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视乔氏如命
过了两日, 见皇上没再提这件事,贾后便放了心,想着大概申斥了太子两句, 这事也就了了。想想,便找了个由头,派人去建王府召了蒋寄兰入宫。
虽然已经是四月底, 蒋寄兰却似乎极怕冷,除了身上的厚织锦夹衫, 外头还裹着件黑花缎披风, 看上去越发显得脸上没有血色, 阴沉沉的。
安平靠在贾后身边见她这样, 不以为然地翻了个白眼。
虽然乔氏傻了点儿,可看上去雪□□嫩阳光灿烂的, 若是她来选, 她也要乔氏不要蒋氏。也不知道先皇后是什么眼光, 竟然挑了这么个阴沉沉的人做太子妃。也难怪太子哥哥千方百计不肯娶,倒叫她那个傻呼呼的亲皇兄得了去。
一时行礼完毕,贾后便道:“昨日出了桩事,想着倒也该叫你知晓。”
便把安平如何挑唆,太子如何维护乔氏, 竟不惜得罪安平。她又如何去找乔氏,乔氏竟闹得要跳池, 太子回来掐了乔氏的脖子, 后来当晚又没去乔氏屋里以及后来皇上的态度一一诸事说了个遍。
安平见蒋氏一直静静地听着, 只是听到太子维护乔氏时,一直木然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瘆人的冷笑,倒叫她都浑身一寒, 再定睛看时,蒋氏脸上又是一派木然,快得几乎让她以为刚才看错了。
倒是听到太子一回来就掐入了乔氏的脖子,蒋寄兰细眉紧蹙,露出一脸不解。等贾后说完了,她才问道:“殿下说了句什么话?”
贾后呆了一呆,她当时吓得魂飞魄散,就怕乔氏跳下去,哪里还有心思听太子说了什么?便拿眼询问地看向安平。
安平想了想,一时想不起来,又不肯叫蒋氏小看了,便道:“这要紧么?你一直说太子哥哥对乔氏如何珍爱,可我瞧着倒像是在演戏。不然,那样的情形,护着她都不来不及了,怎么还会掐她脖子?后来乔氏晕过去好久都醒不来呢!要不是黄公公动了手,我瞧着保不准就一把掐死了她!”
蒋寄兰抬起眸子,用一种毫无波澜温度的眼神看她:“自然是要紧的。殿下向来从容,若不是关心情切,又岂会失了常态?若是公主想不起来他说了什么,倒也不打紧,向宫女太监们打听一下,许是有人记得。”
安平叫她戳破自己的小面子,越发生气:“谁说我想不起来的?殿下当时说:你想找死么!”
蒋寄兰明显还有些怀疑,不过没再追究,只淡声道:“他若不是视乔氏如命,又如何会扔下皇上及众大臣飞奔回东宫?其实咱们的计划要不要继续,终归要看娘娘跟王爷的决心。妾不过是知道些底细,才出了这个计谋。”
“知道底细?问你怎么知道的,你又不肯说!叫人怎么信你?”安平什么不满地蹬了蹬脚,叫贾后狠狠地瞪了一眼。
蒋寄兰脸上露出些恍惚,眼看向内殿蒙着白皮纸的窗户,半天道:“到底先皇后姓蒋。”
贾后和安平听了这话俱都心头上火。
先皇后姓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先皇后就是死了也压她们母女一头。逢年过节贾后和安平都要给先皇后祭祀,如今的太子更是才干样貌声望圣宠样样稳稳压建王一头。
虽然知道蒋寄兰这话的意思是说太子身边有先皇后的人,可还是忍不住变了脸色。
“哼,你也别把话撇得这么清。说什么是为了大皇兄好。谁不知道,你叫太子哥哥退了亲,怀恨在心,才一心想报复他罢了。”
这些话贾后自恃身份不好说,安平可没有半点顾忌。
蒋寄兰听了,脸上更加苍白一片,隐隐浮上青色:“如今妾已经嫁入建王府,夫为天命,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又怎么会有外心?娘娘跟公主若是无为王爷长远谋划的决心,就此罢手吧。妾先行告退了。”
说着便要起身,贾后心里郁闷至极。那个乔氏有太子护着,名为儿媳,她却说不得碰不得。这个蒋氏不过是建王的侧妃,也敢在她面前这般嚣张,当即喝道:“跪下!”
安平见母亲发火,心里一惊,莫名地怕这蒋氏也不听话往外就跑,好在蒋氏倒是乖乖地往地上一跪,伏趴在地:“娘娘息怒。妾所献之计并不用做什么伤天害命之事,只不过是想着堂堂太子殿下重美人而轻社稷,实非国家之福!哪里比得上建王殿下,一心以天下江山社稷为重?”
“胡扯!太子哥哥我最了解不过,便算是真喜欢乔氏,却也不至于到重过江山的地步。若真为了大皇兄谋划,你倒该替他出谋划策,在外头做几件轰轰烈烈的大事情!”安平冷笑道。
“眼下倒有一件事,听说河南水灾,十室九空,这几日皇上与太子殿下日日都在商议对策,怕流民成灾。不如娘娘替王爷吹吹风儿,太子新婚又是国本,不合适亲往灾区。若是派个普通文官,又显不出皇上爱民如子。”
贾后听了长长吐出一口气来:“这事本宫也想过,只是太过凶险,实在不妥。再想别的罢。至于乔氏……倒也不必过于担心,只要陈氏进了东宫,不用咱们动手,太子对乔氏到底有几分真情谊,便可知端倪。你先……”
刚要叫蒋氏起身回府,外头就传来杂沓一片声音,有执守太监慌慌张张地掀了帘子进来,道:“皇上驾到!”
贾后一惊,安平已经跳下座来,叫蒋氏:“你还不赶紧走!”
蒋寄兰摇晃着爬起,却是似乎腿脚一麻,跌坐在地上。
贾后忙起身,叫吩咐人抬蒋寄兰往后去又怕动静太大,气得叫道,“真是无用的东西!就这么跪着罢!”
自己跟安平两个赶紧迎了出去。
一时皇帝进来脸色却是黑黑地,往上座一坐,见地上还跪着一人,皱眉道:“谁又犯了事儿?!”
贾后干笑道:“哪里有犯了什么事,不过是今儿一早起来,想着宫里新蒸了些羊枣糕,挂念着建王府的几个小小子小丫头便叫了她进宫来问问,回头再叫她带些回去。”
这时蒋寄兰忙上前行礼问安。
皇帝看清是她,皱了眉头,声气不佳:“既是挂念着建王府那几个小的,怎么不叫了钟王妃来?岂不平白叫她们妻妾生些嫌隙来!”
贾后听了脸上发白,大觉丢脸。
安平听了,却是心惊肉跳,父皇平时最是顾忌母后的脸面,今儿突然来了,一开口就当着外人下了母后的脸面,可是外头出了什么事?
当下赶紧上前笑嘻嘻地去拉蒋寄兰:“父皇,母后原是传了钟王妃的,可钟王妃身子不爽利,怕过了病气到宫里,才叫了蒋侧妃来。可见她们和睦得很呢!父皇母后,我先带她去取羊枣糕罢,我也有东西要送给我的小侄儿小侄女们呢!”
万没想到,一向对她极温和的皇上竟是脸拉得老长,手一拍几案:“打发个小太监跟着去就是了。朕有话要问你!”
待蒋寄兰叫小太监引了下去,安平便不敢再造次,只眨巴眨巴大眼,做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瞧着皇上:“可是谁惹父皇不开心了?”
皇上瞪了她一眼:“前日你们母女告状,今儿朕叫了太子来一对质,却是两样话说!想不到,你们竟敢合伙起来欺骗朕!”
这话极重,几乎是在斥责她们欺君罔上。
贾后吓得浑身哆嗦,扑通跪在地上,哭道:“皇上,妾冤枉啊!”
安平却眼睛轱辘一转,跺了跺脚,挺直胸膛,道:“哪里有!父皇是天是父,安平哪里敢欺骗父皇!我不服,父皇偏心,我不怕请太子妃跟太子哥哥来当面对质!”
她这一番作态,倒叫皇上有了些动摇,犹豫片刻,便叫人去传。
也没多久,杨陌先行赶到,行礼相见完毕,问是何事,皇上便沉着声气道:“不过是为了前日太子妃闹到要跳龙首池一事。今日你说的与安平不同,朕便叫你们一起来问个清楚明白!”显然心情十分不痛快。
杨陌听了,面上倒没半点惊惧,只淡淡一笑,欠身道:“原来是为了这事。东宫一点小事,倒叫父皇挂心,都是儿臣的不是。”
贾后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最后朝安平猛使眼色。
安平坐到她身边,脸上满不在乎。
众人等得片刻,这才听外头通传:“太子妃乔氏觐见。”
杨陌便抬头看去,嘴角微微一勾。
就见盈儿黑亮浓密的秀发梳了个简单的同心髻,并无多余之饰品,只在鬓边插了一朵粉白的蔷薇,耳上也是极朴素的素银珰。身上穿得更是比宫人都不如。一件窄袖斜襟桃红绣木槿棉衫子,下面黑皱紧身的裤,黑底绣桃红木槿的鞋子。
若不是她肌肤雪白,眉眼楚楚,举止大方,瞧着倒以为是哪个农妇走错了地方。
可皇上见了仍是大皱眉头,斥道:“如何这般形容?!”
盈儿进门时早就见里面是一副三堂会审的架势,可见杨陌也坐在一旁,心里便不觉得半点慌张。
听皇上这样问,她忙行礼回道:“妾正在地里干活,听得父皇召见,不敢让父皇久等,便只好这般来了。失礼之处,还望父皇责罚。”
“嗤……”皇上尚未回答,就听得一声嗤笑。
敢在这种场合如些放肆的除了安平再无二人。皇上虽然疼她,也忍不住转头瞪她一眼。
安平做了个鬼脸,一点不怕,道:“父皇让太子妃种地,哪里是叫她真自己下地翻土浇肥呢!这么傻气,不好笑么?!”
盈儿抿抿嘴角,躬身而立,并不辩驳。
倒是杨陌淡声道:“我田方寸耕不尽,何用百顷糜千金。这汗滴禾下土的辛劳,不是亲自躬耕,又怎能真的体会珍惜一食一饭来之不易?”
皇上眉头松开,赐了座,才道:“你真个下了地?都种了些什么?长得如何?”
盈儿便笑回:“黄瓜、南瓜、丝瓜、苦瓜,各种豆角,还有波菜韭菜小白菜油菜,西瓜葡萄杨梅樱桃杨梅也种了些。”
她回完,就见皇上一脸的不信,片刻起身道:“朕日日伏首案牍,也是累了,不如便到东宫走走,去瞧瞧你都种了些什么!”
盈儿心里知道,自己出身武将之家,若说她弓马娴熟,怕皇上还倒信些。会种地?皇上大概觉得她在演戏作伪。
演戏是真没演戏。她一大早确实下了地,只是见日头升上来了,她怕晒,便正要收工,却听人传说皇上召见。
只是她等了这几天,算着多半是为了贾后跟安平上次的事到底传到了皇上耳朵里,现在要过问。想了想,便故意没换衣裳直接过来了。那天的事,她其实也不多占理,不如让皇上分分神。不想这计谋竟这般好用。
如今地里一片绿油油的小苗,看着要多可喜有多可喜,她正愁没办法让皇上亲眼瞧瞧呢。
她自然欢喜不尽地应了。
杨陌暗暗扬了扬眉,嘴角含笑随着皇上起了身。
旁边贾后安平互相看了一眼,心里暗暗叫苦,却也无可奈何。
一时,审案的事暂缓,一行人浩浩荡荡从万春宫往东宫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我田方寸耕不尽,何用百顷糜千金 - 苏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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