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变故
雷电激起的漫天飞灰、沙尘遮蔽着视野，谁也不知道顾炎的结局如何。
楚辰安也再无力去查看顾炎那边的情况如何，只当他已经死了，他不相信一个仅处于二品武阶的武师能从这滚滚天雷中存活下来。
楚辰安从空中坠于地面，浑身焦黑，晕厥过去。
子时五刻，左边一团尘霭，右边一个焦黑的人影趴在地上，满地皆是残破刀剑。
子时七刻，左边的尘霭渐渐散去，露出一片巨大的焦黑坑洞，坑洞里一个焦黑的人影，和右边的人影一样，都趴在地上。
丑时三刻，右边的人影缓缓站起身，揉着眼睛看了看左边的坑洞里的焦黑人影，摆了摆头，随后转身跌跌撞撞缓步离去。
丑时七刻，左边大坑中的人影消失不见，空留下一片巨大坑洞。
楚辰安半扶着树木，踉踉跄跄下山向伏龙寨赶去。
楚辰安回想刚刚那场战斗，一切都太过惊险。硬生生用身体接下顾炎的五次出刀、引诱顾炎走进剑阵、用身体引雷，无一不是楚辰安在和天赌、和自己赌。他虽能算到下雨，却算不到黑蛇寨的众人何日会攻上伏龙寨；他会用身体去引雷，完全靠的是三年前从老头的书藏里碰巧翻到的一本聚雷法，若非那股生命气息加持，恐怕顾炎没死，自己倒先殒命了。
再说那剑阵，楚辰安原本只作困住顾炎的打算，待得伏龙寨中战斗结束后好让陶紫再来收拾他，没成想天雷来得太过凑巧，只能说天时、地利尽在楚辰安手中。
楚辰安再回到伏龙寨时，寨中的战斗还在继续。双方手下都势均力敌，互有损伤，乌厉擅长探查，而且矮小的身型在战斗中灵活躲闪，身上倒也没挂上伤，而乌恼只擅长做陷阱，并没有参与进战斗之中。
乌枝那边，虽然二品武阶初期的顾崖与结丹境的老鹳实力不及三品武阶的乌枝，但在灵敏狡猾的老鹳的指挥下，二人也勉强与乌枝抗衡着。
乌枝气力虽大，但多数攻击落于一空，每次出手的攻击即将命中顾崖之时，要么老鹳指挥着顾炎朝哪个方向进行躲避，要么就是老鹳袭于背后轰击自己，他也非常郁闷。
当然乌枝也有着自己的顾虑，一是开战地点是这伏龙寨中，老鹳和顾崖可以不顾一切出手，可他不行；二是因为自己体型巨大，一个不注意出手可能会伤及自己的弟兄们；最后便是他深知这场战斗的结局只会由空中交战的二人来决定。所以他只需拖住眼下二人，不让他们去袭击手下弟子便已是足够。
武道练气，每三阶为一个大门槛，处在同一门槛之中或有人能够越级对战，但门槛之上的人视门槛之下的人若蝼蚁也不为过，这也正是为何陶紫仅仅靠周身释放而出的威势便能全面压制住顾炎的原因。
空中的二人皆处于隐元境初期，而隐元境正是这第二道门槛的入门之境。
陶紫为避免祸及伏龙寨，与顾青天开战之时，便将其引去伏龙寨上空。
半空中，陶紫喘着粗气，而顾青天则一手捂着胸口，情况也不甚乐观。
二人已在空中碰撞了数十个回合，顾青天胸前的衣物已然炸裂出一道豁口，豁口之下血迹斑斑，一团乌黑，而陶紫嘴角也淌着一丝血迹，气息皆有些虚浮。
陶紫怒意滔天，对顾青天发出的攻击攻击皆是死手。
“我最后再问你一遍，阿树在哪？”陶紫恶狠狠地盯着顾青天，咬牙切齿。
“你再问几遍答案也是一样，我杀了。”
“你还没那个本事！”陶紫怒吼出声。
“我说你身边那小子怎么越看越眼熟，我突然想起来，那小子不是和你那个小白脸长得一个样嘛。要不是我亲手杀了那个小白脸，我还真当是那小白脸又回来了。怎么？你把那小子当成新的小白脸了？”顾青天戏谑着说道。
“闭上你的狗嘴！”
“湮灭之莲。”陶紫不愿再与顾青天废话，红唇轻启，轻抬玉手，一朵颇大的白莲在陶紫手中渐渐凝结成形。
“青蛇缚。”顾青天不慌不忙，单手置于胸前，二指直立，低声催动法咒。少顷，一条青蛇也出现在顾青天面前，朝白莲吐着信子。
一瞬间，青蛇与白莲碰撞在一起。
二者的碰撞颇为精彩，青蛇将蛇身缠绕在白莲之上，锋利的毒牙噬咬着白莲花瓣，可白莲仿若玉石，青蛇无法侵入其中。
白莲陡然白光大盛，愈变愈大，青蛇再缠不住白莲，反而被白莲卷入其中。
白莲囚禁着顾青天的青蛇，青蛇在白莲内壁四处碰撞，白莲却纹丝不动，眼看是陶紫略占上风。
落于下风的顾青天没有丝毫慌乱，双手结印，青蛇停止碰撞，在白莲内团成一团，一圈一圈的盘绕。青蛇好似没有穷尽般，不一会儿，蛇身已经塞满了整朵白莲，可青蛇仍未停歇，白莲反被撑出一道道裂痕。
“轰”
白莲砰然碎裂，二人皆被余波震退数十步，白莲青蛇尽皆消失，一道道青白能量似流光四散而去。
“陶紫，别挣扎了。待老二宰了那小子回来，你们这一伙人还能扑腾多久？好好想想你这一寨子人的性命，你现在投降，我还能考虑考虑让你做我黑蛇寨的寨主夫人。”顾青天露出一脸淫邪的笑容。
“也不撒泡尿看看自己什么模样，你配得上陶寨主吗？”下方一道声音传到顾青天和陶紫的耳中。
“谁？”顾青天没想到有人敢这么说自己，定睛寻找着出声之人。忽然，顾青天的目光在立于伏龙寨牌坊处的一道身影上定住了，那道身影赫然正是一身焦黑，狼狈不堪地用手扶着牌坊柱子的楚辰安。
“楚辰安！”陶紫惊呼出声，双眼瞬间噙满了热泪。
顾青天满面震惊，不敢置信地望着楚辰安，“你怎么还活着？顾炎呢？“
“他啊？被雷劈了。”
“被雷劈了？！刚刚山顶上那道雷？明明你这副模样才像是被雷劈过的吧？”顾青天看着周身焦黑的楚辰安，对他的话语充满了怀疑。
“对，我引的雷。”楚辰安轻描淡写地说出五个字，像只是说出了一件不值一提的事情一般，可听到的人全部都呆住了。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你身上连一丝灵气都没有，天雷一碰你就没了，更遑论引天雷？！”顾青天无法相信这个毛头小子口中的话，可这活生生的现实就站在自己面前，由不得他不信。
“我都站在你面前了你还不信，那你亲自去下面找你弟弟去吧！”楚辰安指了指地面，“陶寨主，不要让他跑了！”
“放心，你不说我也不会让他走的”，陶紫此时摩拳擦掌，斗志满满。
不知为何，有楚辰安在身边，她对打赢这场战斗充满了信心，一如以前阿树在身旁一样。
顾青天彻底疯狂了。
他无法接受楚辰安还活着的事实，无法接受楚辰安引天雷劈顾炎的话语，他现在只想立刻上山，去寻顾炎。
可陶紫并不会让他如意。
与乌枝战斗中的顾崖也听到了楚辰安与顾青天的对话，听得顾炎被雷劈死的消息，整个人已经呈癫狂状态，再顾不上老鹳的劝阻，拼了命地向乌枝发动攻击。
听不进老鹳提醒的顾崖哪里还是乌枝的对手，身高五米的乌枝奋力一掌便将癫狂的顾崖拍晕擒下，而没有了顾崖正面抗住攻击，老鹳再灵活也抵抗不了乌枝，不出一盏茶的工夫，二人皆被擒下。
顾青天的离场，顾崖、老鹳被擒，使得伏龙寨众人的士气暴涨，场面开始呈现一边倒的状态，黑蛇寨有人开始弃兵逃跑，一人弃，众人皆逃。一时间，黑蛇寨众人丢兵弃甲，溃不成军。
乌枝望着狼狈往出逃的黑蛇寨众人，再看了看被雷劈成黑炭模样的楚辰安，不禁摇头轻笑，自言自语道:“这小子真是个不断给人创造惊喜的家伙，连大名鼎鼎的黑蛇寨都打败了，伏龙寨这下要出名咯！”
说完，将捆绑严实的顾崖、老鹳交给手下，抬头望向空中战场，只剩下陶紫和顾青天的战斗了啊。
顾青天被愤怒冲昏头，此刻已经失去了理智，胡乱地对拦路的陶紫进行攻击。反观陶紫倒是悠闲，顾青天跑她就拦，顾青天打她就防，完全不出手攻击顾青天，只为等他力竭的那一刻。
顾青天大口喘着粗气，如豺狼般凶恶地死死盯着面前坐在莲花之中的陶紫。他无能为力，摆脱不了陶紫，也击不破陶紫的防御。
顾青天此刻的注意力瞥向了牌坊处的楚辰安，既然你不让我去找顾炎，那我便让这小子偿命！
顾青天直冲向陶紫，陶紫坐于莲中岿然不动，顾青天没有攻击，向着莲花直冲而去，陶紫摸不清顾青天的路数，只当他攻击招式另类，加固了白莲的防御。
眼看顾青天就要撞上白莲之时，顾青天陡然调转了身形，单脚踏在白莲外壁之上，膝盖弯曲用力踩踏，整个人倒飞出去，目标直指楚辰安！
“不好！他的目标是楚辰安！”陶紫大喊出声。说完，瞬间解开了周身的白莲防御，以飞快的速度直冲顾青天而去。
看来速度并不是顾青天的长项，陶紫很快便已经出现在了顾青天必经之路的前方。
随之陶紫双手已经举起一把能量巨锤，朝着迎面而来的顾青天锤将下去，而顾青天并未出手防御，任由巨锤击中背脊，把他朝地面打去。
顾青天的骨头不知道被巨锤一下敲断了多少根，空中吐出一口鲜血，极速朝地面坠去。
看到口吐鲜血的顾青天，她终于松了一口气，她这一锤，顾青天虽然死不了，但是估计再也站不起来了。
“乌枝！揍他！”陶紫朝着地面上的乌枝大喊。她并不打算这么轻易放过顾青天，伏龙寨的事先不说，乌木寨也是被顾青天所毁，乌枝对他一样有着深仇大恨，当面对决的话乌枝打不过顾青天，所以此时陶紫也让乌枝体会一下报仇的快感。
同时她也不打算就这么杀了顾青天，她还有阿树的事想要问他，就这么让他苟延残喘地活下去。
一直紧盯空中战局的乌枝，看到从空中坠来的顾青天，不待陶紫开口，他一早便已经蓄力好了一拳，等待着顾青天的到来。
“砰”
顾青天被乌枝一拳击中，如断线风筝般吐血倒飞出去。
虽说乌枝的修为比顾青天低了一阶，但乌枝最擅长的就是力量攻击，而且顾青天周身没有任何防御，硬生生吃了乌枝的蓄力一击可也不好受。
此时，被一拳击上半空中的顾青天却陡然睁开了眼睛，一双眼睛早已被血色充斥，身形骤然停滞，扭转身形急速朝着地面上的楚辰安冲去。
突如其来的变故这次连陶紫也没反应过来。她只以为顾青天脊骨已碎，完全放松了对顾青天的警惕，却没有想到他竟然还能动弹！
原来顾青天第一次以楚辰安作为目标只是个幌子，他舍弃周身防御卖了一个破绽给陶紫，为的就是让陶紫出手攻击他，以对他放松警惕。
他的脊骨确实已经断裂成三块，但在他由空中坠向乌枝之时，他便用灵气将脊骨生生串联在一起，一连串的事发生下来，顾青天不可谓不心狠。为了给顾炎报仇，顾青天已彻底疯魔。
顾青天急速向楚辰安冲去，双掌皆已聚气成剑，只求一击毙命。
陶紫也向着楚辰安疾速俯冲而去，只求能挡住顾青天。
乌枝也朝着楚辰安大步跑过去，可他并不擅长速度，只能边跑边眼睁睁地看着顾青天飞速接近楚辰安。
楚辰安此刻已经脱力，整个人都瘫坐在地上，他从山顶赶来伏龙寨就已经很勉强了，再也没有力气去抵抗顾青天的攻击了，若此时背篓在身边的话，兴许还能抗一抗，可此行并未负背篓出来。
“老头，要交代在这里啊。“楚辰安看着拼命向自己冲来，只为挡住顾青天攻击的陶紫与乌枝，脸上浮起了一抹笑容。“不过，我也有两个不错的朋友，值！”
十米。
五米。
一米。
楚辰安微笑赴死。
“噗嗤”
顾青天的双手刃，一只插穿胸膛，一只捅透腹部。
只不过被手刃洞穿的人是陶紫。
顾青天抽出鲜血淋漓的双手，陶紫仰天向楚辰安怀中倒去。
顾青天不敢置信自己没能杀了楚辰安，凄厉长啸：“不不！”
乌枝赶到了，单手抓起顾青天的双腿，举至空中，猛然朝地面砸去，顾青天面骨破碎，不省人事。
陶紫面色惨白，两处伤口正不断往外流出潺潺鲜血，声音断断续续：“是我粗心大意，咳没有保护好你，理应我咳来替你挡。”
楚辰安双目呆滞，他也不敢相信陶紫竟然用身体替他挡下了顾青天的这一击，他颤抖地伸出双手紧紧地搂着倒在怀中的陶紫，整个人早已泣不成声：“别说了别再说话了陶紫。”
楚辰安双手聚集着天地灵气正源源不断地往陶紫体内输送。
陶紫颤颤巍巍地伸出一只手，轻轻拂去楚辰安面庞上的泪珠，相顾无言，面带笑容地就这样静静地凝望着楚辰安。
她的视线渐渐模糊了。
迷蒙中仿佛又见到了阿树。
天空，终于瓢泼大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