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08
[小鱼，你是不是有段时间没回老宅看爷爷奶奶了？最近有时间吗，有时间的话，回来一趟吧。]
发信人：楚利江。
楚殊鱼捏着手机，坐在床铺正中央。
她长而浓密的黑发睡得蓬乱，蹭在雪白的脸颊两侧。
平日里不困倦也总是湿润的漂亮杏眼，这次却很空荡，丝毫没有刚睡醒时的薄薄水雾。
楚殊鱼放下手机，蜷缩起腿，纤细的手臂隔着薄被抱住膝盖。
看起来，像个可怜巴巴的流浪小动物。
不想回家。
不想面对那个灰姑娘的恶毒后妈、恶毒继姐，还有那个完全拎不清事情的亲爸爸。
可是……又有点儿想爷爷奶奶。
母亲去世以后，带她长大的爷爷奶奶。
手机在这时发出一阵声响。
楚殊鱼翻出手机，带绿色app标识的横幅上写着一行字。
林：想好了吗？
顿了顿，楚殊鱼细长的手指滑动屏幕。
楚殊鱼：还没。
林：有想吃的东西吗？
楚殊鱼犹豫了一阵子，才抬手敲字。
楚殊鱼：一下子想不到。
那边安静了一段时间，聊天框始终没有回复。
就在楚殊鱼以为，林涎是不是临时有工作，来不及看手机时，一条消息弹出来。
林：心情不好？
看到这条，楚殊鱼吓了一跳，立刻抬起头来，对着卧室环视一周。
她下意识觉得对方是不是在自己这里装了监控探头。
不然，她真的想不到，林涎是怎么猜到的。
她撇嘴，嘴硬地敲字。
楚殊鱼：没有。
林：真的？
楚殊鱼不喜欢这种被看透的感觉。
因为这样，她会觉得显得自己很笨。
顿了顿，她自以为十分聪明地直接转移话题。
楚殊鱼：抱歉啊林涎哥哥，我突然发现我有点儿私事，可能这两天，没办法请你吃饭了，改天吧。
楚殊鱼是刚刚才想到的。
爷爷奶奶年纪都大了，不比当年。
她想趁着现在他们身板硬朗、精神矍铄，多去看一看他们。
否则，万一像当年妈妈那样，直到去世，她才能匆匆看一眼，该有多后悔。
林：什么私事？
楚殊鱼：回家，看一趟爷爷奶奶。
那边又停了一阵才回复。
林：好。
林：如果你反悔了，或者突然又有时间请我吃饭了，随时联系我。
楚殊鱼看着这两行字，不自觉咬了咬嘴唇，皱起眉来。
都好歹是电视剧的投资人了，不应该都是很有钱、很大方的人吗？
怎么一副时时刻刻都在提醒她，她还欠他一顿饭，生怕她赖掉这顿饭的样子。
楚殊鱼：你好像很缺我这顿饭？
林：嗯。饿了好多天，就差你这顿饭给我充饥了。
楚殊鱼：……
楚殊鱼家的老宅在蒲城北郊。
远远的，她就看到了那座蓝白相间的、美式乡村风格浓郁的小别墅。
还没进门，楚殊鱼闻到了浓郁的花香。
奶奶种的月季开了。
门口的小石阶被打扫得一尘不染。
循着上去，走到庭院里，楚殊鱼立刻看到了小花园里欣欣向荣的漂亮月季。
艳红的花朵和淡粉白的花错着，少有的椿风和加百列大天使一同开放的场景。
“小鱼来啦？快进来，外面热。你奶奶听说你要回来，一早就交代我帮你镇了冰糖燕窝，快进来坐下喝一口解解暑。”
徐阿姨站在门口朝楚殊鱼招手，让楚殊鱼有种一下子回到了小时候的感觉。
楚殊鱼甜甜地回应，进门从徐阿姨手里接过碗，来不及喝，捧着碗就跑到楼上去了。
楚爷爷和楚奶奶看到她满脑门儿亮晶晶的汗滴，就知道她是跑上来的。
楚爷爷放下手里的狼毫毛笔，板起脸来，不近人情地教训她：“都这么大人了，做事情怎么还毛毛躁躁的，以后走路慢慢走，后面又没狼赶你。”
楚奶奶倒是一直笑眯眯的，看到楚殊鱼，眼角的纹路都被笑容加深了几分。她放下书，走上前来摸摸楚殊鱼的脑袋：“别听你爷爷的，这老头儿就是爱口是心非。”
楚爷爷气得吹胡子瞪眼，却拿楚奶奶没办法。
楚殊鱼手里捧着碗，小学生一样乖巧站着，脸上的表情相当严肃，仿佛国旗下讲话犯了错误要被老师教训的小学生。
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今天真的好开心，碗里的冰糖燕窝，尝着都比平时甜了好多。
楚爷爷教训够了，朝她挥挥手，让她去角落的小板凳坐着。
楚殊鱼立刻跑到角落坐下。
这个镂空雕花凳其实是放花盆的。
但是楚殊鱼小时候就是觉得这个放花盆的凳子漂亮，死活就要把这个凳子变成她的专属小板凳，其他凳子她都不坐。
原本，这个凳子早就该丢掉了。
可就因为是楚殊鱼的专属座位，被保留到了现在。
只不过，这样的温暖祥和，没能持续多久。
因为楚利江回来了，还带上了她的继母和继姐。
楚利江先一步进门，身后跟着韩婉柔和韩灵。
“爸，妈。之前小韩和灵灵一直想见你们，但你们一直没时间。今天有时间了，小韩和灵灵马不停蹄放下手里的事，二话不说就跟着我来老宅了。”
楚殊鱼忽然就觉得屁股下面的小板凳有点儿扎。
刺刺的，不止屁股，全身上下都开始不舒服。
楚利江一进门就急着给爷爷奶奶介绍韩婉柔和韩灵。
明明他进来的第一眼，就看到她坐在角落里了。可还是好像没看见一样，连一声小鱼都没叫，就张口跟爷爷奶奶介绍身后的两个人。
仿佛他身后那个女人，还有那个女人带来的孩子，跟他才是一家人。
而她，只是个多余的。
楚爷爷提着毛笔，不咸不淡地“嗯”了声，没抬眼睛。
楚利江觉得面子上有点儿挂不住，扭头看了一眼韩婉柔和韩灵。
他抬起头，对楚奶奶说：“妈，灵灵知道你喜欢看书，专门去古董市场淘了两本稀奇的，您看看。”
楚奶奶眼角的笑纹淡下去，嘴角的弧度也没了，声音很淡：“免了，我不是什么书都看，别什么乱七八糟的书都往我这儿塞。”
说完，楚奶奶看向坐在角落里的楚殊鱼，声音却柔和了许多：“来，小鱼，到奶奶这儿来坐。待会儿想吃什么，我去交代徐姨备下。”
楚殊鱼露出个甜甜的笑，边答应边站起来，脚步轻灵欢快。
饭后，楚利江将楚殊鱼叫到一边。
“小鱼，晚上有个上午宴会，你陪爸爸出席一下。”
楚殊鱼望着眼前的男人，眼里思绪翻滚，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她还记得，自从十五岁，楚利江带回了韩婉柔和韩灵，他就再没有让她参加过任何宴会。
今天竟然……
停了停，楚利江继续说：“灵灵毕业以后想做导演，你在娱乐圈待了不少念头，在宴会上，多帮灵灵引荐一下，到时候你们姐妹俩一个导演一个演员，也算有个照应。”
楚殊鱼呼吸滞了一拍。
她感觉，自己好不容易浮起来的一颗心又沉了下去，像是落入了无边无际的海。
“我不想去。”
楚殊鱼垂着眼，声音很轻。
楚利江完全没想到自己会被楚殊鱼拒绝，几秒钟后皱起眉来：“你是不是以为我这么做是偏心灵灵？你这孩子从小就想得多，灵灵她是你韩阿姨带来的孩子，好不容易才融入我们家，我对她好是应该的。而且我这么做，不止是对她好，对你也——”
楚利江的说话声又快又急，传进楚殊鱼耳朵里，却变了一个声调，烦躁责备，不时夹杂着话筒电路出现问题时尖利的啸叫声，让人觉得刺耳。
“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有晚上还有通告，没办法陪你去宴会。”
楚殊鱼抬起头，直视楚利江的眼睛，声音意外平静。
“哎，你——”
楚殊鱼没听到楚利江后面说了什么。
她说完那句话，就立刻转身走了。
离开老宅，楚殊鱼莫名有种无家可归的感觉。
这些年，她每天都没满满的通告行程塞着，不用想，就会有人告诉她去哪儿，要去做什么。
现在，她没办法回再回老宅，不能跟爷爷奶奶待着，只能回公寓去。
可是她不想回公寓。
不想一个人待着。
张扬的红色跑车停在路边，楚殊鱼握着手机，盯着屏幕上的“林”字，踟蹰许久。
楚殊鱼：你在不在。
那边不知道在忙什么，很久都没有回复。
楚殊鱼垂下眼去，红艳艳的唇角向下偏着。
楚殊鱼：晚上有没有时间？
楚殊鱼：我现在，又想请你吃饭了。
等了好久，那边还是没有回复。
楚殊鱼抿起唇，杏眼染上若有似无的润泽雾气，眼角红了一点儿。
楚殊鱼：骗子，你说让我随时找你的，结果你根本不理我。
空荡的左半边，忽然有文字弹出来。
林：刚才在开会。
林：没能立刻回复，是我的不对。
林：在哪儿？我去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