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向南
众人抬头,在一片混乱之中寻找着声音的来源,发现一青衣男子立于街头,她身后站着的好像是积善堂的公子。
青衣男子身形瘦弱,却带着几分女子才有的柔美。人们对她的话或多或少都有一些心动了,一时之间私语声起。有人扯着嘶哑的嗓子对南门水云说道:“我们现在的身体,继续行路怎么可能撑得下去?就算我们撑过去,又真的能在那里生存下去吗?”
“各川洪是平原地区,水土极为丰美。我看各位用来扎行囊的绳子,好像也是从牛车上解下来的。我救治了这么多的伤患,也大多是掌心和指节有茧,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各位原先在川洪应该大多都是以种地为生的吧?那换一个新的地方开垦播种,又是什么难事呢?种下种子,需要时间等待收获,这段时间里,我可以教大家如何在山中进行捕猎,以及下河捉鱼我也有一套方法。”南门水云从容淡定地解释道。
众人的私语声渐渐听了,取而代之的是落针可闻的安静,众人都在思考这件事情的可能性。
“好!”一位衣着虽然也是破烂不堪,通身的气度却与身旁其他流民截然不同的中年男子站了起来。男子虽落魄却仍姿态淡然,他缓缓开口,“这位小兄弟说的不错,各位,与其在这街头乞讨最后不知道在哪个角落死去,不如去寻找新的生机!”
长长的街道,尘烟终散去,这位气度不凡的中年男子与南门水云隔街遥遥相望,南门水云神色带上了几分敬重,向那位中年男子拱手致意。
站在南门水云身边的周天星看着她的背影,他不仅明白了南门要带大家继续行路,更是对南门水云多了几分之前没有的崇敬。
今天奔走了一下午,基本上已经劝说城中大部分的流民与他们向南。
既如此,明日一早便带着大家动身,南门水云静静地望着天空,在心中默默盘算。
天空的星星多的像是要坠落在人的头顶,在21世纪很少能看到如此璀璨的星空,原来用璀璨来形容星空是如此的贴切。南门水云突然有点想家了,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想什么人,她从小都没有在父母身边长大,甚至没有见过自己的父母几次,而是随着家族一些甚至不知如何称呼的,也许也根本不必知道如何称呼,反正每日不是习武就是读医书,他们与其说是自己的亲人不如说是自己的教习老师。十二岁之后她也便离开家去了战地所在的另一个大洲。那时候她年纪太小,一直留在营地里帮忙,多是一些琐碎的工作,平时大家外出跑战地救人的时候,她就在营地里读书。与她一起留下的,除了照顾病人的一些医生护士和保障营地安全的士兵之外。有一个小男孩,是最经常与南门水云待在一起的,他是南门家族收养的养子,还在襁褓之中的时候便到了家中,不过一直养在外院,十二岁之前只见过很少几面。
想到这里,南门水云微微一笑,十二岁那年他和南门水云一起来到战地,从此二人便经常待在一起,说是待在一起,其实是小男孩总是默默地跟在她身后。现在想来,许是领了家族长辈的命令吧。
小男孩,叫南门聿。后来,他她是上一世唯一的爱情。
以背叛收场的爱情。
“水云兄!”
“水云兄!”
“在这里。”
南门水云应声,不着痕迹拭去眼角的闪烁水光。
“水云兄啊!”周天星兴冲冲地跑过来坐到南门身边,摸着后脑勺不好意思地笑了,“你能给我讲讲,你是怎么想到今天这点子的呀。我看你今天说的,我都要心动了,要不是家里有医馆要继承,我真的想去闯一闯啊。”
南门水云看着他眼睛亮晶晶的满是向往,想起来他今年不过也才十六岁,不过看他今天的表现和这一身的医术,想来以后会有一番作为。南门水云淡笑不语,周天星又问,“水云兄,你到底是怎么想到今天这点子的?”
“周公子,假使有一日你横遭大难,不得不背井离乡,你会往哪里去?”
周天星摇头,“我不明白水云兄的意思。”
“你会选择繁华的城市,还是荒无人烟的郊野?”
“自是繁华的城市,有钱人多,商贩也多,吃食也多。”
“那这些吃食、银钱、土地,旁人可会分给你一分一毫,若是遇到善人肯救助与你,又会救助到几时救助到什么份上呢?
周天星沉默,若有所思。
“这是常见的思维误区,我们趋向有,而害怕无。却不知不觉进入了迷局,忘了有是从无来。真正的破局,便是肯靠自己的双手从无到有地去创造。”
周天星沉默了半刻,开口道,“从古至今历来多有流民逃亡,想来却没有一个肯到新的地方谋生路。”
“因为不甘,因为还有期望。”南门水云开口道,看似平淡无情的声音下却藏着汹涌滚动的怜悯与哀伤,“从来的民众都是渴望安居乐业的,如果能有选择,他们又怎会背井离乡,四处流亡,城里的民众本在川洪生活了多年。家业或大或小总算是一份家业,一个归处。如今让他们削发割肉地完全舍去又怎么会那么容易。所以他们才会聚积于城中,乞讨而生。只有让他们真正认识到,王朝不可依附,沿街乞讨不是办法,最后一丝希望和留恋都彻底断去的时候,他们才会去寻找新的生机,也才有生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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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大早,众人便收拾行装启程继续向南。说是收拾行装,倒也没有什么好拿的,不过是几张草席,几个锅碗。该舍的早就已经舍在百里之外的故乡了,如今还有什么好累赘的呢?众人赶路很快,也并没有带什么粮食,到了正午和晚上便在休息处附近打些野味,采些野草野果来食。只不过一行人浩浩荡荡,又大多是病弱之躯,行路还很是缓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