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044最佳
武榜审毕已至酉时,接下来的琼台夜宴,正是文榜三甲彰显风采的最佳平台。
大内第一侍者王总管在帝王的颔首下,挂出了文榜三甲面圣的“第一题”——“以春为题,赋诗一首。”
无人敢言金秋已至,何来春景可赋,在场的众人皆在冥思苦想春景的动人,力争拔得头筹。
虽是文榜三甲面圣之题,可在场的诸位无不是“身经百战”的老人儿,谁不会见缝插针地歌功颂德,只要在帝王跟前露了脸,还愁无官可升?眼前已经五十八岁高龄的丞相姚震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能从一个区区九品的笔帖式爬到如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权高位,集铭国权势于一身,谁敢说自己不眼馋。想当初,姚震那孙子不也是谄媚恭谨地奉上了“仙鹤赋”一诗,方才入了圣眼,自此平步青云的吗!
姚震摸着下颌微微斑白的胡须,对手下一干人等的小九九视若无睹,想要爬上来,也得有那个命才行!
新科状元罗文清无暇思及其他,以春为题固然简单,可若想拔得头筹,却也并非易事,他需要好好想一想,如何才能在兼顾辞藻华丽的基础上,不着痕迹地歌功颂德。
新科榜眼吴茂行并未多想,正好前日清晨铭都雨景甚美,他喜欢观赏万物自然之美,联想春日中的细雨,春景的旖旎动人瞬间映入脑海,吴茂行须臾思索,随即落笔。
晏子冉无视周遭状似不经意间瞥向自己的视线,直到熏香将要燃尽之时,方才放下手中的玉盏,提笔而书,一挥而就。
一柱熏香燃尽,侍者收齐了“答卷”,只待圣上阅览。
铭帝随意翻了翻三首诗篇,每一篇都有其独到之处,只是这文榜探花,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虽是通篇皆为春景所著,可偏偏未寻得“春”之一字。
铭帝抬手示意,随侍多年的王总管立马领旨,为众人诵读了文榜三甲的诗篇。
“文科状元罗文清赋诗——
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最是一年春好处,绝胜烟柳满皇都。”
未及台下众人反应,侍者紧接着道:
“文科榜眼吴茂行赋诗——
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
“文科探花晏子冉赋诗——
漠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连颂三首,侍者方才告一段落。
“众卿家以为如何?”铭帝笑道:“朕以为文榜三甲,皆为我栋梁之才!诸位爱卿无需顾忌,可随意言论。”
得此圣旨,诸位老大人不由开始发表自我见解。
一位年过七旬的四品侍郎手抚白须,稳妥道:“臣以为,状元之才最佳,一句绝胜烟柳满皇都描写得不正是我大铭歌舞升平、百姓安居乐业之景吗!”说着,老大人砸吧砸吧嘴,似在回味诗篇中描述的京都雨雾、烟柳盛开之景。
“微臣以为不妥,”一位心急难耐的直臣开口道:“微臣以为状元所赋一诗固然辞藻华丽,却失了春雨清新之意。依臣所见,榜眼的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方才是佳作!”
“臣以为……”
“臣以为……”
两位臣子鲜明的观点瞬间点燃了琼台盛宴诸位文臣相争的火热局面,所有人的焦点都放在了文科双甲——状元罗文清和榜眼吴茂行身上,至于晏子冉的那首全篇无一“春”字的诗作,显然已被众人遗忘。
一刻钟后,帝王抬了抬眼皮,看着琼台之上仍然熙熙攘攘的“相争之景”不由敛起了唇角还未来得及散开的笑意。
猴戏固然好看,可看多了也难免心生厌烦。
“姚相,”帝王开口,霎时琼台一片静然。
姚震恭谨弯腰,拱手行礼,沉声道:“臣在。”
看着台下瞬间安静的场景,帝王微醺的神采中竟隐隐透着一丝欣然:“爱卿以为哪一首诗堪得最佳之名?”
姚震再次颔首行礼,拱手道:“微臣以为,探花晏子冉之作,堪夺魁首!”
见铭帝示意,姚震再次拱手行礼,层次分明地说出了自己的观点:“启禀圣上,臣以为居安思危方才是我大铭三百年来风雨不倒的根本。铭国地处大历海域东北,既有苏北、浙东等繁华之景,又有漠城、玉门等关口要塞之地,西出蒙域,北上高寒广袤之地,而阳关正是连接我东西两地的兵马要塞,晏王府三代无数英魂战死沙场,方才换得漠城以东百姓安居乐业六十载。”
说着,姚震不由看了一眼仍在那里径自饮酒的晏子冉,心想应该不会那么巧,这世间姓晏的千千万,又岂止一个晏子冉,也罢,今日就难得抬举你一次:“臣以为,探花晏子冉一诗中提及我关塞要地阳关,实乃居安思危,忧国忧民之举。”
眼看铭帝不仅无动怒之意,相反眉眼中竟都是笑意。姚震随即道:“而通篇无一春字,却令人一眼观之就以为是春景,更体现了探花文采飞扬。臣以为,晏子冉以文榜探花之身,一举夺得了武榜状元,实乃文武双全之才!可堪大用!恭喜圣上获此良驹!”
“哈哈哈!好——!”铭帝抚掌,龙颜大悦:“——赏——!”
王总管有条不紊地宣旨,为一品大员丞相姚震送上钦赐的宝物。
姚震作为铭帝身畔紧随二十余载的唯一高位大臣,自然有洞察龙心的手段,帝王高兴,自己自然收获颇丰。
他才不理会朝堂之上众人的小心肠,以为故意避开文榜探花的诗作,就能够让帝王遗忘了晏子冉文武双元的出色成绩吗?这帮一无是处的废物,既然晏子冉是一只雄鹰,他就要折了这只鹰的翅膀,让他老老实实地跪伏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
典狱司司长就是一个不错空缺,酆狱已经太久没有新牢头了,既然晏子冉是一个文武全才,去管教那些穷凶极恶的犯人岂非再合适不过!
铭帝从来都不会管朝堂的任职,他喜欢的固然会提拔,可不过是一面之缘,再磨练磨练些时日另说吧。
至于状元和榜眼,随常例即可。
在铭帝的心中,飞升成仙方才是当务之急。
琼台之宴,以铭帝的退场为落幕,新一朝的争伐由此伊始。