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丹林一日（上）
蒸汽汽笛那尖锐的名叫声响起，上次听见这个声音时，叶然的心中满是忐忑与不安，但这一次，却是未知的希望。
他此时身着便装，站在新建的公共墓园当中，将一束鲜花放在这集体墓碑前。
丹林城讲究集体主义，在那场螳妖战争中牺牲的战士，烧作骨殖后，全部被合葬在了这公共墓园当中，集体墓碑上没有镌刻每个人的名字，只是节约成本，粗粗地在上面雕刻着烈士二字，以及牺牲的时间。
真是可怜，老不死一辈子几乎只有外号，死后还是没有人记住他的名字，将他的名字镌刻在石头上，连墓碑都要跟人共享。
而他，也差一点就要躺在这墓碑之下，化作无人铭记姓名的亡魂了。
听见蒸汽汽笛，他最后转身望了这墓碑一眼，举手告别，随后小跑着前往新建的火车站当中。
退伍手续早已经办好，他只要上了火车，便可以离开这处生活过、战斗过的开扩农庄了。
听着火车的轰鸣声，看着车窗外的景物一点一点地向后倒退，偶尔扑朔着几只被钢铁怪物所吓跑的鼠兔，蒸汽火车开得极忙，他有一个白天的时间来欣赏窗外的风景，晚上睡上一觉，火车也还没到站。
车厢里弥漫着脚气的味道，白昼便已响起响亮的呼噜声，开往开扩农庄的列车上总是紧张的，时不时还会有抽泣声，然而开离开扩农庄的列车却是放松之极的。
然而对于叶然这个心中有事的人而言，却不能好好地放松，他望着窗外的风景，心中却是五味杂陈，既有兴奋喜悦，又有着对未知的不安。
当他不再是熟悉的自己时，世界也不再是熟悉的世界了。
当初成人礼分配工作时，他最大的愿望不过是分配到一个好工作罢了。当抽中厄运签，来到这开扩农庄后，他的愿望更是渺小得只剩下活下去。
然而当他被曙光系统所绑定之后，一切都在不知不觉地发生着变化，当他回首再看时，所熟悉的一切已是面目全非。
在这个世界上，自由对大多数人而言不值一提，毕竟他们从一出生开始便失去了，早就默认失去自由是零成本的事情。
如果能获得加入异能家族的机会，代价只是丧失自由的话，那么愿意做这种交易的人能从丹林城一路排到181号开扩农庄，人潮涌动，络绎不绝，哭着喊着磕头磕出血了，来求得这样划算的交易。
然而叶然却将这个机会断然舍弃，去选择一条更艰难、更充满荆棘的道路，在曙光系统所给予的希望与底气下，他的心态与眼界潜移默化地改变着，就连他自己都为之惊诧。
自此他不再是一个普通人，而是一个潜力无穷、但却不肯臣服于异能家族，随时有可能被扼杀的后天异能者。
他的人生也不再是一份干到老的分配工作，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生活，呼呼喝喝却得罪不起的领导以及操心不完的家庭琐事。
而是要面对不怀好意的异能家族，面对混乱但却更有机会的边境，穷凶极恶的变异生物以及各种各样的亚人部族，在这些危机与挑战中一点一滴地汲取养分成长，直到没人能决定他的人生。
当人的身份发生着变化时，所要经历的事也会不同，所感受到的世间万物自然是截然不同的了。
他想先认识一下这个已经开始变得陌生的自己，认识这个变得陌生的世界，方从云将他推荐给那个神秘的、很可能是自由异能者所组成的组织，或许能给他提供一个这样的机遇。
那个方家的异能者或许会从推荐自己中得到好处，可自己何尝又不能从中觅得机遇呢？
人和人间还是互相利用的时候居多。
人的思绪很快，但想着想着，时间便嗖地一下过去了，两天后，叶然在丹林城的西城火车站下车。
他如果在这转车的话，大概三天的时间，便可抵达荆山镇，晚到不如早去。
可方从云定下的时间却是十天那么宽，再怎么紧算，也有五天的余暇……
丹林城不算是什么好地方，但火车站附近小贩熟悉叫卖的声音，还有城管赶人的呵斥声却迷住了他，不知不觉让他偏移了脚步，趁着小贩转移之前，买了张热乎乎的炊饼，上面还黏着些香脆爽口的小炸鱼。
还是去看看孤儿福利院、学校以及曾经的朋友吧，告诉那些熟悉的人，自己活着回来了……
便在这炊饼的香气当中，他改变了心意。
反正有五天时间的余裕，绝对不会出什么岔子的！
看望别人总是要带些礼物吧？丹林城唯一合法的商店，便是官营商店，俗称“爱买不买店”。
每天都有排队排成长龙的人群，只摆着缺货标签的空荡荡货架，还有对顾客打骂的官营售货员这三样景观。
今天也不例外。
“老兄，位置给我，你到后面去。”叶然穿过拥挤的人潮，来到长龙的前列，拍了拍一个刚刚宿醉，早上又来买酒的中年男子肩膀。
这个酒鬼的脸上顿时间浮现出汹涌的怒意，正准备揪着叶然的衣领，将唾沫星子洒在他的脸上时，与这个无理要求同时递来的钞票，却令这个酒鬼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好，好，小兄弟，你到这来！”酒鬼满脸笑容地接过钞票，顺从地将位置让给了叶然，随后屁颠屁颠地离开了。
这个数目，让他到黑市去嗨皮都绰绰有余了！
叶然耸了耸肩，方从云给的退伍费不算少，要是以前他肯定死劲存着，再攒攒便能讨个老婆，或是运作个小领导的职位，哪敢这么花。
但那样的生活，对他而言已经没有任何吸引力了。
“要什么？！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官营售货员粗鲁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用极度不耐烦的眼神扫着他，原来已是排到他了。
“五盒绿果糕点，两盒硬饼，三盒软糕……”叶然皱了皱眉，这官营售货员的寻常态度，此时在他的眼中竟是那么的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