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竹鼠肉
行至山脚，少年用手鞠了捧清凉的井水下肚，浅尝解渴。
潺潺水流从湾口溢出，汇集成一条不大的小溪流，边上三三两两长出的嫩水草都被人薅了个干净，只剩这条缎子似的绢流。
杨莲生蹲下身子，用手猛泼了两把水在脸上，这才感觉温度降了下来，将手脸清洗干净后，踩着点往回赶。
再晚就赶不上上工了。
他步履轻松的走到新砌的围墙边，正准备推门而入，却听见陌生的声响。
“姐！你们平时就吃这么好！”
这声音有点耳熟，杨莲生一时没想起在哪儿听过。
“那哪儿能呢，将这些白面喂白眼狼，不是平白糟践东西吗？”张英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温和，说出的话却不太好听。
“是这理儿，哪能替别人白养孩子啊，再说这么大个娃，得吃多少粮食。”女人阴阳怪气的接嘴。
杨莲生这才回忆起，这声音的主人不就是张英那小矮子妹妹吗。
“赶紧吃吧，这么大个馒头堵不住你的嘴儿呢。”张英嗤嗤笑到，“他吃不了多少东西，家里穷得很呢，要不然他这个b市来的小少年会舍得去挣工分。”
张梅推了推姐姐的胳膊，八卦道“你就这么使唤他，不怕日后他回了b市要你好看？”
张英白了妹妹一眼。
“他爷爷早就出事了，现在还不知道在哪个旮沓挑粪呢。还回b市，我看呐这辈子都难。”
“我能给他个遮风挡雨的地儿，都是他祖上烧了高香……”要不然谁愿意沾染这混世魔王，至于陆老婆子留下的那笔钱，当然就不用说给别人听了。
毕竟当时只有自己在场，就连杨莲生，也只赶在老人咽气的前几秒才回来，屋里人多口杂，老婆子可没点明这笔钱。
只嘱咐少年一定好好听叔婶的话！
两人谁也没注意到一墙之隔外的少年，手因用力攥紧了裤子而微微发抖，略微纤薄的唇扯开个嘲弄的笑来，太阳正盛，少年的心却如同冷水浇头，凉了个彻底。
他并未冲动的推门进去，瞧见张英背后的做派杨莲生就知晓，她不是个乐于付出的人。
之所以愿意收养自己。
姥姥必然给了她些好处。
谁料到这却是个说一套做一套的小人。
少年背着背篓毫不犹豫的转身大步离去，眼下还未到上工的时间，他得将这竹篓找地方藏好。
万一被人发现搁在里面的竹根鼠肉，只怕是连骨头渣都不剩，还得给他安上个莫须有的罪名。
兜兜转转就走到了秦清家，他的本意是将背篓藏在后山处，谁知与出门倒水的小妮子撞了个正着。
“杨莲生！”秦清的语气带了几分惊讶，眼下正是上工的时候，他们一家人早就出了门，少年却背着背篓往相反的方向去，这操作多少有点迷。
“……”此刻并不是吹牛的好时机。
杨莲生换上敷衍的笑容拔腿便准备走，秦清忙叫住了他，匆匆进屋一趟后将藏在枕下的红薯干和几颗奶糖全塞给少年。
“你拿着，饿的时候填填肚子。”女孩的脸上挂着真诚的笑容。
杨莲生一脸懵逼的看着掌心的大白兔奶糖，想着这小妮子什么时候这么富了，好在女孩的下一句话就打消了他的疑惑。
“这都是我同学给的……”言下之意这可不是施舍，更不是拿自家的口粮周济。
杨莲生的鼻尖都沁出了汗来，此刻再拒绝显得不识好歹，谁知道她又能搞出什么花样，他不自然的将这包东西揣回了兜里，想了想便将背篓放下，把里面藏着的东西递给秦清。
她一脸懵逼的接过，疑惑道“这什么啊！？”
“竹鼠肉。”
秦清的小手轻轻一抖，只觉得掌中物似乎有千斤重，有点兜不住了。
杨莲生见状紧张道“你不收下这糖我可不要了。”
秦清欲哭无泪。
有没有一种可能，女孩子都是害怕这个东西的，哪怕它是肉。
可惜杨莲生这个直男还以为人人都爱吃，害怕秦清只是因为羞愧而不好意思拿着，赶紧一把推向女孩怀中，背着背篓就往回走了。
秦清“……”
想哭！救命！！！
她战战兢兢的拎着竹鼠肉，将其放到灶房里，跑到水池前冲洗了两三遍手才感觉好些。
下午实在是太热了，秦清也懒得出门。
躺在床上看了会儿书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秦清从迷糊中悠悠转醒，发现在自己的小公寓里，忆起今晨的经历她也无心去割猪肉了，在自己的小房间里翻箱倒柜。
成功摸索出一件大码的手工羊绒衫，这是当初准备送给她妈的，结果被嫌老气一直没送出去，现在看来可新潮得很。
将崭新的羊绒衫抱在怀里，秦清简直是被憋醒的，原因无他，太热了，大夏天的谁乐意抱着毛衣睡啊。
她轻手轻脚的将绒衫藏在自己叠好的衣服下，好在朱丽华她们一惯都没有随意进出她房间的爱好。
不然这些东西可藏不住。
杨家村今年的任务重的很，因着天气炎热的原因，好久都没下过雨，杨开福唯恐干旱影响收成，便嘱咐人一挑挑的将水担来淋地里的红薯藤。
饶是如此，这些嫩秧也被晒得软塌发焉，还得防着不少人作怪。
杨开福四处走走停停，便来到张赖子负责的这片区域，很明显的，这片红薯藤上有着新鲜的掐痕。
他皱了下眉头，随即不在意的背过身去，作势要走。
身后的张赖子果然手脚奇快的薅了一截嫩根塞进裤兜里。
谁料抬头就与杨队长来了个面面相觑。
“……”
“张大根，你这胆子肥的很呢，队上的财产你都薅……”杨开福简直被这货给气死，一个大老爷们，跟个女人似的领了来拔草的轻省活就算了，原来还打着这样的主意。
张赖子腆着脸讪笑道“队长，家里断顿了，饿得很！”
“谁家不是上顿接不了下顿，你们好歹当初还是领了救济粮的。”
“早就吃完咧！饿得慌……”要不是为了时不时薅点菜叶回家，他这个游手好闲的人哪舍得上工，这可比满山找野菜快多了。
杨开福大步跨过土拢一把揪起张赖子，顿时惹得他哎哟哎哟乱叫起来。
“打人啦！杀人啦！杨队长不讲理了！”惯用的撒泼打诨伎俩。
此刻在杨开福这里却失了效。
杨开福奋力拉扯着这个混蛋一把将他抡到秦智木面前，喘着粗气问到“给我翻翻他这几天的工分……”
秦智木闻言立马将手中的登记表往回翻了几页。
一旁担水的秦有才也停了下来，忙不迭的凑过来问道，“怎么了，杨队长？”好歹是他村里出来的人。
杨开福瞪了张赖子一眼，后者却浑然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秦有才早已不是大队长了，自然也得不到他个好脸色，都是干苦力的，谁又能比谁好到哪儿去，想到这儿张赖子更是轻嗤了一声，颇有点嘲笑的意味。
堂堂秦家村的大队长，早已成为过去式。
被两双眼睛直勾勾盯着，秦智木颇为不自然的开口道“一天六个公分……”还是隔一天来一次。
张赖子毫无形象的大喇喇瘫坐在地，身上穿的衣服散发出可疑的馊味 ，他毫不在意的抓了抓后背，痒得很。
杨开福眉间都皱成了团，半响才大声道“张大根侵吞队上财产，上工期间公然薅农作物，这些天挣的工分一律折半，再有下次，绝不轻饶！”声音大的确保周围的人都能听到。
毕竟这样的人不在少数。
“你这丢人玩意儿，秧苗你都扯！”秦有才这个老实汉子此刻气的揪紧了张赖子的衣裳，粮食就是农民的命，如何让他忍得，还是从他们大队出来的人。
张赖子一张脸被勒得通红。
杨开福赶紧劝慰道，他可不想看他们在这儿互殴。
秦有才心有不忿的松开手，张赖子却又抖上了。
“呸～还以为你是大队长呢，凭啥动老子……”面带挑衅的望向秦有才。
一副欠打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