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画像
不得了，高塔上来了一个庞然大物，比之前的几个运输船还要大很多呢，清晨的时候那东西会挡住阳光，早上我都晒不到太阳！巡逻的卫兵说那是天阶号，我有些不太明白，这些飞机飞船都能有自己的名字吗？他们说有些是用编号命名的，有些就有自己的名字，比如说天阶号、星河号又或是露尔女王号，如果要是自己名下的飞船就可以自己随意起名字，我的天啊，连飞船都能有自己的名字，而我……为什么我没有自己的名字呢？我只能叫依斯阿那？撅嘴！
艾琳说他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名字，贵族的名字后面有贵族的族称，有些氏族还会加上父亲和母亲的氏族名，还有些地方的人使用地名作为族称的，但是像一些等级低的平民就没有氏族名了，他们可以随意起名字，不重名就可以了。我也希望我能有自己的名字，不过大家都叫我阿那，这是我的命运啊，早就写在我的额头上了，不过这样也好，我要是出去游历，大家不用问我就能知道我的的名字，看看我头上的图案就知道啦，那也挺方便的！
古籍我都翻译得差不多了，兰乔让人送来了很多装订的工具和书封，我已经把所有翻译好的古籍都装订好了，当然那套《神女祭祀礼》我差不多都背下来了，虽然还没有倒背如流，不过我每天都要看一遍才行，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用呢！就像上次！对吧！
天阶号的样子很实在，两头尖尖中间圆圆，像河里的小鱼，只不过这鱼的肚子太鼓了，像是吃多了快撑破一般，它也不像别的飞船停两天就飞走了，它一直停在那里不知道啥时候才能飞走，早上的阳光都照不到神殿里，我总得给自己加衣服，冷得要命。
兰乔让人送来了过冬的衣服和被子，上次他在这里过夜时估计也是被我的贫穷窘迫到了，我看着卫兵送来的两床厚棉被想哭又想笑，想哭是因为原来被关心被爱护的感觉是这样的，哪怕我不说兰乔也能注意到这些细节，这种感动真的不常有。想笑是因为这两床棉被真的是很厚，我钻在里面估计都能闷出汗来，可能是他觉得我冷吧，但是那天我缩在他怀里发抖是因为我紧张啊！
最近神殿的震动不常有了，从早到晚都是安安静静的，这个季节没人来神殿及礼了，艾琳也回学校去了，她还有最后一年的课程，她说等她毕业了就可以时常来神殿陪我了，我说等她毕业了就该嫁人了，也许以后都很少有机会再见到了。
我的书架上有很多她带给我的书，每年考完试之后她就会把旧书都给我，让我有空了就自己学习，其实她学的那些我也都会了，只不过我没有能实际操作的机会，但是天上的飞机我懂，有时候我会把那些天上飞的东西画下来，参照书上的内容进行对比，我还是很聪明的。
兰乔来了，他终于来了，外面刮着大风，山上的风更大，他从神殿外面走进来的时候头发都被吹乱了，我赶紧迎上去。
他是一个人来的，后面没有跟卫队，反正山腰上有卫队在巡逻，现在神殿很安全。
“兰乔！”
他把我抱起来，不费任何力气，好像我就是个轻飘飘的羽毛。
“阿那！我来啦！想我了吗？有没有想我！”他质问我。
“啊？”我装傻充愣的本事是神殿里排名第一的。
“我知道，肯定想了，新衣服还合身吗？”他把我放下来往后退了一步，扶着我的肩膀把我转了一圈。
“嗯，可暖和了，谢谢你……”我腼腆地像一只小兔子，当然不是艾琳那样蹦蹦跳跳的小兔子。
他看了我的样子之后很满意，“最近怎么样？”
最近怎么样这句话我不知道怎么答才好，“山下的巡逻队每天都巡逻，倒也安全，现在不是及礼的季节，也没人上山了，艾琳回学校了，所以……”我们坐在书桌前，炉上的水壶已经冒热气了。
“我应该多来陪你的……”兰乔好像有些自责。
我微笑着摇摇头，“没事的，平时也就是过这样的日子，早就习惯了，只不过早上我得晒会太阳，现在都被天阶号挡住了，神殿里冷得要命，那东西什么时候走啊？它停在那里好久了吧！”
兰乔把刚才手里提的箱子摆到桌上，“快了吧，那是一个大型运载船，应该快走了，不会停很久的。我带了点东西来，是画画用的，你可以画画来解闷啊！”
我看他的箱子里，工具画笔很齐全。
“这是你的画箱吗？”这种画箱很高级呢，每个工具都有专用的卡位摆放，不会乱糟糟的。
“这是我小时候用的，今天想拿过来给你画幅画，就画你，可以吗？”兰乔很期待我答应。
“画我？”今天画我，敲重点，画一幅画得很长时间呢，他今天想在神殿陪我。“好吧那我要打扮一下！”
他满意地笑，好像心里在盘算什么得意的事情。
我很艰难地把头发梳好再把我那象征祭司职业的银色圆环编在辫子里，差不多就搞定啦。
兰乔看了我的辫子很满意，“嗯！特别精神！达尔历史上最美的神殿祭司！”他的眼里满是欣喜，嘿嘿，说得我有点不好意思了。
我把纺线的织篓坐在屁股底下，这样看起来角度好一些，他凑上来帮我摆放裙子的造型，一边抿着嘴笑。
“你怎么这么开心啊？”我问他。
“很久没画画了……”兰乔的意思是因为很久没画了所以会把我画得很丑吗？哎呀不管了，丑就丑吧……
他拿出了颜料粉，去神殿大厅里的水道里取了水和开，那些粉末在他的精心调配下呈现出不同的颜色，调好了颜料开始画了，我就安安静静地坐着，微微侧着脸。
他的眼神平静而专注，书桌上的灯台发出的暖黄色的亮光衬得他很温柔，说的也是，我觉得兰乔本来就很温柔，他说话的声音也温柔，我就喜欢他温温柔柔的，有他在身边就觉得很幸福。
坐久了，脖子都僵住了，他还是那么专注地画着，好像时间就是指缝里流过的细沙，就这样让它流逝感觉也很好。
“哎呀！”我坐不住了，差点从织篓上摔下来。
兰乔赶紧过来扶我，“都怪我，我都忘了跟你说可以休息一下了，画得太猛了！”他笑了，很甜的那种。
我起身活动一下，“我可以看看吗？”我指着画问他。
他拉起我的手走到画板前，“哎呀！我原来是这样子的啊！”
画上的我有一种很难用言语表露的沉静，就是那种特别安静温柔的样子，我觉得很意外，原来我在兰乔的眼里是这样的啊。
“我在想，你头上的面纹用什么画好呢？我没有这个颜色的颜料。”兰乔看着我的额头说。
我想起来暗室里有一些用来补色的壁画材料，“嗯……暗室可能有，我们去找找吧，跟我来。”我拿起墙上灯架上的小灯台，带兰乔往暗室里走。
暗室的通道很黑很黑还很狭长，我在前面走，他跟在我的后面。
“暗室是什么地方？做什么用的？”他问。
“暗室就是个很黑的地方，差不多就是神殿的仓库，到了。”我把灯台举高，“你看就是这里。”
兰乔走上来接过我手上的灯台，“暗室里也有壁画！”他惊讶地张着嘴巴看着周围的壁画。
“是啊，整个神殿都有壁画，这里的也看不清了，我看过神殿的修复记录，好像也有一两百年没修缮了，你看修壁画的工具还在那里堆着呢，好多工具已经坏了。”
我走到一边，借着微弱的灯光寻找我要的东西。
兰乔看着壁画，嘴里念着什么，我没注意听，不过我在壁画的材料堆里找到了一块好像是金色的颜料块，应该能派上用处吧，我起身，他还在看壁画呢。
“这是颗树吗？”兰乔指着壁画问我。
“嗯，是棵树，上面还有两只鸟呢，不过看不清了，神殿里有一条水源，这里又不太透气，可能是太潮湿了，现在壁画都看不清了。”我小的时候确实能看清楚这些壁画，上面有很多人物花草，现在差不多都脱落了，唉，年久失修。
“走吧，我找到一块颜料看看能不能用。”我也学着兰乔拉我手的样子拉着他的手，他跟在我后面举着灯台，这条通道被他照得摇摇晃晃的的，好像梦中的情节。
弗伽罗听得入神，“后来呢？天阶号？”
阿那把头靠在弗伽罗的肩膀，“兰乔走后，过了大概一个月，那时很冷，神殿里的水道都快被冻上了，那是我觉得最冷的一年。直到有一天，一个卫兵来传信，说女王陛下规定了每年及礼的时间，除了这个时间，神殿就列为禁区，整座山都不许人踏足……”
“那岂不是要把你封死在上面？怎么能这样？”弗伽罗有点生气。
“也不全是，还是会有人来给我送东西，只不过，艾琳也来不了了，她只能给我写信，告诉我一些外面的事情，那段时间，真的好像与世隔绝了，感觉特别难熬。”
“原来你小时候比我还难熬……”弗伽罗哀伤起来，他也会感同身受呢，“那后来呢。”
“后来，天气暖和了，正午的时候我去池塘边晒太阳，突然地震了，很强烈的那种，池塘里的水都翻上岸了，我赶紧跑回神殿，一转头就看到天阶号掉下来了，它裂成了两半，那可怕的画面一直留在我的脑海里，我跑进神殿哀求依斯之神救救我们，然后它就亮了，非常光亮，然后我就失去知觉了，我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等我再醒来的时候，我已经在飞船上了。”
“飞船上？是兰乔救了你。”
“是的，他说是他救了我，但是我现在明白了，那时我应该是死了，我醒来的时候身上很痛有很多血迹，但是却没什么伤口。”
“你在那个时候就复活过，只不过你不知道，那他也没告诉你？”
“没有。”
“兰乔瞒着你？”
“应该是的吧。”
“后来呢？”
阿那叹一口气，”后来，我们在露尔女王号上生活了很久，每一天都是煎熬，兰乔把我藏起来了，在实验室的储藏室里，他不让我出去。”
“为什么要把你藏起来？”
“我不知道，他说我现在不能出现在人前，后来我才知道，他们把天阶号的事故归咎在我身上，呵呵。”阿那觉得很可笑。
“他们……他们觉得，是你的存在导致了达尔的毁灭？我的天……”
“兰乔跟我说，如果没有依斯之神，我们的种族没办法延续了，所以他开始做实验，其实我那个时候也不太懂，他经常来实验室里，一待就是好几天。”
“和及礼有关系，对吧。”
“是的，后来我们才研究出来，原来我们的基因里有一道锁，这道锁需要相对应的能量频率才能打开。”阿那往后仰看着天图书馆的天花板，“他答应我，一定会想办法延续我们的种族，还留下了火种，我们的孩子。”
“这么说来，乔里这一家都是你和兰乔的孩子，包括乔恩和乔耶都是，对吧。”
“是的，那个孩子出生了，他很高兴，说让我给他起名字，我说……就叫乔那，咱们各取一个字。”
“你起名字还真是很随便，真有你的……”
“我文采有限，将就将就吧！再后来就是我被发现了，女王陛下很恼怒，她还说就是因为我才导致达尔被毁，依斯之神没有保护我们，是我的过失，想来也可笑，本来是要把我处死的，但是因为飞船上的环境特殊不好这么做，所以把我拖进一个逃生舱丢出去了，就像丢垃圾一样，丢在宇宙中。”
“兰乔没有阻止他们吗？”
“有，他疯了，只要想起他，我的耳边总会绕着他的哭喊声，我当时扒着逃生舱的门，想要拉住他的手，但是拉不到……”阿那有些哀伤。
“听你这么说，我都快被气疯了！他们怎么能这么对你！”
“算了，都过去了，你气什么啊，我都不气，命运早就为我们安排好了一切，挣扎好像也没什么用，你看沙奇，挣扎了半天还是要回去收拾烂摊子，你再看看我，我的命运也早就写在额头上了，逃不走也躲不掉。”
“那我呢，就因为你亲了我一下，所以我这辈子都得为你奉献了呗？”弗伽罗的眼突然忧郁起来。
“这种事情你就别怨我了吧，我亲过的小孩何止百个，像你这样的还是头一回，要是人人都像你这样，还要不要活了！”阿那甩开弗伽罗的胳膊，起身想走，但是又被弗伽罗拉回来。
“你别走，我看到文书里崇山的位置还在。”
“嗯，还在啊，怎么了。”
“他人都不在了……”
“会有人补上的，不用你操心。”
“补上？喂你什么意思！”弗伽罗急了，阿那一甩手就走了，他赶紧跟上去。
“补上就是补上呗……你那里有这些书下次记得拿一些给我。”阿那把书放回去。
“那你得跟我回去才行了，咱们三个你打算怎么分配？一人三十天？”
“你再嘴贱我就把你从这里踢出去！”阿那狠狠地瞪他一眼。
弗伽罗好像找到了阿那的软肋，抓起阿那的手给自己打了一嘴，阿那懵了。
“你干嘛！”阿那赶紧把手缩回来，“你自虐啊，打自己干嘛！”
弗伽罗好像找到了和阿那相处的诀窍，“这叫自我反省，婚礼上你想穿什么，我还是觉得你的祭司衣服好看，但是在沙滩上穿这个也太隆重了。”
“随便吧，穿什么都行。”
“那就不穿吧！”弗伽罗的嘴真的是太贱了，他顺势又抓起阿那的手捏了自己一脸。
阿那被他的动作郁闷到了，“你干什么啊，你要捏自己就用自己的手捏，干嘛用我的！神经病啊你！”
“我就是这么欠揍，你揍我吧……”弗伽罗舔着脸的样子真的很欠揍。
“你哥揍你真的没揍错，一点也不冤枉你，你都无敌了你知道嘛！”阿那摇摇头，拿他没办法。
“走吧，我们去沙滩上转转。”弗伽罗把阿那的胳膊夹在腰间走出了图书馆。
沙滩上，玩耍的人已经不多了，夜已深，路边的灯柱也切换到夜间模式，灯光暗暗的，看起来很有意境。
“你知道米厄吗？”弗伽罗拉着阿那的手，漫步在沙滩上。
“知道啊，她爱上了海里的鱼。”阿那跟在他身后，对着他踢沙子。
“我很羡慕她。”
“为什么？”
“如果我也能像她一样毫不犹豫跳进海里变成海螺就好了，我后悔没有早一点来找你，我很后悔，真的，我太懦弱了。”
阿那跟在他的背后，看着他的背影，“哪里有什么先来后到的事，要不这样，我跟十四区的家主取取经，看看用什么制度管理我的后宫比较好，她们肯定经验特别丰富，我得好好学学。”
弗伽罗暗自发笑，一边走一边低着头看地上，“过不多久你就是整个星系最富有的人了！”
阿那苦笑，“哎呀！我要这么多丈夫干嘛吖！头好痛啊！救命啊！”
弗伽罗抬起头看天上，“反正你能活很久，不用担心我们这些人会一直赖着你，等我们都变成了天上的星星，你就只能看着天空怀念我们了。”
阿那也抬起头，“你怎么知道人死后会变成星星？”
“我母亲说的，她临终前对我说的，她说她会变成星星看着我。”弗伽罗还是抬着头，好像在找妈妈变成的那一颗星。
“我母亲也说过这样的话……你上次说找母亲的遗物，没有丢失吧？”
“没有，骗你的，还在我身上呢。”弗伽罗低头从腰间的小包里掏出一个银色的小口笛。“她以前是一名非常出色的乐师，她会用这个哄我睡觉，听她吹完曲子之后，我必须抓着这个才能睡着。”
阿那接过他的口笛，“哇，好精致啊，不过……上面的花纹有些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阿那细看口笛上的花纹。
“这是我们皇室最古老的花纹样式了，上面还有夕花会经典元素呢。”弗伽罗指着口笛上的纹路介绍着。
阿那歪了歪脑袋，从腰间取下挂坠，上面扣着那个银色圆环，“你看，和我的祭司信物很像呢！”
弗伽罗接过阿那手里的两个东西放在一起比对，“没错，细节之处一模一样……你这东西哪里来的？”
“是达尔历代祭祀的信物，以前的阿那拿它做腰间挂坠，还有做成腰带扣的，我喜欢把它编在辫子上做装饰，有很多用途的，信物嘛，只要戴上身上就可以了，不过之前我把它送给巴鲁特了，后来他还给我了。”
“所以……我们两个种族之间有着某种联系？依西塔亚斯为什么会选你做她的守护者？你们的祖先是哪里来的？你知道吗？”
“古籍中只说了是依斯之神创造了我们，我们和她是共生关系，所以你看，没有了她，我们也无法延续。”
“这个东西确实是我们的文明才有的，说明这之间一定有什么环节漏掉了，说不定，我们的祖先曾经见过面，又或许……我们的祖先知道达尔一族的存在，所以我们留下了这个作为传承，然后……一直在等你。”
“你这么说，也有道理，听起来很合理。”阿那拿回挂坠，重新系在腰带上。
“果然，我们一直在等你现世，等到现在。”弗伽罗长叹一口气，如释重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