她着眼于此，却不能桎梏于此，她亦是炉壁攀爬的蝼蚁一只，只是爬的稍高了些罢了，并未跳脱出来，又如何兼济天下，兴许到最后不过是带着她兼济的众生一起死罢了。
而此世法则完备，更有自称天理维系者的存在，她一介外来者，虽然在踏足此间时没有被世界意志针对，但这并不代表世界意志会容忍她做一些会动摇此间根基的事。
当然，或许世界意志没有恶意，毕竟原著双子是在离开时才遭到攻击的，但这就像不兼容的程序，出错了就一定会死机，无关其他。
荧抬头望向天空，她破镜后明心见性，也确定了自己要走的道，在这之后就有无形的威压自高空降下，提醒警告着她的所行所为不要逾越。
如此，提点一句尚且要遮遮掩掩，何谈插手期间？更甚，她自己也不过沧海一粟，实在是太过微不足道了。
派蒙急了，“荧，你说话啊！你什么意思？我们难道以后就要对那些坏人不管不顾，对别人的危难袖手旁观了吗？你不可以这样做！在蒙德，你不是说了你想帮助别人的吗？”
荧纷飞的思绪一下子被忐忑不安的派蒙打断了，她愣了一下，失笑。
修士，只管天灾不理人祸，这是为了防止他们利用术法扰乱秩序，福祸相依，单看是应在哪方面罢了。
人祸本就是凡人应当承担的因果。
“你笑什么！我很认真的在问你话呢！”派蒙恼了。
荧这次没有敷衍她，也没有卖关子，收回了看向天际的目光，落在派蒙身上，淡金色的眸子黯淡无光，神情淡至模糊，可她轻轻乜来的一眼，有些凉，就像山崖落雪，无需多言便已须臾千年，冰冷无情里填注着神性。
派蒙被那一眼扫过，只觉得自己被全然看穿了，一时间声音卡在嗓子眼里，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我很抱歉派蒙。”
荧道：“如你所见，我是个旅人，来自异世。在我所见证过的世界里提瓦特并不是最先进的那个，甚至也不是最特殊的那个，这意味着我其实有无数方法，无数已经试验过的参照可以解决它现在所面临的一切问题。”
派蒙呆住，“你什么意思，你不是都忘记了吗？”
荧食指轻轻点了点自己的额角，“记忆会骗人，但你身体，意识所带来的本能反应是骗不了人的。这也就意味着总有些东西，并不会随着记忆的减退而消失。”
她有的是经验与知识，但这与钟离那种历经岁月的沉淀不同，她的一切源自她所行之道。
派蒙只是睁着眼睛看着荧，听她说话。
荧继续道：“但是你要知道，时代是有框架的，这是局限，亦是保护。而现在的我也做不到完全抛却一切干扰去做决定。这条路，终是要生活在这里的生灵自己去走，不然揠苗助长，那后果你是见过的。”
“……那我们就什么都做不了吗？！”
荧笑了起来，意味深长地道：“我跟钟离先生有过契约。”
派蒙愣了半晌懂了，上头的恼怒瞬间哑火，她也跟着笑了起来，贼兮兮的，“荧真是的！说话老说一半，都吓着我了，你下次再这样我就真生气了。”
荧没理她这句，再次告诫道：“我不能插手凡间之事。”
派蒙面上带了几分迷惑，但既然有了荧的暗示，她现在又郑重的告诫，派蒙便也认真地点了点头，不再相问了，毕竟她还记得，荧对她说，要她多看看。
所以，不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