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3章 亲爱的小孩28
最难的是一次次听说有买家收了娃儿,又不对娃儿好,娃儿夭折的消息。
想到他的大牛,可能埋在某一处山洞沟河,烂泥巴地里,他就心痛的不能自已。
没想到,他爬了大半个国家寻找的孩子,就在本省,就在眼皮子底下。
可是他家破人亡,孩子居然不愿意回家!
难道他也跟外头那些人一样,认为回家是受罪吗?
程师傅挺直的腰背,再次佝偻下去。
“能不能——能不能让我看看他!就看一眼,远远的也行。”
生怕两个姑娘不答应,程师傅卑微到尘埃里,声音带着一丝哀求。
沉默半晌的季明玉开口。
“我带他来见你。”
邱利军还是个孩子,他只是害怕未知的变故,怕被架到道德的高台上,被无数网友捧着放大镜放大一言一行,不能嫌弃残疾的父亲,贫穷的家庭,甚至不能露出一丝陌生和不满,否则都会被网友的键盘绞杀!
要是能私下见一面,先对程家有个大致了解,再决定要不要回去,悄悄的回去,或者大张旗鼓的回去,都有个选择。
程师傅原先盼儿心切,听到季明玉说能见到,先是狂喜,紧接着又开始彷徨不安。
“好,可以吗?我都没什么准备,要不我去换身衣服,我给孩子买身衣服吧……”
程师傅拍拍衣服上的灰尘,摸摸口袋,不知所措。
季明玉给邱利军的宿舍打电话,那晚的固定电话,就是邱利军宿舍的充值卡电话,高中还有一半孩子没有手机,固定电话是每个宿舍的标配。
就算打不通,季明玉可以跑一趟,或者叫丁学义来帮忙。
幸运的是电话打通了,邱利军这几个月因为季明玉的视频一直闷闷不乐,这会儿独自一人在宿舍发呆呢!
接到电话,季明玉让他出来一趟,有话跟他说,邱利军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事,心底里的天平早就偏向代表着原生家庭的季明玉这边。
他一路小跑,跟门卫大爷编了个理由,才走出校园,到旅游商贸这边来。
程师傅一言不发,目不转睛盯着邱利军可能会过来的方向,不放过每一个年龄相仿的男孩子。
他寻子多年,已经练就了一身独特的本事。
只要经过一条街,扫一眼,就能记下这条街上有多少个孩子,其中有多少男孩儿,男孩儿中又有多少跟大牛是年纪相仿的。
然后再仔细辨认,一个一个排除,是不是他的大牛。
他已经生出错觉,每一个男孩子都有可能是他的儿子,最后当然是一次又一次的失望,然后怀疑自己的记忆,他有时候都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有过一个儿子。
可是等那个人真的出现,他再次无比笃定起来,前面那个缓缓走来的就是他的儿子,他的大牛。
他们是亲生父子,却被迫分离十六年,离开家的时候还是个刚刚会走路,会奶声奶气叫爸爸的小宝宝,现在已经长成了一个高大少年。
虽然分开这么多年,程师傅对他的每一个动作都很熟悉。
他走路的姿势跟妻子很像,他过马路张望,下意识挠头的动作,鼻子上的驼峰,水滴一样的唇珠,发际线上的美人尖,五官每一处都能在家族亲人中找到雷同的地方,这就是血脉和遗传的力量。
邱利军过来的时候,没有留意蹲在墙根的程师傅,只看见季明玉和李珏。
他直奔季明玉。
“你找我有事?”
季明玉点头。
“程师傅过来了,一个人,悄悄地,你见见,没人知道。”
邱利军顿时慌了神,视线不断漂移,很快找到了视频里见过无数次的男人。
对方已经饱含泪水。
邱利军的双脚仿佛被钉在原地,不敢上前,他觉得自己浑身血液都凝固,无法正常呼吸了。
他设想过无数次,认亲的场景,也借同学的手机搜索过很多别人家孩子的认亲场面。
从没想过他是在这种地方,这个场合,这么草率的,见到可能是他生父的人。
程师傅看见孩子满眼的陌生,无声的泪水再也忍耐不住,捂住脸,哀哀痛哭,压抑着嗓音,更叫人心痛。
他的儿子!
当年明明最喜欢他,最爱爸爸,看见爸爸回家就满心欢喜的宝贝,现在怎么用这种眼神看他!像是路人。
那他这些年的痛苦到底是因为什么?
为什么要他们父子分离!
要是孩子一直在他身边该多好!
这么大的孩子在家,他这些年的日子该有多幸福!
谁偷走了他的幸福,从青壮年,到一个糟老头子,他的人生,他和儿子的父子情谊,都被偷走了!
李珏不忍的从兜里掏出纸巾,程师傅仍旧痛苦不能自已。
邱利军终于心生不忍,一步一步走过去,迟疑片刻,慢慢蹲下,跟程师傅齐平,接过李珏手里的纸巾,给悲痛欲绝的男人擦眼泪。
程师傅一把拉住邱利军的胳膊,仔细辨认他掌心的小痣,侧额的疤痕,撸起衣服,腰间往下位置还有一块特殊形状的胎记。
这就是他的儿子。
程师傅抱着邱利军嚎啕大哭。
十六年,见证无数家庭团聚,帮助寻亲家庭上岸,看着人家和和美美,终于轮到他了。
可是他的壮志没有了,他老了,他觉得好委屈,怎么哭也哭不完的委屈。
从今以后他有资格过年过中秋了,大牛的生日再也不必跟老妻守着一碗长寿面相互指责或者抱头痛哭了。
可是他老了,他活不了多少年,还都是走下坡路的年纪,他不能给大牛任何帮助。
程师傅哭的几乎失声。
邱利军默默承受来自一个陌生人的,潮水般的爱意,不知所措,无法回应,木讷的等着对方平复情绪。
程师傅抱着孩子摸了又摸,怎么都看不够。
“孩子,你这些年过得好不好?你还记得你的家乡吗?小军家的小卖部,你最喜欢让我带你去买唐僧肉了,记得不?”
邱利军推一推鼻梁上的眼镜,认真的回答。
“我记得有个人,给我做溏心蛋吃,我哭着要放糖,她给我挖一勺,只放一半在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