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第109章
夜里起了风, 天空里没有月亮，也没有一颗星星，光线比昨日黯淡许多。姚荺松了一口气，她就担心有月光会让人看到风筝, 现在黑漆漆的, 放风筝大约就无人瞧到。
今日一整天没人来朝颜殿, 安静得可怕，姚荺担心赤月会对自己下迷药，因此宫女送来的饭菜，她也只敢吃一点。
“以前我多盼望能见到四郎，可现在我却要躲着他, 人一心一意地长久爱一个人, 真是一件难事。”
夜已经深了, 四周没有动静，姚荺小心翼翼地使自己的脚步声变轻, 免得被巡视的禁军发觉。
姚荺放起风筝，夜色中风筝越来越高, 很快就见不到了, 姚荺扯断线绳，然后又将线绳系在另一只风筝上，随风放出, 这夜色漆黑，风筝飞上几丈高便瞧不到, 没一会的工夫姚荺便将所有的风筝都放出去了。
“只能这样，我耐心等待，御郎一定会来救我出去。”
当她进入屋子后，趴在墙头的小太监立即跳下来, 匆匆去禀报司马措。
此时司马措在摇光殿就寝，陪侍的是黄淑妃，黄淑妃进宫不足三月，被临幸的当夜就赐封为淑妃。
黄淑妃年纪甚小，才十六岁，生得花朵一般，而且琴棋书画无不精通，声音娇俏动人。
两人刚躺下，便听到朝颜殿的小太监来了，便立即宣进来。
“陛下，从朝颜殿里飞出了十来只风筝。”
司马措一愣，道：“是刚才的事吗？”
“是。”
“你为何不早来报？”
那小太监吓得不行，赶紧跪下颤声道：“奴才以为只是放风筝……”
“你下去吧。”司马措挥手。
小太监出了一身冷汗，伴君如伴虎，只要有一点不如意就会有杀身之祸。
等小太监告退后，司马措坐在床榻上出神，黄淑妃伸手抚上他的肩膀，笑道：“陛下，时辰不早了，我们安歇吧。”
这宫里的美人不少，每年还会进来不少的美人，只有让自己生下皇子，母凭子贵，以后才能永享荣华富贵。
司马措充耳不闻，姚荺深更半夜放风筝所谓何事？还一次放十来个风筝。
他正在沉思，忽然内侍禀报禁军统领罗至求见，便又宣罗至进见，黄淑妃只得躲到帷帐后面。
罗至手里有一只风筝，单膝跪地道：“陛下，臣在宫角处拾到一只风筝，风筝上有四个字，写着我在宫中，臣怕有奸细混入宫中，因此深夜打扰陛下，请陛下见谅。”
司马措接过风筝，风筝做得很粗糙，可见是做得很急，但是绢纸上的字却是眼熟。
这正是姚荺的字迹。
姚荺做风筝是为了向司马御通风报信，好引司马御来救她。
“可恶。”司马措大骂，一把将风筝撕成粉碎，在天枢宫中姚荺犹记挂着司马御，想和司马御逃走。
“陛下。”罗至见他发火不敢起身。
司马措握紧拳头，记起刚才小太监来报说是姚荺放了十来只风筝，现在只拾到这一只风筝，那说明其他风筝已经落到民间。
“马上传令，只要是风筝上写着‘我在宫中’字迹的，全部要找回来。”
罗至领命退出。
黄淑妃从帷帐后面出来，双手缠绕在他的脖颈上，司马措猛地把她一推，顿时摔了黄淑妃一个跟头。
“陛下，妾做错什么了？”黄淑妃泪水涟涟。
司马措满腔愤怒，他哪顾得上理睬黄淑妃，起身向门外走去。
夜里的风拂动发丝，司马措感受到难以抵制的疼痛，这种痛比司马御把他当作傀儡还要痛苦百倍。或许他能从司马御那里夺回失去的天下，可是他夺不回姚荺的心。
“这天下和姚荺为何就不能让我全部拥有，难道朕就只能得其中之一吗？”
司马御权倾天下时，姚荺爱的是司马措，他们都能得到世上最珍贵的其中之一，但谁也不能全得。
“该死的司马御。”司马措咬牙切齿。
他怒气冲冲地赶往朝颜殿，外面有几名小太监在把守，司马措令他们开锁。
门一开司马措便冲进去。
屋子里的灯是熄的，姚荺似乎是睡着了。
司马措的怒火也如这烛火熄灭了，他轻轻坐在床榻前，凝视着姚荺的面庞。
屋里太黑，他并看不清姚荺的脸，但是感觉到很舒心。
“当年朕爱上阿荺，并不是因为她与朕同病相怜，而是朕实实在在地就是中意她，瞧到她朕就开心快乐，就好像是倦鸟归巢。”
本来要发火的司马措此时也发不出火，他静静地坐着。
不知过了多久姚荺醒来，睁开眼一看，身畔有个囫囵影子，顿时惊吓得叫起来。
“别怕，是朕。”
“四郎，你怎么在这里？”姚荺赶紧坐起身，往墙角里躲去。
司马措虽看不清她面上的神色，但见她往墙里躲，便道：“阿荺，现在我们之间这么生疏了吗？你见着我还要往墙里躲，你以为我会伤害你吗？”不由得司马措又怒了。
“不是，男女有别。”
司马措大怒，道：“姚荺，你给朕搞清楚，在三年前的时候，你的身子朕都见过，还抚摸过，怎么现在居然跟朕提什么男女有别。”
顿时姚荺面红耳赤，虽然司马措说的是事实，但早时过境迁。
“明日朕会宣诏你父亲回洛邑。”
“你想做什么？”姚荺大惊。
“他们该回来教导自己的女儿，姚荺，在宫里给朕安份一些，别以为你做的那些事朕不知。你想让司马御来救你，别做千秋大梦，天枢宫不是人想进就进的。”
姚荺心下惊疑不定，莫非是司马措已经发现自己放飞的风筝。
“四郎，请你放了我行不行？我知道我变心对不起你，我来世做牛做马还给你行吗？”
“别给朕说什么来世做牛做马，朕不是傻瓜，会信什么来世？姚荺，你最好有思想准备，今后你会老死在天枢宫，你永远都见不到司马御。”
姚荺望着黑暗中的司马措，虽然她也看不清司马措的神色，但她想起了司马御。
几年前，司马御也曾这样威胁过她，料着司马措此时的神色，应和那时的司马御差不多。
忽然之间姚荺只想笑，自己这一生太可笑了。
“你有这么多女人，还缺我一个吗？”姚荺幽幽地道。
“不缺，但是朕要把司马御夺走的全抢回来，天下已经是朕的，所以你也必须回到朕身边。”
“我不是物品，由不得你们抢来抢去。四郎，你别让我后悔曾经爱过你。”
司马措重重一怔。
“你爱过朕吗？爱朕就不会变心。”司马措甚至觉得姚荺从未爱过自己。
“爱过，很深的爱过，每次在宫里瞧到你，我都会看很久，直到你的身影不见。我跟着你一起去匈奴，在路上我们经历很多艰难险阻，但我都没放弃过。”
“那又有什么用？你最后还是爱上司马御。”司马措自嘲。
“抱歉。”
姚荺不想再解释自己为何会移情司马御，事情已经发生了。
“朕不需要你的抱歉，一点用处都没有。”
姚荺叹了一口气，司马措变得太固执，根本听不进去任何一句话。
这时鼻端嗅到一股异香，这香气十分浓郁，姚荺下意识地吸了吸鼻子，突然头晕脑胀起来。
司马措也嗅到这股异香，他因为在愤怒中，不知不觉也吸入了许多香气，甚至比姚荺吸得还要多，一股热流在身体里飞速流动，热意上涌。
“不好。”司马措猛然醒觉，这是狐鹿姑的催情迷香，不等他去思考谁在暗施迷香，大脑已经不听从他的指挥，他爬上了床榻。
姚荺和司马措是同样的感觉，但她并不知这是催情的迷香，只觉全身发热难受，热得想泡在冷水里。
司马措向姚荺爬去，手指触到姚荺的肌肤有如烈火焚烧，瞬间他的意识又恢复了一些。“阿荺，你快走，我支持不住了。”他仍是不愿意强迫姚荺。
姚荺早就神智不清，根本没听到司马措的话，双手在自己胸前乱抓。
屋内烟雾缭绕，司马措的神智也几乎全部丧失，他只看到面前的女人，其他的什么也看不见了。
夜更深了，但是却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传出。
赤月站在屋外，她听宫女禀报司马措去了朝颜殿，便想到自己的那个计划，因此携带着催情迷香也来到朝颜殿，并且暗中点燃了迷香。
“我这样也是帮了四郎，他很想得到姚荺，却又死要面子。”
赤月满面怆然，她虽贵为皇后，可膝下无子是她最大的短板，等司马措百年之后，新登基的皇帝就会封她的亲生母亲为太后，而自己说不定就要被打入冷宫。
姚荺已经不爱司马措，这对自己是最有利的，等她生下孩子便把她送走。
当然所谓的送走，不是送出宫，而是送上西天。
姚荺难产而亡，这个孩子可以名正言顺过继给自己，司马措也会因为这个孩子是姚荺所生对他倍加疼爱，将来的储君之位也跑不掉，那自己便可以坐稳太后的位置。
在宫里生活几年，赤月也学会了筹谋，替自己作打算。
“我曾经很想拥有四郎的爱，现在感觉也不是那样重要了。唉！我好想回大草原，看看草原上的雄鹰，但我回不去了。”
司马云清嫁到匈奴十几年，从来没有回过中原，而她同样也回不去匈奴。
但是司马云清的未来是有安排的，乞石烈过世后，按照匈奴的收继制婚俗，司马云清要嫁给接任大单于之位的术木合，成为术术合的大阏氏。
而汉人是没有收继制婚俗的，司马措驾崩后，她就只能倚仗儿子，如果儿子能登上帝位，她就是太后。
因此对于妃嫔来讲，有儿子就意味着保障。
“我不为匈奴活，也不为大晋活，我只为自己活，其他的都是虚的。”
雨滴打在赤月的面庞上，她伸手去揩，却不料摸了一手的眼泪。
“做皇后并不快乐，还是姚荺选择对了，她与司马御隐居山野，逍遥又自在。可我今生是不可能了，来生我还要降生在大草原上，只找一个一生只有我一个女人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