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循环
海底岛屿移动得极为缓慢，众人凝神屏气等了半晌，月来岛恰恰好在夜半子时正点浮出水面。
周遭人群立刻骚动起来，纷纷掐动剑诀向下冲刺猖狂你推我搡，还未入岛，不少人已经为了能抢先一步落地大打出手，适才的和睦瞬间被混乱打破，灵力四溅，杀意弥漫。
向琅指尖轻拨，强势的灵力划开众人，眨眼的功夫闪身到江如温身侧，攥紧她的细腕凭借超群出众的修为强制落地。
“走。”为避锋芒，向琅带着江如温脚一沾地便直冲月来岛深处。
一到岛上，半空中那股子邪风便消失不见了，云层四散，岛间月色明媚，草地松软清香，偶尔有两棵蓁蓁矮树挺立于泥地，全然一派世外桃源佳景。
因受惊而四蹿的灵兽，各种仙草蓬茸葳蕤，无数道浓郁灵力勾着人去寻其蕴藏在深处的仙器珍宝。
向琅已然将月来岛地图熟记于心，牵着江如温轻车熟路直奔东南方，“前面有一片荒村，千年前就存在了，只是从未有人见过里面的居民。”
江如温挠挠头，不甚习惯被人牵着走，“我们要去那片荒村？”
“嗯。据千年前图册上的标注，村中藏着柄名为‘红罪’的古剑，你的小铁剑是时候该换换了。”他正说着，只觉手上一空，少女细腻的手腕如脱了水的鲤鱼稍一使劲已从他掌中滑走。
摸约行了一盏茶的功夫，不远处开始涌现许多青石瓦房一类的建筑，一座座之间的间隔不甚远，都在三到五尺之间，排迷宫似的伫立着，
大抵是建造的年代过于久远，大部分瓦房连屋顶都已经塌落，四面墙垣有的只剩了三面，有的干脆仅剩半面孤零零硬撑着，瓦片碎块散落在一地断壁残垣之中，结满厚厚一层青苔淤泥。
两人的动作算是快的，在许多人还在争抢满地乱跑的灵兽时，他们已然割舍掉眼前的小诱惑头一批冲进岛屿深处，故而此刻周围并没什么人。
向琅放出神识从无数道或浅或浓的灵力中辨别出那最猛烈的一抹循着方向直奔而去，“千年前这里偶尔还能见着一只妖兽，现如今怕是连妖兽都泯没了，我们这一趟最需要提防的反倒是其他修真者，在这种百无禁忌的地方，切记不可轻信他人。”
江如温点点头，先前他们一瞬间收起笑脸大打出手的疯狂尚还在记忆中翻涌，“上仙教诲，如温谨记。”
两人的步子一路在荒村中蔓延，夜色越走越黑，道却迟迟看不见尽头。
“上仙”江如温察觉到了一丝诡谲，此处的一面半墙断壁他们往往复复至少瞧见了三回。
向琅莞尔，轻轻摇头温声道：“月来岛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样平静，想寻到那柄古剑本就不易，且再走走看。你若是害怕，可以牵住我。”
江如温撇撇嘴，她才没那么容易害怕，“要不要御剑看看？”
“你瞧瞧头顶上有什么。”
江如温闻声心里咯噔了一下，旋即仰着脖子望去，狭窄的泥泞小径本就被无数青石瓦房左弯右绕围了个结实，没成想墙头之上也不知何时蒙上了一层类似于灵力罩的薄膜，此刻夜光黯淡，若凝神细看，薄膜上蕴流的灵力都能被稍稍瞧见一二。
“我们走完第一圈的时候就有了，我担心你会吓着没有告诉你。”向琅的面色依旧从容，那柄古剑千年前就在，千年后依旧在，足以说明当年寻剑的人路上遇到何等危险以至于通通都丧了命，他早就有心理准备。
“上仙，有人要害我们吗？”江如温嗅到了危险，也开始警惕起来，握起腰间的小铁剑横在面前，大有要随时准备上演好一番厮杀的架势。
“暂时应该没有。”向琅似乎被她一本正经的模样逗笑了，乐得眉眼弯弯，“要害我们的只有这座岛，是月来岛在杀人。”
江如温闻言垮了气势，“那上仙对此可有头绪？”
向琅摇摇头，“还得再等等看，我们再走几遍，瞧瞧是哪个路段出了问题。”
两人脚印的脚印一深一浅，再度踏上这段诡异的旅程，一青一白两道身影在蜿蜒泥滑的小径上出现了一圈又一圈。
江如温累得撑不住，终于在第十一圈的时候朝向琅摆了摆手，话也说不出，垂眸寻了两圈选了处布满青苔的石阶坐下。
“累了？”向琅见她倒了，蹲下身陪她一道歇着，“别害怕，我会想办法带你出去。实在不成，我们还有保底的法子。”
“什么？”江如温的脸颊缓过来些血色。
向琅抬手指了指两人头顶那层薄膜，“大不了可以赌一把，万一被攻破了呢？即便失败，我也有法子保你平安。”
仙门从前有过不少被灵力罩活活压死的事例，修真者被灵力罩困住以后，会有人耐不住试图强攻出去，修为却又比不得布罩之人，灵力罩一遭受攻击，开始一点点缩小，最后将被困之人活生生压成一滩肉泥。
江如温慌忙冲他摇摇头，谁知道这层薄膜同灵力罩是不是一个原理，万一一个迫降下来了，他们挖洞都来不及，“上仙，其实咱们民间有一种叫鬼打墙的说法，被困之人会一直徘徊于同一段空间，与我们现在的情况很像。”
向琅垂眸缄默了一阵，“你瞧瞧我们脚底下有几串脚印。”
两串脚印一大一小，自村口弯弯绕绕蔓延到两人蹲坐的地方，江如温心底腾起不好的预感，“正正好两串，有什么不对”
话说到一半，她便愣住了。
“你也发现了。”向琅站起身面色颇有些凝重，“若是碰上鬼打墙原地绕路，我们来来回回走了这么多圈，怎可能只有两串脚印？我们可能早就不在之前的荒村里了。”
“上仙，我们绝对在原来的荒村里。”江如温蹙蹙眉，也强撑着站了起来，“月来岛就这么点大，咱们适才饶了十多趟这样的村子，若非在原处我们早就走到海里去了。况且您瞧这处断壁，怎么可能所有的断壁都刚巧塌成这样？还有这地上的石块瓦片，没道理十多个荒村都刚刚好一模一样落成这样。”
向琅侧目盯着她不语。
江如温摘下髻上的白玉簪放到石阶上，“咱们再走一遍，瞧瞧回来时还能不能看见这只簪子。”
倒是个好法子。
向琅默认了她的做法，带着她在荒村中再次兜起了圈子。
再次回到适才歇息的地方时，两人的目光都紧紧锁在了那块石阶上。
一步、一步、一步待走到石阶旁，上面光秃秃布满青苔，什么也不剩，甚至连先前被压倒的野草都再次挺立起来，仿佛从未有人在上面坐下过。
两人的脸色霎时间都难看起来。
“上仙，这不可能”江如温抬手向鬓上抚去，想将最后一支挽发的青玉簪也拔下来，“我们再试”
“怎么了？”向琅见她话说一半忽而没了声，立即转头朝她望去。
江如温无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颤着手将发髻上的白玉簪拔下来递到向琅眼前，“上仙，您看。”
向琅见状，脸上难得崩裂出一丝惊讶，抬手接过那根白玉簪，目光愣在簪上停留了许久。
两人方才亲手将它放在了石阶上，眼睁睁看着它躺在那，它却无声无息恍若鬼魅在不知不觉间又跑回到了江如温的发髻间。
“如温，我们倒回去走一遍。”向琅握着玉簪，若他们是在同一段空间内，这里太多现象都让人无法解释，但他们若确实是有在往前走的，月来岛上确确实实存在那么多一模一样的荒村的话，现在倒着回去，白玉簪瞧不见，至少能看见那株被江如温压弯的野草。
至少要有这么一点痕迹，能让他们确定，他们此刻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江如温点点头，她如今才真正意识到，这个千年前发生过惊天动地的尸洞案的地方，到底是一个怎样可怖的存在。
两人按着先前的步子原路返回，倒着绕了一圈再次回到那处石阶。
石阶上的状况再次出乎两人的意料，那方石阶照旧没有一丝被动过的痕迹，野草挺立，青苔遍布。
江如温双腿一软，也不敢再接近那处石阶，就地寻了处空坐下，“上仙，我们坐下来捋一捋状况吧。”
“如温，站起来。”向琅沉静的目光落到她身上，“先让我看看你的裙子。”
“什么？”江如温摸不清他的想法，细腕撑地踉踉跄跄立了起来，“为何要看我的裙子？”
向琅朝她笑了笑，并没有多做解释，抬手攥着她的胳膊将她转了个身去瞧她身后的裙摆。
“上仙！”江如温愣了一下，尚未来得及挣扎，向琅已经将她放开了。
“坐吧坐吧。”向琅压了压上翘的唇角主动席地坐下卖乖。
少女气得脸色绯红，力道用大了些重重将自己砸在地上，呲牙咧嘴捂着后腰质问，“看什么？”
“你的裙子上只有适才沾到的泥浆，没有一丝青苔的痕迹。”向琅慢悠悠地同她解释，“你瞧那方石阶上，青苔生得这样旺盛，你若在石阶上坐下过，怎么会一点也没蹭到？”
“可我确实在石阶上坐下过呀。”江如温朝后扭着脖子试图看清楚裙子上的情况，“怎么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