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第五十五章
“这么说，大姐姐你也走了很远的路吗？”小姑娘好奇地看着坐在马路牙子上的荧。
荧随手拢了拢裙摆，折扇又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她轻轻抖开给那小姑娘摇了几下，“嗯，很远很远——”
远到黄泉碧落不知年岁，远到从一个世界到另一个世界，远到除去那每每想起都销骨蚀心的记忆残片，竟寻不到一点痕迹。
那一扇子带起了夏季特有的热风，夹杂着能把人晒晕的阳光热浪扑到了小姑娘脸上。
第一下的时候小姑娘还没反应过来，待到第二下想要避开时却没蹲稳，结结实实摔了一个屁股蹲，引得荧笑了起来，前仰后跌的那种。
小姑娘本就红着的脸颊更艳丽了些，她嘟着嘴巴看了看身后的男人，又看了看女孩身上的白裙，咬了咬牙索性也在荧的身边坐了下来。
荧将摊开的折扇递给小姑娘，“喏，遮下阳光吧。”
小姑娘摊开的掌心被那柄有些重量的扇子压得好悬没一头攮地上！
还好荧本就没立时松手，小姑娘本以为这又是身边这个恶劣的姐姐在借机捉弄她，但一抬头却被拧了眉梢的荧吓了一跳，下意识将那扇子搂在怀里，一副自己抱得可稳了。
荧再次复苏醒来后整个人沉默安静了不少，不苟言笑的时候身上总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气场，故而仅是微微蹙眉就瞬间跟人间拉开了距离。
小女孩被吓住了……
荧突然意识到了这一点，她垂了一下眼帘，遮去了眼底的光泽，语气刻意染上几分轻快，又摸出了一柄团扇出来，“啊，小孩子还是用团扇吧！这折扇为神明所赠，珍贵的很呢！”
小女孩被那股子透着轻快的炫耀唤回了人间，她惊讶地看着荧像是变魔术一样变出来的东西。
荧翘了一下唇瓣，按她的审美，可爱的小孩子当然还是用团扇比较可爱！
而那柄沉重的岩骨扇子，也不知怎么叫她一拨便脱开了小女孩的怀抱，荧习惯性地挑着它在指尖转出了个花。
一回眼，却见小女孩瞪着滚圆的眼睛盯着她，荧了然，笑着转出了好几个花样，而后将其掷出，教那扇子绕着她们飞了一圈之后再捉回自己手中。
荧合扇再开，只见一只瓷碗盛了水落在摊开的扇面上。
小女孩不自觉惊呼出口，两只肉乎乎的小手合在了一起，“这是魔术吗？”
“嗯，应该算法术吧。”
荧折扇一抖瓷碗腾空而起，随后被她左手上的团扇稳稳接住，她推向了小女孩，一袭白衣的人坐在风里，面上带着狡黠宠溺的笑容，道：
“给小小姐解渴吧！”
小女孩被哄到了，这下连耳尖一并也红了，她先是道了谢之后才捧过那支放着清水的团扇，而后小小声地问：“你是神仙吗？”
荧合起扇子碰了碰脑袋懒洋洋地道：“不是哦！”
“可你会用法术！”小女孩急切地道，都顾不上喝水了，她看着荧手里那描出高山白花的扇面，“你…你还说你的扇子是神明送的？”
荧听着小女孩激动到破音的声音，第一次没感到尖锐，“喝口水润润嗓子罢。”
小女孩还想问什么，但她对人的情绪十分敏锐，在看到荧眼睛的时候就咽下了想说的话，但这句话不止止住了小女孩的话头，它还刺激到的一旁那个青年男人的神经。
“，站起来，我们走了！”男人语气还带着余怒未消的气愤。
他一动，少年也不由迈过了之前他给自己划下的界限，站到了荧的身侧。
荧对男人针对的态度不以为然，拉了拉少年的衣摆想让他也一并坐下来休息一会儿，少年看着她摇了摇头，站在她的身侧。
这种目中无人的态度看在男人的眼中似乎让他本就火大的脾气更上了一层楼，他也不管之前是不是跟小女孩在吵架，用更为严厉的语气叫着那小女孩的名字，要走。
小女孩情绪却很稳定，荧来之前她那些跟男人针锋相对的脾气好像一下子就消失了，捧着团扇道：“爸爸，我走不动了。”
十来岁的孩子说这话的时候情绪很淡，有些叫人背后发凉。
男人克制住自己的脾气，想去拿过她手里的东西还给荧，一面道“马上就到了，看见前边那条街了吗？走到那里就到了，你还要我说多少遍？你不要回家了吗？”
男人说至最后甚至软和了语气，如果不看话里内容还真有些诚恳，可小女孩只是避过了他伸过来拿东西的手，睁着那双十分可爱的眼睛看着男人。
“可是爸爸，你已经说了很多次马上了，我走过了好几条街，你都说不是。”
小女孩的表述其实很乱，荧听懂了她的意思，却听不懂她的语气中究竟透着什么样的情绪，好像除了诡异的平静什么都没有，虚幻的厉害。
“是是是！我说过很多次！”男人本来还带着一点妥协的语气立马烦躁了起来，“可是我也说过了，是你自己看错了街道！而且现在马上就要到了，你到底还要怎么样？”
小女孩的表情一下子灰暗了下来，她不再看向男人，将捧着的团扇放在自己曲起的腿上，而后端起瓷碗凑到嘴边。
男人眼见这一幕彻底炸了，他也顾不得体面，劈手打翻了那只碗，顶好的白瓷砸在地上，登时碎成了几片，清水撒了一地。
小女孩看着暴怒的男人有些瑟缩地往荧的身边缩了缩，荧忽然道，“我不是神仙，你的世界也没有神仙，不过——”
小女孩茫然地看向荧，荧轻笑了一下，而后攀上小女孩的肩膀引着她的目光看向了站着的少年，亲昵地像是小孩子在交换秘密一样道，
“看见那个漂亮的小哥哥了么，那位可是货真价实，护佑苍生泽被万物的仙君哦。”
她们看过去，在小女孩期待的目光中得到了少年的回应，少年收回落在荧身上的眸光，郑重地对那个小女孩说：“我乃璃月护法夜叉，三眼五显仙人之一。”
——也只有你，会毫无顾忌地把我这样的存在宣诸于口，就好像我跟那些给人带来祥瑞，富贵的福星无甚差别。
荧看懂了少年眼中带出的意味，她回给少年的笑容，明媚到扫清一切阴霾。
荧发现小女孩也没有惧怕这个沉默寡言偏生眼神锐利如刀的少年，她甚至带着几分孺慕地望着他，看样子若非是少年过于高冷，小女孩还想上去讨要一个抱抱。
现下就只是一边好奇地看着少年，一面跟荧咬耳朵，“……那是姐姐的哥哥吗？”
荧错愕，摇了摇头，“为什么会这么想？”
小女孩的想法其实也天马行空的很，并没有很有序地回答她的问题，道：“那一定就是妈妈了！”
荧呆住了，无意识地啊了一声。
“……他看你，很特别，温暖的，肯定是亲人，像是单个的妈妈，或者单个的爸爸……也像是……像是爱人……”
小女孩话说的颠三倒四，其实连想表示什么都不清楚，唯有最后一句，小女孩不仅加重的语气，还狠狠点了点头以示肯定。
“他一定很在乎你！”
荧瞪大了眼睛，她下意识地看向少年，一向与她能及时用眼神交流的少年却始终注意着那个情绪起伏很大的男人。但是荧却发现了少年的站位很特殊——这是一个保护的位置。
荧看着那笑的贼兮兮的小女孩，揉了揉她的脑袋，“人小鬼大，告诫旁人的时候，不妨想想自己，你家大人就没告诉过你，不要吃陌生人给的东西吗？”
小女孩机灵的笑容在听到荧的话时变得又傻又白，不过，还挺甜的，“你是跟神仙哥哥一起来的嘛！神仙哥哥是不会骗人的！”
荧有些晃神儿，“对……神仙是不会骗人的……”
反而——
反而十分好骗，一碗甜甜花泡水，一盘杏仁豆腐就能骗的踪迹飘渺的仙人出来相见。
而那边，男人终于端不住了，他甚至顾不上跟小女孩生气，用一种看神经病的眼神看着两人，把小女孩膝上的扇子丢回给荧，直接伸手拽上了小女孩就要走，看样子像是连话都不想跟他们多说。
荧下意识折扇一挡，旋即目光可惜地看着那支绣了胖団雀的扇子，由着它被挥出去的力道扫落在地，此时十分应景，一阵风起，吹得那团扇滚了几圈到了马路中央被辆货车碾过。
男人也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场景，但他愣了一下，拉着小女孩走得更快了，小女孩挣扎了起来，半大的孩子在男人没有准备的情况下像个小牛犊一样，竟还真给她挣开了。
男人大声喊着小女孩的名字：“！”
小女孩回头看了他一眼，却避过男人伸过来的手，“姐姐……！”
荧已经从马路牙子上站了起来，小女孩被男人拉走的时候她盯着远处的天光出神儿，却在小女孩扑过来的时候，稳稳当当地接住了她。
“姐姐，对不起。”小女孩很愧疚，她看着那半幅破烂的绣面，想去将它捡回来，但是被荧拉住了。
“不是走不动了吗？”
荧含笑的声音有点暖，甚至在这夏天里都不觉得燥。
小女孩看着她看呆了。
荧牵着她的手把她往男人那边带，“看见前边那个红色的招牌了吗？当你走到那里，再过了马路，往你的右手边就能看见公交车的站牌，你要在那里坐车回家。”
小女孩怯生生地道：“走到公交车站牌就行了吗？”
“回家是这样。”荧揉着小女孩的头，“但是往后，你还要走好久好久的路，累的话就让自己歇一歇，不要急，慢慢走。”
“就像姐姐一样？”
“不——路虽然很远，但你比姐姐幸运，你可是见到了神仙呢！”
荧对着她眨巴了一下眼睛，有点幼稚又有点小俏皮，“还能走吗？”
小女孩没有拉上男人的手，她想了一会儿，用力点了点头。
“还能走就走，不能走就停下来歇歇，”荧推了她一把，借风送了她一程，“去吧。”
风并没有带着小女孩飞往高天，而是带着树荫下的清凉叫小女孩的步伐轻盈了不少，就像这一阵风。
男人瞪了她一眼快步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