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两坛清酒仇怨消
某间房子的屋顶上,耿文美抱着一坛酒孤坐着。
轻风吹乱了他的发丝,有人说,人的头发里有三千烦恼丝,凌乱的烦恼丝,恰似少年凌乱的心绪。
“小夜,刚刚我是怎么了?”耿文美有些迷惑,“我感觉得出,他们没有想杀我,我也并不想杀他,但我……怎么没有控制住自己?”
“尝到的挫败太少,所以杀红了眼了。”小夜淡淡地说道,“对于你这样的年轻人,这种情况很常见,不足为奇。”
“杀红了眼?”耿文美讶然。
“自从来到紫鳞城修炼,你一路顺风顺水,闯关,领悟从圣诀,育树修阵术,都没有遇到什么阻碍,没有遇到什么挫折。”
“闯关时偶然遇到些许困难,但谈不上挫折,若是一关闯上数十遍亦不得通过,那才能算得上挫折呢。”
“更何况你的目标定得很高,神王境!所以你自信不可能会被几个街头散修所阻碍,哪怕他们高了你一个大境界,哪怕他们在街头搏斗的经验比你丰富得多,你在心底里,也没有真正把他们当作对手。”
“你只是把他们当作垫脚石,当作证明自己实力的工具罢了。”
“我……”耿文美想要反驳,却又词穷。
“你有什么可反驳的,这些都是你心底里的真实想法。”
“当然,把他们当成垫脚石,也没有错。”
“错就错在,你太轻视他们了,而轻视,总是要付出代价的。”
“但你没有正视你因为轻视而付出的代价,所以在那一刻,你愤怒了,怒火映红了你的双眼,于是你杀红了眼。”
“细想一下,你的轻视很可笑。”
“我高居神灵之位,尚且不会轻视所有凡灵,你区区炼魂境后期,又有什么资格轻视高你一个大境界的对手呢?”
“另外,那个人绝不是打不过你,只是他的身体有一些问题。”
“剩下六个人你也未必打得过,只是取了巧。”
“虽然你凭借从圣诀,拥有非凡的战力,但是,境界之间的差异,既然存在,就是有意义的。”
“学吧,学无止境。神道之路漫漫,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走得很远的。幸好你还没有激活血脉之力,不然你就更认不清自己了。”
耿文美沉默了很久。
“谢谢你,小夜。”
“真感谢我,就喊我夜苍冥大人!”
“好的,小夜。”
“……”
————
六坛巷。
耿文美掂着两坛酒走进了一间小院。
院子里,谭二爷捧着那把黑刀,神情有些凄凉。
看到耿文美,他先是一惊,然后又涌起些许无力感。
“我谭玉光不知因为什么惹上了你,但你若执意要杀人,还请只杀我一人,留巷子里其他兄弟一命。”
谭二爷嘴上如是说着,手中还是紧握着黑刀,显然,他并没有打算引颈受戮。
“不,不,谭二爷,我不是来杀人的,”耿文美把两坛酒放在院里的石桌上,“我是来赔罪的,也是来结友的。”
谭二爷疑惑地看向耿文美。
“在下耿文美,一介寻常散修。”耿文美说道,“我今天让王五他们带我来六坛巷,其实只是想找个由头和谭二爷切磋一番,却不料没有控制好自己,差点酿成大错。”
“我知道,谭二爷从始至终,都没有真正想杀我,我也并没有想杀谭二爷,我们都没有非要杀掉对方的理由,但是我自己……却没有控制好情绪,被杀意所控……这是我的错。”
“另外,我也从曲恒晖那里,知道了谭二爷您的事,更是心生敬佩,希望谭二爷能不计前嫌,原谅我的过错,我愿意加入六坛巷,帮助谭二爷完成心愿。”
————
六坛巷是个卖酒的地方。
也是个卖安宁的地方。
凭什么能给人安宁?凭着拳头。
有人的地方,就有竞争。
底层修士的世界没有强大的武力,通天的道法,却也有一番凶险隐藏其中。
紫鳞城的街巷里,商家很多,街头散修很多,明里暗里难免有争斗。
这里也隐藏着、路过着各色人等,鱼龙混杂。
有人偷鸡摸狗,有人蓄意害人,有人图财害命。
冲突时有发生,恶事时有发生,无论结果如何,对大家都没有什么好处。
这就需要有一股力量在中间制止,在中间震慑,让不该发生的冲突不要发生,让不该发生的恶事不要发生,大家都有个安宁的环境来生活。
街上的商家和散修们,自知前途有限,比起追求神道,更追求安宁生活。
巡城卫能给予他们这份安宁吗?北城街头的事,他们管得并不多,因为管不过来。更何况最底层修士的世界,对他们来说也不值得浪费太多精力。
于是六坛巷便成为了能给他们安宁的那股力量。
谁想要安宁,就来买酒。
买多少看自己实力,一坛不嫌少,十坛不嫌多。
一个月买一次可,半年买一次也可,多久买一次,看自己的心情,也看谭二爷的心情。
买了酒,上了六坛巷的名单,谁也不能随便欺负你。
但要是主动惹起事端,六坛巷也不会纵容。
如果破坏了规矩,或者招惹了谭二爷,就会被抢走一些元石,顺便扔进酒坛里泡上几天,不要你的命,只给你一个教训。
所以很多去买酒的人,虽然买来了安宁,却也买来了束缚,于是一边不敢不买,一边又颇有些怨言。
二十年前,来历神秘的谭二爷,带着六位坛主进驻六坛巷,卖了二十年的安宁。
虽然在北城谭二爷毁誉参半,但从某种角度来看,他是一个值得敬佩的人。
六坛巷是北城的一把伞,遮风挡雨。
那些买酒钱,比起这样一把伞发挥的作用,不算什么。
但真要安宁,仅凭六坛巷的力量还不够。
谭二爷心头一直有个隐忧。
这个隐忧是什么?
曲恒晖说到这里,不再说了,竟然直接走人,独留耿文美一人在屋顶上,在风中凌乱。
————
“谭二爷,您这些酒,都是自己酿的?”为了缓解一下尴尬的气氛,耿文美开始岔开话题。
“你叫我谭二哥就行。”谭二爷放下了心里的石头,舒展了表情,说道。
“不,还是叫您谭二爷吧,您当得起。”耿文美则拒绝了,“您倒是可以叫我耿老弟,哈哈。”
“好吧,耿老弟,”谭二爷好像是下定了很大的决心,“既然你问起,我就跟你说说我的经历吧。
“不过我还是要说上一句,你拿两坛酒来,实在是有点看不起我这个卖酒的啊!”
两人相视,开怀大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