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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第五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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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走了几日,在到达望舒客栈之后,荧三人便准备跟还要停下休整几日的商队告别了。他们时间虽然并不紧迫,但也没有肆意浪费的余地,毕竟这是一场不开传送的跨国旅途。

    入夜,荧难得没有出去夜训,好心情地亲手调了果酒湖水请掌柜在最顶层的露台布置了一番,之前她在这里按年包了客房,也算是大客户了,派蒙十分自来熟地进了厨房点菜。

    雨后的荻花洲更显几分萧瑟,但吹过来的风很不错,若是能吃东西的话,荧一定会带上些小菜开一瓶晨曦酒庄的蒲公英酒,享受一下当初只能在游戏中惊鸿一瞥的生活,可惜咯!

    菲尔戈黛特老板见到她与钟离一起出现时有几分惊讶,见她们往楼顶露台去,还特意告知了仙人这几日不在,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

    荧拨弄着竖琴的弦,断断续续地弹着一曲小调,派蒙吐槽荧跟温迪学唱歌的时候跑调能跑到天边,倒是在吹拉弹奏上意外地有些天赋。

    荧不理她,示意钟离尝尝她调出的酒,“蒙德城猫尾酒馆首席为我特制的饮品。那孩子,傲娇的很,却也十分有趣,先生若是得闲不妨过去坐坐,以先生的人格魅力,定然也能让迪奥娜小小姐调一杯特制的酒水。”

    钟离笑了一下,依言尝了尝,“不错,入口冷冽,回味绵长,甜而不腻,十分适合夏季。”

    荧道:“我手艺勉强,还是那位亲自调的更好些。”

    钟离道她谦虚,自言她的手艺其实已经在璃月港排的上号了,这让借着游戏操作的荧有点心虚。

    “喂喂喂!还有没有人来理一下可爱的派蒙!”派蒙气的在空中跺了跺脚,“最重要的是,荧!你不要说不过我就不理我好伐!”

    荧跟钟离颇有默契地对视了一眼,而后她故作惊讶地看着面前已经摆好的菜肴,“欸?派蒙你竟然没有在吃东西吗?”

    派蒙更生气了,把自己插成了一只小茶壶,“不要说的我好像只会吃一样好吗!”

    荧从善如流地改口“是,你还能吃。”

    派蒙炸毛“这个梗究竟还能不能过去了!”

    荧给她舀了一碗汤推过去,派蒙哼哼唧唧“我就当你在道歉了!”

    荧歪了歪头不置可否,她亲手调制的饮品只每人备了一杯,此时见上了点心,便新取了酒来,倒在小盎中推给了钟离。

    “蒲公英酒啊……”钟离颇为怀念地饮了一口,“嗯,很是地道,我的蒙德朋友每次来璃月也喜欢带上几瓶这样的酒。”

    荧微微笑了一下,她清楚,这个时候其实并不需要自己的回答,这只不过是一点切合时宜的感慨而已。

    看钟离跑神,歪在扶手上练曲儿的荧也盯着远处的碧水河发起了呆,派蒙说不过她们便将全部精力都投入了面前的美食中。

    气氛突然安静了些,却并不尴尬。

    钟离是在回神儿的时候忽然意识到自己的放松,也许是为这怡人舒适的景色,也许是为眼前这个并不需要时刻交谈的人,也许是这种沉默着也不尴尬的氛围。

    荧思衬了良久,撩拨琴弦的手忽然一定,饶有兴致地问钟离,“先生可会萧曲?”

    钟离不知她想到了什么,但仍然道:“略知一二。”

    荧反手托住一个细长的匣子,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道:“先生,我近日得了一批极好的玉石,其中一块请匠人雕了支玉箫,请先生品鉴一二可好?”

    钟离闻弦知雅意,他摸了摸下颌,却道,“嗯,虽说契约生效期间,旅费食宿由你代为垫付,但这品鉴事宜,呵呵,就是另外的价码了!”

    荧鼓了鼓脸颊不满地道:“先生。”

    派蒙噗噗地笑了起来,难得见她家小伙伴吃瘪,可不得好好嘲笑一番。荧啧了一声顺手抄了一筷子绝云椒椒塞到她的口中。

    一时不慎,派蒙不仅将绝云椒椒入了口还嚼了几下。

    嘶哈——

    被辣的双眼通红的派蒙闭嘴了。

    钟离那充满神性的金瞳中掠过一丝笑意,冲淡了几分岁月残留的沧桑,也不说话就只是看着她。

    荧意识到这是钟离在故意‘为难’她了,可荧也确实想不出自己还能有什么法子打动这位什么都见识过的‘爷’。

    这个时候她突然发现自己当初跟钟离定下的契约草率了,对于钟离这样活了很久的人来说,某方面而言,她仍是‘弱势’的一方。

    虽然,荧自己来说并不介意这一点,但某人要是总这样逗弄她的话,荧自衬还是会有一点苦恼的。

    但是她目光落在桌上的酒时,计上心来,“先生,蒙德的酒好喝吗?”

    钟离着实没想到她会以这一点作为突破,愣了一下方才道:“自是不错,牧歌之城的名酒,确实要比须弥的冷浸蛇酒好喝不少。”

    荧理所当然地道:“能得通古晓今的钟离先生一声称赞的酒,难道还换不来一首萧曲吗?”

    钟离不得不提醒某人,“这不该算在你我的契约之中吗?”

    “这个是这个,那个是那个,如先生所言,乃是另外的价钱。”荧一副黑心老板做派,厚颜无耻地道,“况且是什么给了先生你我很富有的错觉,这晨曦酒庄特供的蒲公英酒,便是我与迪卢克老爷交情匪浅也不是轻易就能到手的。不过先生喝了也就喝了,我只问先生一句,您认为,契约就可以完全界定友谊,丈量全部情谊吗?”

    这一套先讲理再讲情的组合拳,再加上最后的那句反问,只叫钟离哑然失笑,他也不欲逗弄过头,“且拿来我瞧罢。”

    荧将匣子推与他,“明日乘船去往蒙德,先生若觉得这玉箫还能入眼,望荧能有幸闻的先生雅奏一曲。”

    钟离触到那匣子的手顿了一下,似笑非笑地乜了她一眼,“你倒风雅。”

    荧只是笑了一笑。

    三人又赏了一阵月便散了,荧拎起长剑准备将迟些的夜训补上。

    次日一早,荧便放了一艘小型画舫出来,在上面填了几片风属性玉片,又修改了一些刻录的符篆,三人便自望舒客栈下的码头出发了。

    碧水河水域广阔,其下水系甚至贯通璃月全境,东北方与蒙德北山脚下的雪河相连,虽说在晨曦酒庄附近要逆行一程,过了覆雪之路前的断桥还要上岸再走一截,但到底比走陆路快。

    璃月靠海,商路遍天下,自然不缺船厂,荧这二层画舫虽小,但却样样不缺精致的很,从船头至船尾亭台楼榭连了一片,绸纱半掩雕窗,云帆灌着风,与木质的船体上雕刻的符篆交辉相应,丝毫没有因为过快的速度造成旅程的不适。

    这船还是荧新得的,布置稍显空荡了些,派蒙激动地嗷嗷荧怎么不早点拿出这东西。

    荧嗤笑一声,“我倒早考完了船师证,但手续可是才托人办了下来,就这定制的画舫也得等上一段时间不是。”

    这家伙怕不是忘了,总务司前那个一直在为轿子办上路证的人等了多久。

    派蒙冲她做了一个鬼脸,颇为激动地清点了一下家当,撸了袖子就准备大干一场。

    钟离倒是对船身上的符箓与玉石片十分感兴趣,荧将红泥小炉里塞进去一只五花大绑的火史莱姆,架上一壶绝云间采来的晨露,而后席地而坐懒洋洋地歪在了凭几上。

    画舫采用了些稻妻那边的布置,当然按照荧熟悉的其实是她之世界的唐代风格。下层因着半边没在船舱里,即便留够了尺寸也稍显逼仄,荧便打做了卧室,当下待客是在二层。

    整船依靠元素力作为动力,也颇费了荧一番心思,钟离看罢,二人还就船身符篆好好讨论了一番。

    转眼便暗了下来,入夜后视觉有限,荧便放缓了速度。

    钟离摸着下巴又提起有自动示警,规避危险之类效果的符篆,两人兴致勃勃研究到了深夜,甚至因为荧的一应家当都放在身边,还弄出来不少半成品,组合套与一些附加产物。

    派蒙一觉醒来发现自个昨天收拾好的船舱乱成了台风过境,当即气的哇哇直叫,可惜荧埋头搞发明并没有即时安抚到位。

    就这样又走了几天,钟离一直没拿那玉箫出来雅奏一曲,荧也不急,并不担心被放了鸽子,她也不全都在埋头画符,冥想练剑接日常,习字作画弹小曲,时间安排的很紧,日程倒很自由,只是前者是每天都不会间断的。

    偶尔发个呆,经常性跟钟离上上课,派蒙发现,这位号称璃月港博古通今的先生可真是名不虚传,不仅琴棋书画样样皆通,便是再偏门的东西他也无不知晓,最难得还能用简单易懂的话给你说明白。

    一句话,简直比身为向导的派蒙更像一个向导。

    三人花了几日终于到了雪山脚下的雪河,荧不在意风雪却仍旧升起了炉子,将遮掩雕花窗棂的轻纱换成了厚厚的毛毡,又开启了机关升起了琉璃窗子。

    钟离特别讲究地整了一锅腌笃鲜,绝云间的清泉,轻策庄笋节紧密的春笋,清泉镇当天的五花肉……啥刀工火候就不说了,单只是春笋就难死个人,一般来讲,哦不是,依照钟离先生的话来讲,以普遍理性而论,每年的三月中旬到四月初左右是挖春笋的好时候。

    可现在小满都将过了,派蒙跟荧快把雨后松软的土给踩实了也没找到春笋,派蒙飞的蔫蔫搭搭的,无数次想要表示自己其实可以吃不加春笋的腌笃鲜,然后她被自家亲爱的小伙伴给拒绝了!

    荧鼓励喜欢吃的派蒙,正所谓前期付出的越多,吃到嘴里的那一刹那就越美味!

    精致讲究的钟离先生也表示,找不到春笋这道菜不吃也罢!

    然后再次发表了一番以普遍理性而论之谈,即不同地区的温度会使得每年春笋的长势不同等,等等!

    派蒙看了看背叛自己的小伙伴,又看了看吹毛求疵的钟离,不得不妥协了。

    好在三人最后在快要出轻策庄地界的犄角旮旯里终于找到了符合钟离要求的春笋,在经历漫长的等待之后派蒙满怀感激地吃上了这一道菜。

    某泪流满面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应急食品派蒙表示:确实好吃!

    荧看着都快睁不开眼睛了却依旧不忘吃的派蒙哑然失笑,这就是吃与睡之两大究级欲望的对决吗?

    待众人吃完这顿迟来的晚餐之后荧拂袖涤换了室内未散的饭香,掌中握住的折扇一合叩了叩桌面,餐盘便乖巧地排着队把自己洗涮抹净归置回了原位。

    炉子边,派蒙倚在靠背上犯困,她见荧与钟离皆无睡意便也强打着精神跟着聊,可到底没抵过疲惫,偏她还要表示自己不瞌睡,时不时哼唧几下。

    钟离浅浅一笑,荧也低低笑出口,她不再继续与钟离进行‘上流知识’小课堂的补课,将红泥炉上置了水,煨一壶落于雪山之花蕊心的雪。

    钟离没有泡茶,晚间饮茶,易失于梦,取了前几日荧邀他品鉴的玉箫置于唇边,气息流转间悠扬之声便传了出来。

    荧瞳光微微亮了几分,折扇一扬,和煦的风带起毛绒绒的斗篷盖在了渐渐熟睡的派蒙身上,而后她悄悄摸摸地将窗户拉开了一条小缝,纷飞的六花吹了进来,落了一些在荧的面上,使得她颇为舒适地眯起了眸子。

    箫声倚风而和,缠着浪打船艄,飘飘摇摇地将零落的飞雪织成连片,余音袅袅,不绝如缕。

    荧分明未曾饮酒,此时也似乎有了几分朦胧醉意,她望着窗外繁星苍茫雪域,思绪一下荡的远了。

    女孩慵懒散漫地歪在了凭几上,微微合上眼睛念出一句诗来,“知君仙骨无寒暑,千载相逢犹旦暮。”

    钟离绵远悠长的箫声断了一下,他看着神情松乏下来却说了宛若别离之语的旅行者,良久,轻声一叹。

    “看来当真是我技艺生疏了,一首安眠曲也平生了几分惆怅。”

    荧笑了起来,“箫声低沉,多为幽呜之色,短了便平添几许肃杀戾气,本也是本音本色。”

    钟离悠悠道“看来还是我技艺生疏了。”

    这又是在计较甚得?

    “您历经岁月流转,箫声中总会带上一些痕迹,此声空灵,幽而不悲,曲则眠梦,远而连绵,不夺原声,未失本意。”

    荧认真地看着神灵狭长的金色凤眼,祂这双眼,簇拥着时间的洪波,浸透了岁月,便是换了再年轻的面容都抵不过祂望过来的沧桑。

    遍布刻痕依旧温柔。

    她道,“我很喜欢的。”

    “先生所奏之曲令人心安,也能让我松一松心头那根崩的很紧的弦。”

    钟离但笑不言,复又将玉箫抵在唇下,清越的箫声盘旋又起。

    荧也不在意,她看了一眼天上群星,随手取了书本压在面上,又唱了句诗,“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

    灯影映上缀满星星的长夜,烟波浪潮和着悠远的箫声让荧在似睡非睡的梦域浮浮沉沉,就在她快要睡去的时候,一丝清晰的碎裂声响彻了她刚修复好的精神海。

    这么一下,穿云破石,直接叫荧猛地坐起了身,好似从梦中突然惊醒一般。

    钟离“怎么了?”

    荧没有立即回答,“我……刚才是睡着了?”

    钟离挑了一下眉梢,“你累了,自然是需要睡眠缓解疲惫。”

    荧看着钟离愣了会儿,而后轻声叹了口气,她起身拨开厚绒毡隔着琉璃窗去看外面的一片雪白,“恐怕今夜即便是有先生的箫声为伴,我也无法安然入睡了。”

    钟离了然,看来是发生了状态外的事情,乱了他这位旅者小友的心绪了,但见荧没有开口的意思便也不多问,指尖在玉做的白箫之上停留了一下,抬手将其放回了匣子。

    女孩没有在意他的举动,走了神,其实,去了璃月之后再回蒙德,更易感念山河万物之坚韧。

    风之国土的夜间,要比琉璃云月里更为安详。

    钟离忽然感知到了她身上源于心绪所透出的情绪,泡茶的手顿了一下,他难得有些迟疑要不要继续询问,因为那股情绪太过复杂,这是他在这位旅者身上从未见到的表现。

    悲痛,伤怀,欣慰,期许,哀悯……最终交织在一起,五味杂陈没个分明,说是复杂其实用斑杂缭乱形容会更好些,因为那些情绪负面的更多一些。

    这样的情绪出现在她的身上诡异极了。

    但钟离看着那个仰望窗外漫天大雪的旅人,依旧那么平缓安静,唯有浅淡的目光崩裂了几分,透出些动容来吧。

    不可否认,那一丝动容实在太单薄了,但它仍然存在着,这不禁让钟离思索这丝动容的出处。

    她在为什么而动容呢?

    荧没有让钟离一个人沉浸在思绪中太久,她好似也仅是简单地走了下神儿,一切又重新归复往昔从容,自掌心托起一枚碧玉小剑,“先生,五日前我曾赠予了归离原那位一道剑气,其意即一域法则所分化,乃大道之意。可现如今,尚不过区区五日,便、碎了……”

    钟离望向那被展示出的玉剑,目光触及的刹那,原本凝实碧色的剑身恍如一团若有若无的岚雾,裹挟着光影,分化成光蕴丝缕,交叠绕成一团涡旋。

    连钟离都不可避免被其上道蕴牵动了心绪。

    这碧色小剑便是荧此前破除心劫凝练出的剑心,此时托于掌心的则是一个虚影。

    “先生?”荧察觉到了钟离的异样,她收拢手指,碧玉剑心破灭在掌上,“先生,你有什么要告诉我的吗?”

    钟离回神,稍稍从口中吐出了一口气来,眸光流转间有一瞬的明悟,可他看向荧时仍贯如往常,只是语气有些轻,“旅者,路上小心。”

    荧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消失在风雪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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