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第 57 章
夜深人静时, 披香殿亮起了灯，宫人们急忙去找太医。
宫里掀起了一阵波澜，可是很快就消弭下去。
同一片月色下, 沈湛拄着竹杖, 慢悠悠走进了崔衡的书房。
一杯热茶当面泼来，沈湛往旁避了半步，“老将军, 现在不是动怒的时候。”
崔衡扶着管家的手走出来，望着他冷笑。
若是外人在，就能发现他脸上竟然浮着一层死灰色, 老态尽显, 再也没有当初的矍铄。
“不是时候？”崔衡盯着他，仿佛要用眼神剜他的血肉, “那你倒是告诉老夫，为何薛家小儿一天比一天得意？老夫反而要学那缩头乌龟, 在府里不敢见人？！”
自从他揭露“薛檀”身份不成，反倒撞上真正的薛檀苏醒, 事情就开始脱离他的掌控。
他本想反击，西苑国那边还留了一些人手。但不知何时起，他的身体开始迅速衰败。等他发觉过来, 撤换打杀了一批批下人，却于事无补。
大夫说，毒能解, 但他枯干的身体回不来了。
崔衡做梦都没想到, 他当初想扳倒薛檀的伎俩，反而被对方用在了自己身上。
不待沈湛说话，崔衡望着他冷笑：“老夫还没问你, 你该不会和薛家小儿演苦肉计吧？”
沈湛只是笑：“老将军，我们事先说好的，你我合力扳倒薛家，薛檀归你处置，我带走薛棠。而且当初是你独木难支，才来找我合作，不是么？”
崔衡这才心有不甘地放下了手。
沈湛循声上前搀住他，硬是没让他甩开，声音低沉，慢慢劝导：
“老将军且等着，今晚必定有好消息……”
月色将尽时，沈湛才离开了崔衡书房。
行至无人处，他才忍着掌心的疼痛，从怀里摸出一根金簪。
“棠棠，等我……”
一吻落在金簪上，很快便了无痕迹。
天越来越冷，寒冬逐渐肃杀萧瑟。
在永宁帝举行冠礼的前一天，冬月廿八，一场大雪不期而至。
萧元凛本来说要陪她玩，一看见雪，就像脱缰的野马，撒开手就不见了。
薛棠披着厚重的裘衣，与玉桂玩了一会儿雪，便打着喷嚏避回屋里。
青玄送了一份厚礼过来。薛棠本来昏昏欲睡，看见这份大礼，顿时清醒了。
这是一份岳州的吃食。快马加鞭送到她手上，木盒里居然还带着南方的热气。
盒里铺着层层糕点，精致又艳丽，让人食指大动。
玉桂笑道：“李使君真是个妙人。”
人在岳州，竟然还惦记着二小姐。
薛棠取了一块青色的茶糕，轻咬一口，只觉满口茶香，忍不住又咬了一口。
玉桂见她突然皱眉，还以为糕点有问题。没想到她并掌轻吐，一张字条就掉在掌心。
——近日安否？予听闻京中消息，夜不能寐……
薛棠失笑。
这个李曜，真是有心了。
半个时辰后，字条的内容就传到了宣德殿。
萧元冽一脸幽怨。
“这个李曜……”
让他滚回岳州是留他一条命，居然还敢恬不知耻地讨棠棠欢心！
更让他郁闷的是，棠棠居然还收下了？！
福宝却颇为冷静地劝道：“陛下，二小姐惯常心软，而李曜远在岳州，只是献殷勤，不足为虑。这反倒说明咱们的计策成功了，就连李曜都能听到风声。”
萧元冽这才稍微好受一点，可是一想到那盒糕点，还是气不打一处来。
这笔账他记下了！
次日雪后放晴，是个好兆头。
然而永宁帝顶着两只黑眼圈出现在冠礼上，祭告天地祖宗时，反倒像是祭告仇人，把一旁的礼官憋得头脸通红。
礼官不好说话，薛檀却可以。
给陛下加冠的时候，他凉凉地道：“陛下在列祖列宗面前，好歹注意仪态。”
永宁帝赶忙赔笑：“王叔言重了，朕只是过于激动，昨夜不曾好好休息。”
薛檀鼻孔出气，就当听见了。
天子冠礼，自有教坊司奏乐，顺便替他的小声嘀咕打掩护。
众臣看见永宁帝倾身过去，不用想都知道是他在说好话，讨薛檀的欢心，却只能当作没看见。
没看见这么大的事，崔大将军都没来？陛下肯定还是要捧着薛家，后位肯定还是属于薛棠。
神仙打架，没有凡人插嘴的份。
“礼成——”
礼官浑厚的声音响彻云霄，惊飞了贤英殿檐下的鸟儿。
臣子们望着睥睨傲然的永宁帝，想起他曾经的傻不伶仃的模样，禁不住生出“吾家有儿初长成”的感慨。
“陛下——”
不远处有人匆匆而来，面带喜意，大声禀报：“恭喜陛下贺喜陛下！披香殿那边有好消息了！”
听到披香殿，薛檀神色骤变。
永宁帝也慌了神。
众臣仿佛悟了什么，便见那人无视陛下的脸色，大声禀报：“翠嫔娘娘有喜了——”
“放肆！”
永宁帝暴喝一声，却来不及了。
满场寂静。
身后传来一声轻笑：“看来，陛下早就知道这事了？”
没等永宁帝回话，薛檀径直拂袖而去。
众臣望着薛檀的背影，再看看难掩失落的永宁帝，纷纷有了不好的预感。
这下真要出事了！
本来陛下及冠，薛檀交还大权，就是最敏感的时候。
没想到这时候爆出来翠嫔有喜，那陛下先前还非立薛棠不可，这不是往薛家脸上扇了一巴掌吗？
要是翠嫔怀了皇子，薛檀就更不会同意妹妹进宫了。
薛家态度明确，如今就看陛下的如何处理。
很多人猜测，陛下要拿薛家立威。
——用什么证明薛檀交出了大权？
没什么比薛檀被迫交出亲妹妹最合适了。
满城诡谲的心思中，禁军深夜就围了薛府，火光照亮了京城半边天。
夜色下，永宁帝轻袍缓带骑在马上，在一众禁军的簇拥下轻声劝道：“王叔，何必闹成这样？朕早就说过了，皇后只能是棠棠，王叔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薛檀脸色铁青，右手攥着轮椅扶手，其上青筋暴突。
“我说得很清楚了，棠棠不想进宫！倒是陛下，大权已经交还，还有什么不合意的？今夜围困薛府，是要强抢我妹妹吗？！”
火光照亮了永宁帝半边脸，显得他眼神格外深邃。
“看来，王叔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
棠梨院里，萧元凛正在和薛棠下棋。
他不时张望着院门的方向，鬼鬼祟祟地问薛棠：“大哥能行吗？”
薛棠微笑：“放心吧，他有这个本事。”
能从小小的宣王世子成长到今天，他肯定能演得很逼真。
她刚落下一颗白子，就看见青玄推着一脸闲适的薛檀过来。
她注意到他手上有红痕，“哥哥，你跟他动手了？”
“没有。”薛檀一脸云淡风轻，“只是和他稍微聊了两句而已。”
大半夜的，永宁帝留了一群禁军困守薛府，捂着眼睛回了宫。
福宝吓一跳，“陛下怎么了？！”
萧元冽顶着青紫的眼圈，一脸严肃。
“无妨，只是和王叔多说了两句而已。”
按照他们之前的计划，这出强抢民女的戏，要演得越大越好。
上朝前，胡太医给他上药时手都在抖。
萧元冽捂着眼圈，心有戚戚。
他等这一拳很久了。
只要能顺利娶到棠棠，就当他给舅兄出气吧。
朝臣们看见他的脸，顿时吵得厉害，纷纷要求给薛家一点颜色看看。
永宁帝一脸深明大义：“王叔只是一时冲动，朕要有容人之量。”
朝臣们非常感动，仿佛看不见薛家还被困着，纷纷帮他宣扬美名。
然后，他就收到了岳州来的奏章。
李曜委婉规劝他注意形象，登基不易，好好理政才是正经，还提到了求娶薛二小姐的事。
萧元冽的脸都绿了。
想抢棠棠就直说，用得着“为君分忧”的理由吗？！
他还没想好怎么搪塞李曜，瀚西的奏章又来了。
韩将军听说陛下有容人之量，他也想娶薛二小姐。
他还提到，西苑国女王与二小姐神交已久，想邀她去西苑走走，就不用碍陛下的眼了。
萧元冽捏着奏章狞笑不已。
他不停地告诉自己，要冷静，笑到最后的只有自己。他们都不在京城，偷不走棠棠。
然而大晚上的，萧元凛迈着小短腿，一脸严肃地来送奏章。
他差点把奏章砸亲弟弟脸上。
“小兔崽子，你干什么来了？！”
萧元凛神色严肃，语重心长：
“臣弟想帮陛下分忧。既然棠姐姐不想当皇后，不如当世子妃吧？”
永宁帝定定看着他，啪地捏碎了茶盏。
陛下只是困着薛府，迟迟没有动手，意思很明显，
他在逼迫薛檀做选择。
腊八这天，守着薛府大门的禁军打着哈欠，却见府门开了。
薛棠容色憔悴，颤颤递给他一封信。
“能否帮我转交给陛下？”
一盏茶后，永宁帝微服出宫，一脸得意地看着她。
“想明白了？”
薛棠不安地绞着衣袖，点了点头，“只要陛下放我哥哥离开京城，我，我就进宫……”
她满怀希冀地看着永宁帝，他却摇头。
“不行，朕绝不会纵虎归山。你要进宫，他也必须留在京城。”
她目露绝望，“陛下……”
暗处的人影听见这边动静，顿时心痛如绞。
他的棠棠是多么矜贵的姑娘，竟然被萧元冽逼得如此狼狈！
萧元冽看见她眼底的清冷，心中有些发虚。
现在演得开心，要是以后棠棠算旧账怎么办？
薛棠瞥他一眼，仿佛支撑不住，咬着唇就要跪下。
萧元冽强忍住伸手搀扶的冲动，一动不动地看着她矮身。
然后，他看见了薛棠眼底的清光。
萧元冽握紧天子剑，头也不回，径直拔剑，与身后袭来的寒风铿然相击。
作者有话要说： 再两章可以正文结局了，让我想想把恩那个劈的版本or大纲放哪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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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
读者“最爱小漂亮”,灌溉营养液 +10 2021-09-21 13:03: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