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沈家
沈宅。
沈芫冷着脸，餐桌主位上坐的是沈家三叔沈景康，他年近四十五岁，常年酒色掏空了他的身体，因而看起来面色浮白，脸上常年挂着令人胃部泛酸的油腻假笑。
沈芫看到这张脸就没了胃口，手中的筷子不停，但就是不往嘴里送。
餐桌上人不多，除了沈芫和沈景康，就是沈景康刚娶的妻子，周帘，和她带过来的儿子周纣。这两人隐形人一般，除了偶尔筷勺碰到碗壁发出轻微的声音外，连呼吸声都几不可闻。
沈芫扫过餐桌上空闲的位子，自从沈芫父母去世后，沈家的人就越来越少了，沈奶奶因受不了儿子儿媳死亡的消息，也在两人出事一年后去世，沈二叔沈景立不在，据说是在外谈一笔重要的生意。
沈芫面上不显，心里却冷笑，谈生意？沈氏怕就是被这一桩桩生意掏空的。
沈景康也在打量沈芫，三年不见，他这侄女美貌更甚，难怪霍家那小子这么多年念念不忘。
“小芫呐，你这次回来也该考虑考虑自己的人生大事了。”
沈芫放了筷子，抬起脸，眼中闪过戏谑的光。
“我年纪还小，现在考虑婚姻之事还太早，三叔若为我考虑，不如让我进沈氏锻炼几年。”
沈景康知晓沈芫不好糊弄，可他好不容易等到沈芫父母双双在车祸中丧命才能坐上沈氏的头把交椅，又怎么会轻易让沈芫进入沈氏，给自己埋下隐患，当下只是打哈哈。
“你这话说得可不对，女孩子应以家庭为重，你应该趁着年轻美貌早点嫁个如意郎君，这才是对沈氏最大的助力。”
呵，三年后还是只想把自己卖了，沈芫自嘲的勾了勾唇。
“听说沈氏正在和霍氏谈注资？”
“你怎么知道。”沈景康在商场上是个名副其实的草包，除了请人吃饭喝酒没有别的谈合作方式，实在走投无路便又把主意打到了霍斳头上，就凭沈芫和霍斳相识近十年的情谊，他请求霍氏向沈氏注资两个亿，应该不过分吧，反正霍斳家大业大，哪都不缺这两亿，沈景康觉得自己的要求很合理，但这会被沈芫直接在饭桌上提出来，自然觉得脸上无光。
“三叔觉得我能从哪里知道，我在沈氏可没有认识的人。”沈芫看沈景康面上吃瘪，恢复了几分食欲，喝了半碗汤，悠悠的放下碗。
她能从哪里知道？
霍斳！
沈景康心念一转，便猜到了。如果是霍斳告诉沈芫的，沈景康反倒不在意了，这不是更能说明沈芫在霍斳心里的地位吗？有这个侄女在，还怕以后和霍氏合作的机会少？
想到这里，沈景康面上又多了三分真情实意的笑，当然这三分真情实意对的不是沈芫，而是霍氏那两亿。
“看来霍家那位当家人对我们小芫果真不一般。”
沈芫直视沈景康，那□□裸的目光让沈芫觉得自己宛如砧板上的肉，
当下喉头涌上一股恶心，推了椅子起身。
“我饱了，先上楼。”
“我也饱了。”是周纣。
沈芫偏头，第一次正眼打量沈景康的继子。
少年个高腿长，额前有几缕碎发倾覆，长长的睫毛遮住眼睛，病恹恹的，身上穿着市一中的校服，似乎是察觉到了沈芫打量的目光，少年抬起眼，淡漠的看了沈芫一眼。
无关紧要的人。沈芫收回目光，抬脚上楼。
上到三楼，沈芫转身，那少年落后她几步，停在楼梯上。
“姐姐，我也住三楼。”周纣懒懒出声，几步绕过楼梯口的沈芫，推开了沈芫房间对面的房门。
等那阵薄荷沐浴露的香味散去，沈芫才进了房间。
姐姐？谁是你姐姐！
姜鸢又上路了，这次多了个同行人。谢蔺坐在副驾驶座上，系好了安全带，腰板挺直得像一棵松，好奇的打量沿途所见。
姜鸢想起早晨谢蔺低垂着目光说：“我无处可去，姑娘可以收留我吗？”
对上男人小狗般湿漉漉的目光，姜鸢鬼迷心窍般，心中顿时生出万丈豪情，想起卡里的一千多万存款更是底气十足，不就是个男人嘛，她姜鸢养得起！
“这是汽车，速度很快。”
“这是货车，用来运输货物的。”
“这是休息站，就跟你们那里的驿站很像，长途出行，可以在这里稍作休息。”
姜鸢把沿途所见一一说给谢蔺听，谢蔺乖巧点头，让姜鸢很是受用。总裁趴在后座，不时抬头看向前座的两人，车厢里洋溢着快活的氛围。
京城，谢宅。
谢老爷子弥留之际最放心不下的便是自己所出二子谢之观流落在外的孩子，当年谢二爷不顾家里定下的婚约与人相恋，那姑娘家境平凡，入不了豪门谢家的眼，最后谢老太太以死相逼让谢之观履行了家里定下的婚约，那姑娘被伤了心便也离开了京城。
谢二爷被家里逼着结婚后便心中郁结，结婚十年无所出，竟在三十五岁那年郁郁而终，临死前谢二爷告知谢老爷子自己与那姑娘育有一子，谢老爷子苦寻十几年无果，弥留之际便逼着谢家长子谢之岳起誓，誓要寻回谢之观仅剩血脉。
谢之岳不负所托，终于在国外觅得了那孩子的消息。
“这块玉，确实是二弟从小佩戴的。”谢之岳红了眼，激动的将玉攥在手心，他和谢之观一母同胞，兄弟二人从小到大感情极好，若不是家里逼着二弟和不爱的人结婚，他或许不会那么早离开人世。
逝者已逝，他如今做什么都不能让二弟死而复生，或许也只有找回他流落在外的血脉，盼能让他在地下安心一二吧。
“不管付出多少代价，都要找到那孩子！”
史蒂夫现在很庆幸自己当时放过了谢蔺，不过短短几天，竟有另一行人来打听他的下落，这行人出手大方，行事狠辣，大有来头，看着就不好惹。史蒂夫将他把谢蔺送上回国船只的消息告知了对方，但却保留了自己和沈芫的交易，他直觉，如果让这行人知道了这件事，自己会惹上大麻烦。
沈芫的人事任命邮件在三天后发送到了沈氏集团所有员工的邮箱中。
沈芫对此事一无所知，直到沈景康打来电话。
“小芫啊，霍总可真是把你放在了心尖尖上，你一回来，他就同意向沈氏注资的提案，唯一的要求就是让你进入沈氏集团担任设计部总监，啧，这种好男人你可千万别放过。”沈景康乐呵呵的，霍斳提出这种要求，他并不意外，况且沈氏的设计部烂泥扶不上墙，在公司里是出了名的产出低、麻烦事多，他乐得把这烂摊子丢给沈芫，如果沈芫做不出成绩，他恰好有正当理由把她踢出去，一个设计总监的位子换来两个亿，这笔买卖怎么看怎么划算。
沈景康自认为占了很大的便宜，心情大好，看沈芫也顺眼起来，甚至多了份闲心，“小芫呐，你三年没回海城，马上又要新官上任，以后工作忙起来怕是没什么闲工夫出去玩了，不如趁着周末让你三婶陪你出去逛逛，买点衣服。”
一副关心晚辈的贴心长辈形象，沈芫刚想开口拒绝，电话那头的沈景康不由分辨的做了决定，“我已经和你三婶说好了。”说完就挂了电话，沈芫一时无语，房门却在此刻被人敲响。
沈芫开门，门外站着的正是沈景康口中的三婶——周帘。
这是一个沉默温柔的女人，五官纤细精致，看向沈芫的眼睛怯生生的，脸上带着讨好的笑，沈芫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再也说不出口了，沈景康再不是东西，她也犯不着把火撒到无辜的人身上。
“三婶。”沈芫柔声招呼。
“哎。”周帘有些受宠若惊的抬头，似乎是没想到沈芫会这么称呼自己。
“我先换身衣服，您在楼下等我一会儿好吗？”这就是同意和周帘出去逛街了。
“好，你换，不着急。”周帘语气温柔，眼角因笑容浮出几根细纹，脸上带着一种长辈面对小辈特有的耐心和宽容，下楼去了。
沈芫关上房门，鼻子突然有些发酸，自从爸妈和奶奶去世后，她有多久没见过这种温柔宠溺的目光了？如果……如果一切都没有发生，她是不是还能像以前一样做回那个天真、不谙世事的沈芫？
可一切都回不到过去了。
父母的车祸虽看起来是意外，但沈芫却偏执的认为其中另有隐情，她一定会查明真相为父母报仇，也一定要把沈氏拿回来！
等沈芫换好衣服下楼，客厅里等的人却不止周帘，还有周纣。
少年早就等得不耐烦了，看沈芫一身碎花连衣裙，慢悠悠的下楼，无端生出几分火气，话里带刺的说，“姐姐可真是好兴致，让我们等这么久。”
“怎么说话呢？女孩子能和你男孩子一样嘛，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洗个澡十分钟啊。”沈芫还没开口，倒是一旁的周帘说话了，周帘看了一眼沈芫，上前扒拉儿子。
沈芫挑眉，周帘在周纣面前倒不是在外人面前那么温柔沉默啊。
被亲妈扒拉了一下，周纣稍微熄了熄火，看到沈芫打量的眼神，没好气的又补了句：“走吧，大小姐。”
“你也去？”沈芫站着不动，上下打量周纣，这没三分钟耐心的小屁孩怎么看也不像能陪人逛街的样子。
周纣没错过沈芫眼里的质疑和嫌弃，又要开口，被周帘扯着卫衣帽子压住了，只能郁闷的切一声。
“小芫，我可以这么叫你吗？”周帘的语气，仿佛沈芫是个未成年的孩子。
沈芫冷着脸点头，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自己似乎很难拒绝这个温柔的女人提出的要求，或许是因为每次看到她都会想到母亲吧。
“今天是周六，他闲着也没事儿，我就打算让他跟着帮忙提提袋子。”周帘指着旁边的周纣。
沈芫点点头，她无所谓。
“雇我当保镖可是很贵的。”周纣还是那副恹恹的样子，说出来的话却透着一股未成年的幼稚憨批味。
“不过，事先声明，我可不要沈家的钱。”周纣挑衅的看向沈芫。
“不要沈家的钱？”沈芫凝眉，看向周帘母子俩的目光中很明显写着不信，你吃住都在沈家，怎么都和沈家脱不了关系。
少年被那目光一刺，猛地起身，声音大了三分，“我可没用过沈家的脏钱，我的学费和生活费都是自己赚的！”
“哦？”沈芫下了楼梯，走到少年跟前，她本就身材高挑，又穿了双高跟鞋，竟堪堪能和周纣平视。
“你自食其力是好事，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沈家的钱是脏钱？沈氏做的是明面上的生意，不偷不抢，合法纳税，哪里就脏了呢？”沈芫一句一步的逼近，周纣眼神闪躲，但还是硬着头皮不退让。
“当然，如果你说沈景康的钱是脏钱，我没有意见。”沈芫话锋一转，脚下也跟着转了个弯。
面前的人撤离，周纣松了口气，不过他倒是没想到沈芫会这么直接的在他和妈妈的面前表现出对沈景康的态度。怎么说，他们母子俩现在也算得上是沈景康的家人。
“走吧，三婶。”沈芫没闲心关注青春期男孩的心思，招呼周帘。
等两人走远，周纣才抬起头，看向那抹纤瘦的身影，别扭的想，看在她和自己一样讨厌沈景康的份上，他就勉为其难的无偿做一次保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