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第115章
夜里又飘起鹅毛大雪, 铺天盖地砸下来,把地面上的积雪铺上厚厚的一层。
辇车驶向天牢。
黑暗中只有车辙轧过的声音,和脚步沙沙的响声。
雪地路滑,一个多时辰辇车才抵达天牢, 一下辇车, 赵常侍便贴心地为司马措披上了狐裘。
以前赵常侍虽投靠司马御, 但似乎并不畏惧,可是面对司马措,他总有如履薄冰的感觉,生怕一不小心司马措就会砍掉自己的头。
赵常侍以前对司马措的印象是温文有礼,可是现在他才知道, 在这副温文有礼的面孔下藏着猛虎的利爪和獠牙, 没有人能够猜透司马措的心思。
进入天牢, 司马措令人打开了关押司马御的石门。
里面司马御在哼渔歌调,他唱得很用心, 但都走了调,难听至极。
司马措沉着脸, 咳嗽了两声。
司马御转头瞅了他一眼, 又继续唱起来。
“你可以出去了。”
“怎么要杀我了吗?”司马御没动。
“杀你?你值得朕杀吗?你现在不过是一个平头老百姓。”司马措一脸不屑。
司马御怔住,他想了想道:“你是不是逼迫阿荺答应你什么?就算阿荺答应,我也不会答应, 司马措,你赶紧杀了我, 别妄想威逼阿荺。”
他只当是姚荺答应了司马措条件,司马措才会放他。
“朕没逼迫阿荺,只是她因为你绝食,要与你一同赴死, 朕不得已将你放了。”
“阿荺为我绝食?”司马御面上露出喜色,但瞬间他醒悟过来,急道:“那阿荺现在吃了东西没有?她没事吧?”
“因为朕答应放你,她吃了。”
“阿荺待我真好。”司马御喜得击手。
司马措瞅着他面上的喜色,道:“司马御,阿荺一直说她和你有缘,和朕缘分浅,所以朕要试试看,到底阿荺和谁的缘深缘浅。”
“你想干嘛?”司马御握紧拳头。
“让你与朕做一个选择,朕会在两张纸上分别写阿荺的名字和大晋,然后捏成团,然后朕与你各选一个,如果朕选到阿荺,那阿荺就是朕的,这天下是你司马御的。”
“司马措,你胡闹个什么?好生生地去做你的皇帝,我才不和你做这无聊的事。”司马御怒斥。
“你要是不选,你一个都不会有。”司马措加重了声音。
既然姚荺与天下只能择其一,那便让天意来决定姚荺与谁缘更深。
司马御咬着牙,他知不改变司马措的决定,道:“什么时候选?”
“明日午时在玄鉴楼。”
玄鉴楼是天枢宫里的观星楼,司马御和司马措幼年时便常躲在玄鉴楼上看星星,观测天相,只是那场火灾发生后,两人再未踏足玄鉴楼。
等司马措走后,司马御便盯着自己的手出神,他要用自己的手选走姚荺。
“明日拜托你一定让我选到阿荺,否则我就把你砍了。”司马御咬牙切齿。
他靠在石壁上,皱着眉头想:“要是明日没选着阿荺,我就动手抢阿荺,我才不和司马措讲信誉。阿荺为我绝食,她对我的这份情义令我感动,我如何能辜负她?”
一夜未眠,司马御双手合十,念了一夜的佛,祈求能让他选中姚荺。
午后,司马御被带到天枢宫中的玄鉴楼下,他独自进去。
玄鉴楼有十一层高,每层高两丈,十一层约摸有二十二丈的高度,站在玄鉴楼顶可以俯瞰全洛邑,自然也是夜里观星的最好去处。
在这里留下了许多幼时的回忆。
他与司马措都是没有亲生母亲的孩子,没有母亲就意味得不到庇佑,比起那些生母没权势的皇子更不如,几乎不被他们的父亲注意到。
玄鉴楼里空荡荡的,从底层到顶楼都是空荡荡,只在顶楼的最高处放置着一把剑,剑柄上有一粒宝石可以反射各种光芒,并且能吸收阳光和月光。
这是大晋开国太祖皇帝的佩剑,剑柄上的宝石叫作日月石,据说是大晋气运的所在。
幼时司马御很想拔出那把剑,但没一次能成功,每次总被人发现赶下来。
不过这里真是幼时好玩的去处。
旧日的回忆涌上司马御的心头,那个时候他与司马措真的是很亲密,每日一起吃饭,一起玩,夜里一起睡,还盖一个褥子。
“人再厉害,也是需要别人的真心。我恨司马措,气他,不就是因为我对他那样好,而他在我危难时独自逃走了。”
到了顶楼,司马御看到了姚荺,姚荺靠墙坐在褥子上,面容削瘦,神色憔悴,身子似有不支之态。
“阿荺。”司马御慌地向姚荺冲去。
这时传来咳嗽声,司马御这才发觉司马措站在窗前。
“阿荺,你真傻,你要是饿坏了怎么办?以后可不许这样了。”司马御一脸心疼,但内心却又无比开心,他一生追求的也仅仅是有人真心对他。
姚荺什么话也没说,只是把头埋到他的胸膛。
司马措瞅着他俩,没有人能插入他们中间。“司马御,不要磨蹭,要做选择了。”
此时司马御见到姚荺心里哪还能想别的事,只顾瞧着姚荺,怎么也看不够。“不急不急,我和阿荺说会话,你等等。”其实他嘴里翻来覆去的就是问姚荺哪里不舒服。
于是司马御又磨蹭了近一盏茶的工夫,司马措实在不愿意等下去,他可没有司马御这样轻松自在,不知多少国事等他处理。
“够了。”司马措喝道。
司马御回头瞧他一眼,道:“你这么急干嘛?阿荺是我的,我一定会选到她。”
“少废话,看天意。”司马措一句都不想啰嗦。
他手里握着两枚金纸团子,两张纸团子都折得四四方方的,从外观看不出有不同。“来选吧,朕说过,如果你选到阿荺,阿荺就是你的,朕不会再争,如果你选到大晋,那阿荺就是朕的,这江山给你来坐。”
司马御瞅着他手中的两张纸团,好像都是一样的,这要选哪一个好呢?
江山他是不要的,如果稀罕江山,几年前他就做了皇帝。
司马措见他迟疑,便道:“你不选,朕便先选了。”
“我先选。”
这自然不能让司马措先选,纸团是司马措写的,又是他折的,说不定还做了记号,让他选不是稳稳选到姚荺。
司马御伸出手,这次真要凭天意,看姚荺与谁缘分深。
“御郎。”姚荺叫了一声,她也担心。
司马御回头,道:“阿荺,放心,我和你才是真正的夫妻缘分。”
“还在废话。”司马措更不耐烦。
司马御向手心里吹了一口气,现在就要用这只手来缔造他与姚荺的夫妻缘分了。
手伸向那两张纸团,但明显手在颤抖。
大约看他没有选,司马措手伸出来,便准备拈起一张纸团,慌得司马御赶紧拈纸团。拈完后司马御不敢看,刚才司马措好像要选这张,说不定这张是姚荺的名字。
“怎么不敢看?”司马措的语气满是揶揄。
司马御确实不敢看。
“御郎,你拿来给我看。”姚荺喘着气。
司马御走到姚荺身畔蹲下,两手捧着纸团给她,姚荺接过纸团,展开纸团瞧了一眼,她便去看司马御。
“阿荺,我选到你的是吗?”司马御快急哭了。
姚荺没说话。
顿时司马御心中一慌,道:“我没选到你?不行,阿荺,你是我妻子,现在我就带你杀出去。”说着,他便要背起姚荺。
姚荺赶紧推开他的手,道:“你有点耐性好不?”
“还要怎样有耐性?”司马御委屈了。
姚荺将纸团摊开在他眼前,道:“你看。”
纸团上的两个字映入司马御的眼中,他的眼睛瞪大了,纸团上赫然写着姚荺的名字。
“啊——阿荺,我们果然是真正的夫妻缘分,老天帮我们定下的夫妻缘分。”司马御喜坏了,现在用缘分狠狠打了司马措的脸。
司马措看着手心中仅剩的纸团,他没有看便握紧了手心,一句话也没说,径直走下玄鉴楼。
楼下赤月在寒风中等他。
“没选着姚荺?”
司马措没有说话,摊开手心,赤月从他手里拿过纸团,展开一看赫然又是姚荺的名字。
两张纸团都写着姚荺的名字。
“四郎,还是我了解你,你现在也应该知道你心中最重要的是什么了?你天生就是做皇帝的命,把天下放在首位是每个皇帝必须的。”
司马措叹了一口气,昨日他突发奇想要测试看看在他与司马御之间,姚荺和谁才是真正的有缘分,便设定选纸团决定他与司马御二人的命运。
可没多久他就后悔了,原来他并不能把姚荺放在心中首位,失去皇位,失去天下,他就会像以前那样被司马御肆意蹂躏,他受够做傀儡的苦。
只有做皇帝才能掌握住命运。
于是两张纸团都写上姚荺的名字,司马御无论怎么选都会选到姚荺。
“阿荺说朕不如司马御爱他,朕之前不信,还觉得阿荺误解朕的一片相思,司马御确实比朕更爱她。”
此时司马御和姚荺还在玄鉴楼上说话,他们之间每次见面都仿佛从没分开一样,没有任何的疏离之感。
“阿荺,我要把你养得胖胖的。”司马御摸着她的脸又心疼起来。
楼梯上传来脚步声,两人回头一看,却是赵常侍。
赵常侍手里抱着一名婴儿,他看着两人道:“姚荺,陛下让你把这个孩子带走。”
姚荺接过孩子,这是那名长着虎目的婴儿,现在他睡熟了,肉嘟嘟的小脸上满是甜美的笑容。“还有一个孩子呢?”
“对,两个孩子要一起带走。”司马御马上道。
“陛下要亲自抚养另外一个孩子,他是大晋未来的储君,如何能由你们抚养?至于这个孩子,陛下说了,让你们离开中原,今生今世不要返回中原。”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姚荺不禁失声。
“陛下说,是防止这个孩子成为第二个西陵王。好了,你们下楼吧,外面已经准备好车马,行李和干粮也放在马车里,你们可以离开天枢宫,记住陛下的话,此生不要踏入中原。”
姚荺咬着嘴唇,道:“那能不能让我见见那个孩子?”
“不能,陛下说你们的母子缘分断了。”
“这家伙真狠心。”司马御咬牙切齿。
“你们还是快点走,不要让陛下改变主意,在这个宫里,没人知道陛下的心思。”
姚荺叹了一口气,道:“御郎,我们走吧。”
“嗯。阿荺,你别伤心,你一辈子都是他的母亲,说不定他长大了知道自己的身世,就会来找你。就算他不知道,我们等他登基当了皇帝,就过来找他说明真相,他还能不认你么?”司马御安慰。
两人下了楼,果然玄鉴楼下有一架马车,司马御扶着姚荺进入马车,他便挥起鞭,雪地上便留下两条深深的车辙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