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四十四章
荧在留云借风真君落地之后，倾身行了一个叉手礼，“还未多谢真君那日相救之恩，荧虽力微，一介漂泊旅人，但您有任何心愿皆可告知于我，荧必倾尽所能。”
留云借风真君看着她嗤笑一声，“大言不惭。怎么，你是以凡民的身份在问仙人的心愿？”
荧直起腰身，道：“您于我有恩，不能不报。凡民命数有限，您有顾虑实属应当，真君若有任何需要，皆可往冒险者协会寻我，如果我不在了，想必他们也会与您一个交代。”
留云借风真君用异样的目光看向她，迟疑了片刻：“你是否理解错了本仙的意思？”
她的原话是这个意思吗？
荧看白色鹤鸟是真在疑惑，不由笑了起来，浅浅一丝，就足以令人心折，而后她撑开绘着琉璃百合星月夜的折扇挡去了半张面容摇了摇头。
“自古都是凡人向神仙祈愿，神仙如果有愿望的话，又当如何呢？”
白色鹤鸟傲然一笑，“愿望，无非是力所不能达的产物，神与仙众自与凡民不同。”
这话说的着实狂傲，但荧依旧能看得出来，无论是之前那位削月筑阳真君也好，还是眼前这位留云借风真君，祂们固然孤傲，却并非当真觉得凡人一无是处。
这不是什么高高在上的施舍，更像是别扭的担心。
兴许仙人们只是单纯地觉着，守护凡民是职责，人们若是做除了供奉之外的事情就是劳民伤财，唯恐他们力不能支还要勉强。
直至撇除仙人们的傲娇干扰，荧才恍然祂们的观念，就很像那些宠爱孩子的长辈。
从魔神战争一路走来的祂们，守护凡民这四个字也一并刻入了祂们漫长的生命里，究其根由或许各有因缘，但这无疑已经成为不可分割的部分，这份契约也会强制持续到祂们生命的终结。
一如那位少年仙君的不解：为什么要为了守护他们而道谢呢？这不是仙人们应该做的吗？
真是温柔啊——
既温柔又残酷。
可荧唇边的笑容连那把撑开的折扇都挡不住了，眸光里沾染了盈盈的笑意，连周身经年不散的锋芒都缓和了几分。
她道：“可是我想让真君开心，心愿在我这里的释义仅仅是会让人开心的礼物而已。如果真君能因为我送来的礼物开心的话，那我也会很开心的！”
留云借风真君是半点都不信这个小混蛋口中吐出的甜言蜜语，她自己本也是精于言辞，十分擅长话术的人物，哪里听不出来女孩其实是在绕开她的回答，在避重就轻。
“油嘴滑舌！”她轻哼一声，“本仙可不算是救了你，是你自己救了你自己。说来，有些时日未见，你身上的妖邪气息怎么浓郁成这样？”
“那便是我想哄真君开心罢。”荧不以为然，救了就是救了，这位主儿便是不认，她只自己记在心上便是，合扇笑盈盈地道：“至于这邪气，算是我的机缘，下次若还有幸见到真君，真君就知晓咯！”
留云借风真君看着那张满是温和笑意的脸有点说不出刺人的话，又被她后一句话哽得不知说什么才好，只能故作不耐地道：“你们所为何事，速速报来！”
“我想见……”
派蒙见荧又要老调重弹，连忙打断她的话道：“这个洞府是您自己建的？”她别过头死命地对着荧眨眼睛，叫她闭嘴。
荧也哽住了，她就是想试探一下众仙对于岩王帝君的态度与下落，不过确实，现在这个法子不能用在留云借风真君身上了……
她看了一眼派蒙，只眸光流转间，面上笑容就全然淡了去，最终归于沉寂。
派蒙见自家小伙伴终于闭嘴了，不由松了一口气。
留云借风真君不是没发现她二人的眉眼官司，但并不在意，“那是自然，除了洞府之外，那些机关也是本仙自己所建。本仙的机关术，便是归终与岩王帝君见了，也是要称赞的。”
派蒙刚才外边见过归终的名字，此时又听留云借风真君提起不免有些好奇，但荧轻轻飘来一眼，便叫她把想问的全然咽了回去。
她再了解不过自己小伙伴的目光了，那显然是叫她别问的意思！
荧制止了派蒙之后，便又垂着眸站在原地沉默不语。
在后来发现的《石书辑录》中曾记载：后诸魔神谋位，大乱遽起，虽诸仙人奋战力保，然战事杂乱，归离原深受混战之苦，尘神归终亦薨于其中。
既是故人不再见，何必重提乱心魂。
“这么大的洞府就您一个人住吗？”派蒙并不在意，她好奇的事多了去了，“嗯，就和传说中的一样，仙人们离开凡世，隐居世外，自己研究着很厉害的东西。”
留云借风真君叹了口气：“本仙……只是觉得交际太过烦琐，想寻个清净，但清净没多久，你们就拿着百无禁忌箓来了。”
派蒙呆了，这仙人的时间观果然很有仙人的特色！
她为自己打扰了仙人清净有点心虚，也不想着先唠两句套套近乎了，连忙将请仙典仪上发生的事复述了一遍。
“帝君……帝君遇刺了！？”留云借风真君不敢置信地重复了一遍派蒙所言：“怎、怎会如此！居然有人敢犯下如此滔天大罪！”
不！
留云借风真君猛然看向了沉默不言怀搂长剑的女孩，那人一开始想说的是什么？
她勉强压下自己愤怒的情绪，“如此荒诞，难以置信，本仙要去查证……不！不如本仙先去镇压了璃月港，再等群仙并至——”
派蒙也慌了，在空中上蹿下跳小手连连摆动：“什、什么叫镇压璃月港？您是要把整座璃月港给毁掉吗？”
比起她的慌乱留云借风真君已经渐渐平静了下来，淡淡道“只是要使些雷霆手段，免得再多生事端。”
派蒙更慌了：“可是你们不应该是守护璃月港的吗？”
留云借风真君声音坚决，“正是，承帝君律令，我等守护璃月港三千七百余年。但如今恶徒当道，也不得不用一些非常手段。”
派蒙看出了这位主儿的认真，彻底慌了，围着荧飞来飞去，“呜啊！快想想办法啊荧！这位仙人是认真的！她要去镇压璃月港了啊啊啊！”
荧抬头看过去，正巧留云借风真君也抬眸看了过来，但荧仍旧没有开口说话，只是目光染着几分思索。
见荧没反应，派蒙就知道指望不上这位主儿了，她敲着自己的脑壳绞尽脑汁地想着法子，“对了！我们做了很多好吃的供奉您，您应该遵守我们想要您守护璃月港的契约！至少、至少，您也应该听听大家的想法吧……”
留云借风真君不再在意这个人类女孩究竟想到了什么，她苍凉一笑，夹杂了几分嘲弄，“呵，契约！契约之神都已经遇刺了，现下再说这两个字也实在是讽刺至极。璃月港里的凡人，时常会将契约抛之脑后，极善混淆黑白……”
荧没有急着出言分辨什么，只是神情平静地看着面前道骨天成的留云借风真君。
留云借风真君说着也觉得无趣，“你们既手持百无禁忌箓，又以契约之名前来请我，本仙也不能视契约于无物，当年帝君铸此符箓，封入仙力，是为助凡人征战。现如今，其中仙力少存，业已只余信物之效……”
这话到底难掩低落，听的派蒙也跟着一并难过了起来，但留云借风真君话头一转态度又恢复了之前强硬的作风，去尽沉溺，“不过，信物可证明不了你们本身的可信，刚才我听到那些话也会查证。想必削月筑阳真君延请我等，也是为此。”
派蒙还想说些什么，但留云借风真君却只道“去吧。”
荧此时终于察觉出了几分异样，心下有了些猜测，但当下还未曾与七星有过交集，便也不敢确定，可留云借风真君到底于她有恩。
荧只得躬身再行了礼，是为道别，也是为她将要出口的话作铺垫，“一样水养百样人，凡众命数有限，过于短暂，其心性便也成了不定之物。真君，望真君明察，莫要以偏概全。”
留云借风真君看着面前这个倾身恭敬的女孩，沉默了片刻，一挥翅膀将她二人送出了此间洞天。飘摇如上古遗韵的声音在两人耳畔响起时，她们也被这位白鹤真君送至来时穿过的吊桥上。
“本仙知晓了，去吧。”
派蒙叹了口气，沮丧地跟在荧的身后，两人往回走，“唉，怎么会这样？”
“并不奇怪。”荧道：“不过，你别看那位那般说辞，要不要与我打个赌，仙人并不会真的镇压璃月港。”
“为什么不奇怪啊！”派蒙嘟嘟囔囔，但见荧并没有解疑的意思，便知晓这人又要想让她自己发现了，“我才不和你赌呢！”
根据她这一路的血泪教训，荧看人还未尝有打眼过！她才不要嘞！
不过，荧这么一说，派蒙着实松了一口气，开始关心起自己来了，“荧，你说我们供奉了那么多好吃的，留云借风真君应该会相信我们吧？”
“唔！”荧思考了一下，给对面来人让开了一侧路出来，山路本就是行人踩出的窄道，她与派蒙并排走就占去了一大半，所以在有人来的时候荧免不了主动让路。
她想了想道：“无所谓啦，反正做下决定的也不会是我们。不过，有这样的人守护璃月，那位当是该安心了……”
之前也是她想左了，才会那样直接去询问削月筑阳真君，不过，不问一下却也让自己放不下心，便也罢了。
派蒙才理解不了荧的想法呢，她苦思冥想道：“算了，反正身正不怕影子斜，要是她不肯信的话，那、那我们就把那些好吃的拿回来！”
荧无语，你可真有出息，伸手揉了一把她的脑袋，“她救了我，你可别惹事！”
派蒙哼了一声，不想回答她这句话。
荧道：“怎么，不怕宝箱开出来的都是卷心菜了？”
派蒙恍然反应过来，在空气中跺了跺脚，“对啊，她是仙人来着！”一张小脸顷刻又拧巴了起来。
荧浅浅笑了一下，往下一位理水叠山真君的府邸所在走去，她看了看天色，大抵今天是赶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