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第五十三章
少年身经百战反应自然也极为迅速，即便没有察觉出异常仍当即执枪在握警戒了起来。
荧的脸色极为难看，她按住眉心将感知放至最大，几乎立时就叫她打起了摆子，少年伸手扶住她，锐利的目光侧了一侧却没有分毫动摇。
女孩没有在意竭力稳住身体，不对——
“被摆了一道，这还是幻境！”
什么时候？！
少年□□抡圆了一圈，玄青色的长风烧成了燎绕的火焰，碎去了这一片虚幻的假象。
但也仅限于此了，鲜明的碎片泯成光点，当最后一点星影斑斓灭却之后，整片空间被黑暗吞噬，其中孕育的是更为危险的寂静。
“这是——”
荧的感知触及到黑暗的刹那，熟悉的粘稠攀附其上，若非她即时将探出的感知截断，被侵染的，就不止是她做试探用的触感，而是她整片精神海！
这——
“……死亡……”
怎会如此，她的精神海竟然被死亡之息侵蚀了？！
少年猛然回头看了她一眼，“什么？”
“嘶，啊——！”
突然，二人身处的空间剧烈地波动起来，霎时汪洋成海，惊涛骇浪，汹涌的力道无形无影，毫不留情地碾上荧的身躯灵魂，痛楚骤然加重，一向能忍的女孩猝不及防之下宛如泣血凤鸟，声嘶鸣默。
即便荧及时截断了那节试探所用的感知，但死亡仍旧如影随形，在她明了死亡的一瞬，荧精神海崩溃了。
而后，失重，坠空——
少年反应极快，但在这千年的折磨中却亦未曾得见如此诡谲的虚妄之境，似是他这样的、感知被磨损至几近于无的人，也能鲜明感触到的静止，安宁祥和到让人毛骨悚然！
升腾的火焰有刹那教青光被墨色全然压过，同化于这一片无光的世界里，但大盛的业障妖异纵横之所，有迅疾的风轮缭绕成型。
不过一个闪身，少年便抓住了急速坠落的女孩，“荧！你清醒点，保持冷静，不要被这些情绪吞噬了！”
可是太疼了……
疼到荧竟然觉得疼痛也并非难以忍受，明明精神海崩溃后就会伤及灵魂，她竟也觉得还好。
女孩想回应少年几句，可喉间凝涩，耳边下坠的风声也消成了一段失真的电流，眼前一片模糊，像是蒙上了一层水雾……
水雾？
她……哭了吗？
少年怎么也唤不醒她，不由锁紧眉心，周身黑雾攒拱，眨眼将两人吞没，只有和璞鸢翡翠色的莹光若隐若现。
他蓄力，而后□□掷出，嘶吼：“死吧！”
黑暗中撕出一瞬光亮，少年揽住女孩冲向那抹微光，轻盈的仙力尽数被业障吞噬，但少年却一往无前，似乎，无谓那抹亮光所通往的未知是安是危，像极了扑火的飞蛾，向阳而去的浮游……
这样的幻境他从未得见，期间危险也并非妖邪异变那样用尽千般手段蛊人堕落，若说听闻荧口中吐出‘死亡’二字之时还有些疑惑，亲身所感之后就会发现，无需解释，亦无需修饰，此即死亡本身。
简单，纯粹，逃无可逃。
触及白光的一瞬，有什么在笑，狂妄猖獗，带着憋屈许久的舒畅，好像还说了些什么，但少年却没有听清，他的注意力被怀中之人吸引了过去。
女孩醒了——
荧表情自然地眨了眨眼睛，仿佛之前所承受的疼痛是一场梦那样虚幻，出口的声音也变回了往日平缓，只是有几分机械的卡顿感。
失重再次袭来，这次连着浮空之力也一并被禁了，但，女孩主动牵上了少年的手腕，她用自己衣上的飘带在少年腕间绕了几圈，说：
“别怕，我带你出去。”
而后，少年意识断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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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醒来，是在一片纯白的空间，他被架在女孩的肩上，走着一条不见终点的黑色长路，不是熟悉的风格，也没有太多花草树木，连建筑都有些奇怪。
这是，这位异乡的旅者途经过的世界吗？
少年来不及细思，五感的回复叫他察觉到了撑着自己的人那虚脱的状态，他下意识反手扶了过去，这一动才发现他自己也没好到哪去。
沉重的身体，破损的经脉，空荡的气海，尤其是，重新聚气也没感应到仙力的存在……
荧没有拒绝他的搀扶，只道：“仙君醒了？”
“这是怎么回事？”
少年握住女孩手腕时顺带去搭她的脉，荧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抬手又牵出了一根裙子上的飘带系上少年的腕间，算是避开了他的探脉。
荧解释道：“仙君之前破开的那方世界是我的精神海，但你我被魔神残念拉入的方式有所不同，我便没有察觉到。”
“精神海？”
“你也可以理解为基于灵魂衍生出来的空间。”
荧扯了一下绑好的飘带继续往前走，少年这才发现，女孩之前绑在他腕上的飘带已然不知所踪了。
少年眸光中掠过一丝深思，这是已经失联过一次了吗？
“我与魔神残渣纠缠千年有余，从未见过它有这般手段。”
以往他经历的幻境虽然也是妖邪业障窥探弱点直击破绽，但从未有这么灵巧的一面。
魔神残渣也好，衍自他本身的业障也好，都是没有灵智的产物，它们之所以能勾起生灵的痴妄，无非是它们自身本就源自于此。
直白点讲，那就是一个怨憎集合体，不断吸收不断壮大不断同化。
但此次的幻境却不一样，就好像，它们产生了灵智刻意设下的圈套，这期间区别那可大了去了。
荧下意识摸了摸鼻尖，叹出了一口气，“是我连累仙君了，污染我精神海的东西有些特别，会催生一些机缘。”
机缘？
少年看着女孩，或许是之前加注在她身上的伤痛还在作祟，女孩身上拢着一层冷汗，但她面上却始终是一副漫不经心的作态，倒叫人看不出她是作何所想。
可不得不说，这个词用在此处十分的巧妙。
“没什么连不连累的。”少年道：“细究起来，你一开始会遇上魔神残渣沾染业障是因为我，这次入幻境也是我吹至你身上的那场风中带着元素力的缘故。”
当日若不是他业障溢出，做夜训的女孩也不会因此被大量妖邪缠身，后来，他见她拥有着净化的奇特能力，便没有避讳相见，以至于灵魂有缺的荧最后……
要论起来，也是他连她良多。
少年不愧是少年，这么奇怪的发展却敏锐地察觉到了根结所在，这让荧眉宇间带出一点笑意，可见少年又开始纠结一切的起源，不由告饶道：“仙君，仙君！责任追究起来可就没完没了了，不如，就各自五五，然后一笔勾销可好？”
少年还想说些什么，荧也不敢用疑问句了，直接一锤定音，“好的，就这样说定了，一笔勾销！”
仙君：……
仙君叹了口气，终是没再说什么。
荧只当做自己什么都没察觉到继续转移话题，“仙君放心，那点机缘也不过是来源于此间世界对于神灵的偏爱，并不会使得已经归于死亡的亡灵再度重临生者的世界，扰乱秩序。”
这不过是，一场生与死之间的短暂重逢罢了。
她所存在过的死亡之域可不会像提瓦特这片世界对于某一种生灵有所偏爱，侵蚀她的那片死亡绝对公正，或者说足够纯粹，无论是何种色彩都不会在那里留下一丝痕迹。
当然这不是说偏爱有什么不好，在荧所看来，万事万物只要有所本能都会有所偏好，这并无不妥，只是人都是利己的，现在波及到他们，荧自然会感叹几句。
等到魔神残念所沾染的死亡之息散去，它也就还是仙君熟悉的那个魔神残渣了。虽然就她觉着，即便是拥有这些机缘，也没叫那东西聪明到哪去，还是老一套。
荧驻足休息了片刻，这条柏油马路在视线里依旧没有尽头的样子，要知道，在穿过那条时空缝隙找到少年之后，她就带着他在这条路上走着了。
少年感觉到了女孩愈发虚弱的气息，揽住她的力道逐渐将她整个人的重量挪到自己这边，“那这片空间？”
“是一开始那些残念想要将我拉入的地方，”荧沉默了片刻，平静地说：“应该是又从哪里翻出来的记忆碎片，从而创造的能窥破我心灵漏洞的剧情吧。”
少年看破了她平静下起伏的心绪，人，总有一些不应该为外人所知的秘密。
所以即便再怎么知晓现下不宜分兵，他迟疑再三还是开口道：“需要我回避吗？”
女孩愣了一下，“仙君……还真是温柔。”
仙君抿了下唇，别开眸子，“你才是。”
“嗯？”
“……你、很奇怪，从未有人会对主司杀戮的夜叉说温柔这一词。”
可她呢，不仅说了，不止一次也就罢了，每次看向他的目光也好似在说这样一个词汇。
女孩就笑了起来，她本想再说些什么，但目光流转间瞥见了少年发下的耳尖，便贴心地换了说辞，免得仙君恼羞成怒。
“这是我今日经历的第三次幻境，我到了极限，它未必不是。所以我的精神海被浸染，而魔神残念借着仙君仙力开启的幻境也出了岔子，将我们送错了世界。”
就好像对接错了端口的数据线一样。
侵染荧精神海的死亡之息，其实也是世界意志，虽然没跟提瓦特本身的世界意志干起来，却也不是少年一击便可击退的产物，但少年那一枪却成功撕开了一道口子，使他二人成功逃离了那片污染的世界。
虽然逃出来的那一瞬间就被魔神残念捕捉到，重新投入了这方虚妄之境，可于荧而言，却得了一丝喘息空间，这也是她现在还脑子清醒地跟仙君闲聊的前提。
真奇怪，荧思索着，这种抓捕‘犯人’的力道，真不像冕下往常的风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