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喻曜虽然不谙世事，却聪明，一点就透。
苏君欣此话一出，他便立刻明白了过来。
“你的意思是会有人趁火打劫？”
她轻轻颔首，“丧尸对于绝大部分人来说是威胁，但对于某些掌控着强大力量的势力而言，它们却能够成为抢夺资源与土地的武器。”
这样说着时，她的指尖快速在光屏上划过，便见在模拟器上空出现了一架直升机，以极快的速度靠近安全区。
直升机飞行的位置极高，弩枪根本无法击中，只能竭力阻挡，而围墙外的丧尸依旧在发动下一波猛烈的进攻。
在这样两面受敌的情况下，御敌系统权衡利弊后也只能先顾着围墙之外的战局。
而就是这短短的几秒松懈，便让直升机成功溜进了安全区上空。
没过多久，盘旋在半空中的直升机机舱门开启，几只丧尸被扔了下来，正好落在居住区域。
天降灾祸，手足无措的人群慌乱逃窜，惨叫声渐起。
血色如燎原烈火般蔓延开，感染者的数量在短短的几分钟内便从一增加到了百，原本给予庇护的安全区此刻也彻底沦陷成人间炼狱。
喻曜直勾勾盯着灰败下去的影像，唇瓣抿成条直线，轻声喃喃：“失败了”
苏君欣转头看他，抬手轻拍他的肩膀，“你做出的这些已经远超现代人的水平，没必要感到挫败，更何况距离末世还有三年的时间，尽早发现缺陷是好事，这样我们才能一起改进。”
他点点头，又忽然问：“你刚才说，某些掌控着强大力量的势力，是不是指nw？”
“是，nw的全称是newworld，表面上是个致力于科研事业的投资机构，实际却在暗地里拿活人做病毒实验，甚至绑架迫害拥有异能的人。”她目光一凛，沉了声音，“尤其是他们的幕后掌权者——宙斯，此人狡诈阴险，类似空投丧尸那样的阴招，全都是他的手笔。”
苏君欣永远不会忘记，她正式加入cloud的第二年，便差点因为newworld在深夜空投的几十只丧尸而丢了性命。
但也是那一晚，浴血奋战至精疲力尽的她在生与死之间的险境中侥幸进阶，异能突破最高级，一击杀死百只丧尸，拯救安全区内无数人的生命。
自那之后，她便在众多异能战士中脱颖而出，成了首领的候选人之一。
不知不觉便想起了许多事，思绪从久远的回忆中抽回，苏君欣抬起头，才恍然发觉自己竟不知何时回到了家。
她抬手揉了揉太阳穴，总觉得胸腔中有些莫名的燥郁。
这样的感觉十分陌生且令人不愉快，她蹙紧眉，想道：也不是第一次回忆起这些过往，怎么偏偏这次就突然产生了如此排斥而消极的情绪？
不但如此，她的脑子里也一直浑浑噩噩的，就连刚才是怎么和喻曜道别、怎么回到的家都记得模模糊糊
她正苦苦思索着这些异样的缘由，却忽然听见“咔哒”一声响，大门在她面前被打开。
小右的半个脑袋从门缝里挤了出来，见果然是她，立马高兴地低呼一声，四爪并用窜到她身上，脑袋用力在她怀里拱。
苏君欣一愣，反应过来后情不自禁露出笑，刚才还汇聚在眸底的阴霾瞬间被暖意驱散，单手托着它的身子进了门，在沙发里坐下。
指腹抚摸过它还带着些潮湿的鬃毛，她笑问：“你第一次被单独留在家里，没给我捣乱吧？”
小右眨眨眼，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下意识移开目光，支支吾吾不回答。
苏君欣哪能没看出来它这是在心虚，“真给我捣乱了？”
它低下脑袋，前爪爪尖对在一起，弱弱地“嗷呜”了一声。
担心它会乱动自己的图纸，苏君欣赶紧起身朝房间走去，好在并未发现什么异常，顿时松了口气。
可视线一转，便又注意到浴室的门大敞着，心下暗道声不妙，快步走进。
待看清眼前情形时，苏君欣忍不住嘴角一抽。
便见浴室洗漱台上，到处都是点点水渍，原本摆放得整整齐齐的洗漱用品被全部挤到小角落里，几条雪白的毛巾湿漉漉地团在台面上，底下储存柜的柜门也被扒开一条小缝，里头露出半截电吹风的插电头。
她扶额：“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这玩了场水枪大战呢”
小右缠在她的手腕上，仰着脑袋看她，故意可怜兮兮地眨动着大眼睛，“嗷呜嗷呜~”
它可不是故意的，先前苏君欣突然离开，秦佑又走得匆忙，它身上的毛毛还湿漉漉的，只好自己想办法弄干。
可无奈它龙小力气也小，既打不开柜门也举不起电吹风，只好拼命甩毛和在干毛巾上蹭，这才把洗漱台弄成现在这副狼藉的样子。
苏君欣一边拿了抹布过来收拾洗漱台，一边无可奈何地叹气道：“我才出去不到两小时，浴室就成了这样，这万一再拖久点，你怕不是得把家都炸了？吃一堑长一智，古人诚不欺我，下次我可不敢再把你单独留在家里了”
说着说着忽然停住，她的目光落在洗漱台的某个位置上，疑惑地蹙起眉。
那里残留着一丝红色，是秦佑被咬伤时不慎蹭上去的血。
血渍已经被水冲淡，不细看很难发现，且就算看到了也并不会在意。
可不知为何，苏君欣下意识便觉得，这痕迹十分古怪，像是——
人的血。
这三个字毫无预兆地蹦进她的脑海中。
心念一动，她正要凑近仔细打量，小右却忽然从手腕上滑了下来，后脚正好踩在那小片水渍上。
那抹红一下子便不见了。
苏君欣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刚才的猜想有多荒谬，不由失笑。
自己最近恐怕真是精神压力过大，看到什么都容易多想了
在心里琢磨着什么时候去看看心理医生，她拿着用过的抹布走出了浴室。
正装模作样擦镜子的小右见她离开，拍着小胸脯长吁一口气：幸亏我反应快，不然那个帅气哥哥偷偷溜进来的事情就要被主人发现了！
苏君欣仔细拟定好关于玫瑰花汁的销售计划，发给其他几人后便早早睡去。
第二天上午，她提前来到昨晚预约好的心理诊所。
这间诊所属私人，口碑在南城排前十，位置离苏君欣家也不远。
按理来说这样的心里诊所都十分难预约，但或许是工作日的原因，她一提交申请便通过了。
约莫十点左右，她便被前台请进了诊疗室。
刚推开门，一个戴着细框眼镜，身着浅灰色衬衫和米色休闲裤的短发中年女人便迎了上来，热情地和苏君欣打了声招呼。
这位便是诊所的主治医师，陈馨，距今已有十多年的从业经验，对解决心理问题十分擅长。
两人简短寒暄过后，便在诊疗室的小沙发上相对而坐。
苏君欣快速打量了一番整个房间的布置，注意到桌上放着个装满糖果的玻璃罐。
里头有一种糖的包装十分熟悉，她几天前才在秦佑那里吃到过，于是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陈馨注意到她的视线，轻轻牵起唇，语气平缓温柔：“想吃的话可以随便拿。”
苏君欣礼貌摇头婉拒，进入正题：“我今天来这，是因为最近对某些往事产生了困惑，希望能够从您口中得到解答。”
陈馨的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可以向我详细描述你的状况吗？”
她轻轻点头，垂下眸回忆道：“我从前也偶尔会想起往事，但并不会有太大的情绪波动，可最近不知道为什么，总是会不自觉沉进回忆里，精神变得恍惚，有时候甚至都会忘记自己上一秒在做什么我一直都是个十分警惕的人，从来没有这样过，所以我在想，是不是因为最近压力过大，才导致出现了这样的情况？”
陈馨推了下眼镜，缓缓点头：“不排除有这个可能，但从心理学的角度看，我的分析更偏向于，是你回忆中的那段往事对于你而言并不算太美好，甚至有时你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其实你在下意识排斥着那些事。而当现实生活中的某些人触发到你对那件事的记忆点时，大脑便会像是电影卡带一样不断重复那段不愉快的记忆。或许从前的你能够控制情绪不出现异样，可一直紧绷的弦最容易断，现在的你经历了更多的事，已经无法很好地控制这种消极想法的出现，大脑承受不了巨大的负荷，便不自觉呈现出恍惚的状态。”
苏君欣若有所思地抿了抿唇，沉思片刻，“那我该如何做？”
陈馨站起身，淡笑答道：“你的问题归根结底实际是对回忆有着深刻的执念，却因为某种原因迟迟无法接受既定的现实，而想要解决这样的问题也并不难，我推荐你采用催眠法，在催眠中回到那段过去，与自己和解。”
苏君欣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那是一张十分柔软的躺椅。
回到过去，与自己和解
她的眸中闪过犹豫，低下头定定地看着面前玻璃碗中的糖果。
这些糖果都被一种彩色的半透明纸包裹着，捏起来会有咯吱咯吱的响声。
毫无预兆地，苏君欣眼前一花——
一只捧着糖果的手出现在脑海中，秦佑清亮的声音中带着淡淡的笑意：“君欣，吃糖吗？”
她愣愣抬头，还没来得及看清他，眼前画面却又是一闪。
操场变成废墟，飞鸟变成灰烬，空气中弥漫着火药和血液的味道。
这一幕苏君欣再熟悉不过——是末世。
而站在不远处的那个青年，脸上带着白色面具，漆黑双眸像是深不见底的幽潭。
他不是秦佑，是cloud。
苏君欣的心脏猛地缩紧，眩晕的感觉如潮水般袭来，她强行定了定心神，刚要开口，却发现嗓子眼干涩得发疼。
cloud抬步朝她走近，食指指腹贴在她的唇瓣上，淡色的唇缓缓扬起。
苏君欣愣在原地，瞪大眼睛看着他，连呼吸都不自觉放轻了。
十分奇怪的是，她明明一向不喜他人触碰自己，可cloud的这番出格举动却并未让她产生任何的不适，甚至——心中反而升起了些久违的安定感。
像是在冬季某个大雪纷飞的夜晚，将自己裹进散发着淡淡香气的厚棉被中，温暖而踏实。
而他注视着自己的目光，也仿佛带着能抚慰一切不安的力量。
苏君欣的心跳渐渐恢复平缓，喉咙轻轻滑动几下。
cloud将手指撤开，并未说话，只是安静地垂眸和她对视。
她眼睫轻颤，张了张唇，轻声念出他的名字。
“秦佑。”
他微微一怔，随即展颜笑了起来，眼睛弯成月牙，像是又成了那个拥有灿烂笑容的十九岁少年。
脱去伪装的外壳，他依旧是他。
苏君欣的眼眶不由湿了，鼻尖酸胀得发红，忍着泪意轻吁一口气，道：“你好像一点都不惊讶，为什么我会知道你的真名？”
他笑：“你这么聪明，知道什么我都不会感到惊讶。”
话音刚落，倒是她诧异地愣住，“你知道我？”
在她的记忆里，自己与cloud仅有三次接触，且每一次无一例外都是他被众人簇拥着，而自己不过是人群中不起眼的那一个。
他怎么会注意到自己？
cloud眨了下眼，似乎是回忆起来什么，脸上露出怅然的神色，“你可能不知道，其实我第一次见到你，距今已经差不多要有十年了。”
苏君欣有些傻眼，“十年？可我知道你的存在时，你早已经成为了全球最大安全区的首领，我们初次见面怎么可能会是十年前？”
“所以我才说，你不知道。”他的眸中闪过意味深长的光，“你初次觉醒异能是在杀死第一只丧尸后，那天夜里，你发着高烧，快要失去意识，可几十只丧尸围在你藏身之处蠢蠢欲动，你不敢睡着，只好不停用刀刺自己的大腿”
她越听越震惊，慢慢瞪圆了眼睛，脑海中风驰电掣般闪过一些零碎的画面——
那天下了场暴雨，自己又断了粮，好不容易撬开间废弃的便利店，却不慎被一只躲藏在柜台后的丧尸偷袭。虽然最后自己用军刀杀死了它，可手臂也被划出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害怕自己也会变异成丧尸，苏君欣只好将自己也锁在便利店中，却不料几十只丧尸被鲜血的味道吸引而来，将便利店的出口团团包围。
她心中仍抱有一线希望，不愿意死在丧尸口下，强撑着虚弱的意志和命运做最后的抗争，可身体的负荷已经濒临极限，她只好不断刺伤自己以求保持清醒。
而就在苏君欣的伤口快要疼得麻木时，几条街外忽然传来剧烈的响动，甚至隐隐约约有人的呼喊声，围在店门口的丧尸便纷纷朝那个方向赶去，而她也终于能松了口气。
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的那一瞬，意识也沉入了黑暗。
第二日天光大亮，苏君欣再次睁开眼，眸中闪过紫色暗光，已然觉醒成了异能者。
从回忆中抽回神，她难以置信地望着面前的人。
“那天帮我把丧尸吸引开的人，是你？”
cloud轻轻颔首。
她此刻内心的复杂情绪已无法用言语来形容，只愣愣地看着他，好半晌后才哑着嗓音道：“谢谢。”
垂下眸，无奈叹息：“其实说起来，我还一直欠你一句对不起，那天我误杀——”
似乎是料到了她想要说什么，cloud再次抬手打断她。
“死亡对于我而言并不算什么，人终有一死，活着的意义并不是为了不朽，而是为了创造不朽。”
他的笑眼里仿佛藏着化不开的温柔缱绻，声音轻得像是鸿毛从水面荡过。
“我的肉体虽逝去，可你延续了我的不朽，所以不用说抱歉。”
她呼吸一窒，无法抵抗他的靠近，只能任由那双温热而柔软的唇瓣贴上自己的唇，一触即离。
“滴答——”
苏君欣猛地睁开眼，面前是心理诊疗室洁白的天花板。
陈馨温柔的声音从身侧响起。
“你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